《银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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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的世界-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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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都那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干这个啊?已经超出规定司机年龄了吧?”

  “嗯,没看见我戴着帽子吗?又是晚上。所以查得很少,就是偶尔碰上了,谁还不给老人家的面子,都不容易,你说呢。”

  我看着窗外,白天的云朵像已沉淀,但还是能偶尔看出曾经的轮廓,就像黑板上的污渍。

  “听点音乐吧,我看是从音乐学院后门出来的。” 

  老人家拿出一张CD;我瞄了一眼外壳,没有包装,封面是牛皮纸自己做的,还有钢笔字在上面,写着一些英文和号码,看样子是自己刻的。

  我第一次听到如此好效果的车载音响,简直与外在脏兮兮的破出租车十分不匹配。这是首交响乐,我完全听不出是谁写的,只是觉得弦乐很有画面感。当然,弦乐一向具有画面感,只是这个画面感过于强烈。

  我看到一直尾随我们的月亮不见了,那个巨大的污渍,也就是那片已经沉淀了的云开始蠢蠢欲动,像是一个即将孵化的卵。随着定音鼓声音的由远及近,那个卵出现了无数裂痕,一个黑影从里面蹿了出来。

  它的顶端像是高速运转的光圈,像个陀螺,细长的身子扭来扭去,它在远处看了我一会儿,张开大口把孕育它的卵给吃掉了。它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新鲜,看得出它很兴奋,像刚学会游泳的鱼,在自己可以的范围内做着任何可以完成的动作。经过一段时间,它已经完全适应了,随心所欲的,鬼魅一样的横行在黑板上。它路过的地方,星子纷纷避让,唯恐躲闪不及。

  小号进入的时候,他似乎有所警觉,它惊恐地看着周围,好像有无数个潜伏的敌人,它开始和虚无做顽强的斗争,尽管它已经竭尽全力,大提琴的SOLO预示着悲伤的结局,这个怪物精疲力竭的坐在夜幕上,大口喘着粗气。我同情地看着它,希望它能够一飞冲天,飞出这看似黑暗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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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银的世界(22) 

  钢琴隐隐约约的出现了,这个主题我很熟悉,低音不停地循环,像是一口钟。

  怪物好像明白了什么,它重新打起精神,静静地坐在那里。乐曲在这时突然停止了,怪物也戛然而止。我急忙看着司机,那老人家把CD拿了出来,

  “咦,怎么读不动了呢?大概是有划痕吧。”

  此时前方正好一个红灯,我们把车停在十字路口,借着车灯看着。果然,一个明显的划痕出现在光滑的CD表面上,这极其讨厌,像是美丽的女人脸上的疤。

  我再次转头看着夜空,降生不久的怪物不见了,画面上只剩下那些被它刚刚吃过的云朵的残渣。还有就是月亮又出现了,再次尾随着我们,它假装刚才那幕没有发生,好像就算发生也与它无关似的。

  “这曲子谁写的?”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我问着年老的司机。

  “我不懂音乐,一个朋友送的,说是什么电影音乐?”

  “哪部电影?”

  “我更不知道了,只是觉得居然挺好听。”

  我曾想过问这个人借这张CD回去复制一盘。但又想人家肯定不会给,就算给了,也已经是张残品,我讨厌残品。

  下车的时候,我看见老人家一直在怪异地盯着我,那样的眼神,就像一个成竹在胸的绑匪。

  张硕的家在七楼,碰巧今晚小区停电,我顺着安全通道往上爬着,三楼有人在打麻将,真不知道靠什么能看清牌,真是瞎打。五楼有人在吵架,鸡毛蒜皮的以为世界末日。

  他家的门虚掩着,像是给晚归的人一线希望。我拿出手机,充当电力不足的手电筒。屋里显然没有人,床上,衣柜,沙发,地板,厨房,马桶,都没有。

  为什么屋里没人门却没锁呢?我走到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边,因为支架已经打开,显然是有人刚弹过。

  隐约的我看到黑白键上有张纸条:“夏岚,我在朱雀街12号,天亮前我会回来,如果回不来,你就别等我了。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打电话把这纸条念给夏岚听,她只顾着哭,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夏岚说张硕是个瘾君子 
因为自己的创作总找不到灵感,就想从毒品那里获取,慢慢地他变得不能自拔,也欠了毒贩子很多钱,他总开玩笑的和我说如果哪天他突然横尸街头千万不要觉得奇怪。我们都以为他是喝多了才那么说的,但最近我发现张硕的情绪越来越多变,上一秒还彬彬有礼,下一秒就翻脸,自己在屋子里一待就很长时间。你也发现了吧,最近他消瘦得很厉害。这不现在到处都是封锁,毒贩子也渐渐消失了,这可要了他的命。你说的那个地址我知道,就是以前他常去的地方,那里有很多“社会”上的人,我偷偷跟踪他才知道,那里是毒贩子的窝。

  我说我们是否考虑要报警。夏岚说警察要来了,张硕这辈子就废了。我不想辩驳什么。

  夏岚让我回学校,这事交给她来处理。

  交给她?我说我想自己去看看。夏岚说万万不行,那里很乱。

  出门的时候,我发现那辆出租车还在楼下,亮着“空车”的字样。

  “你怎么还不走?”上车后我问。

  老头摘下了帽子,白色的头发犹如染布汤一样。

  “我想在这里等活,大晚上到处乱窜也没意思。怎么,我们去哪?”

  我说我想抽根烟再走。

  小区的两栋楼在夜晚看来像是巨型蛋糕。有个头顶像被人吃了。

  偶尔的犬吠带有回音,却更彰显寂静。这烟是昨天小倩买的,难抽得厉害。我把余下的三分之二扔到地上。

  “回音乐学院。”我说。

  老头笑呵呵地开起车来,我那边的车窗却意外地摇了下来。

  “您不怕着凉吗?”

  “我看你总看窗外,这样看得仔细些,你不用管我。”

  我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老头这次没听CD;周围的一切,除了引擎声,几乎都融入无尽的夜色里。

  列队的楼房铆足了劲似的向我的身后跑去,几乎没有一家的房间是亮着的,恍惚中会让人以为这里是座空城。要不是偶尔的红绿灯,你会以为自己在色盲的世界。

  “这是什么?”我指着车上吊着的一个挂坠,“是护身符吗?”

  “不知道,是车主的,我不信那套。”

  “哪套?”

  “就是谁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保护你那套。”

  “但你不觉得我们有时非常的无力吗?”

  “懦弱是人类的本性,为什么不能直面本性?”

  “我们懦弱,但世界不懦弱,所以我们需要保护,至少是心灵上的。”

  老头听了,哈哈大笑,在寂静的公路上有些毛骨悚然。

  “有这么夸张吗,那么好笑?”

  “对不起,我只是想起一个人。他曾说过相似的话。我也曾这样哈哈大笑,为什么你们这样的人就是想不清楚呢?”

  “想清楚什么?”

  “所谓的世界,只是相对于你而存在的。世界是无数的,你的眼皮上,你的身后,你的头顶,甚至刚才我们经过的那些路灯上,都有自己的世界。他们都有自己的参照物,你的世界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当然,如果你死了,世界也就消失了。所以说离开你,地球其实是真的不转了。地球之所以转,之所以存在,之所以你生前看到的一切事物都那么生动,都是因为你,你的存在,一旦你消失了,那么风卷残云,这些都将随你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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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银的世界(23) 

  “我,这辆车,我们头顶的月亮,那张CD;我们的存在,都是因为你在我身边。你的世界里只有你是真实的,其余皆是虚妄。当然,我只是在说你的世界,我的世界。别人的世界,是真实还是虚妄,这点你不必去多想,因为多想也没用。”

  老头说到这里,干脆连自己那边的车窗也打开了。风钻了进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出汗。

  “你确定是去音乐学院吗?我说了,我记性不好。”

  我用手当毛巾擦了把脸,“您记错了,我去朱雀街,朱雀街12号。”

  见到张硕的时候,他倒在血泊里,那片血泊很大,也在一刹那间让我丧失了真实感。周围散落着碎酒瓶和烟蒂。

  我不知道他在这里独自躺了多久,我只记得我拿出手机说话的时候,只能强忍着自己恐惧的声音。

  看到张硕躺在医院里,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我突然觉得有种熟悉感。整整过了三个小时,张硕脱离了生命危险期,我才给夏岚打电话。相隔很短的时间,我又看见夏岚在医院里哭了,我忽然觉得爱情这个东西,真他妈恶心。

  后来,学院以打架斗殴的罪名处理了张硕,当然,都是名义上的。记过处分算什么处分,我来告诉你,就是你拿出一张纸,拿出一支笔,然后在上面写个大大的“过”字,然后就没事了。

  我承认张硕的遭遇并没有让我很难受,我也不需要很难受。但我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夏岚很难受。我不想再劝她什么了,虽然没跟她好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然觉得精疲力竭了。我第一次开始有点讨厌她了,为什么女人就喜欢哭呢?

  我拉着秦飞从医院里出来,硬要去他演出的酒吧坐坐。

  “现在去?张硕还躺着呢!”

  “又死不了人。”

  “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说的话!”

  “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张硕是你哥,不是我哥,怎么样,去不去?”

  “不去!”秦飞甩头就走,进门之前回头看了看我,那种疑惑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

  我重新打了一辆出租车,还没上车,我先把头伸进车里,确认不是那个老者,我坐了进去。

  司机在听着评书,演播评书的人很幽默,我们时不时一起笑笑。

  秦飞那个酒吧往往会开到天亮,有意思的是,即便是人都散了,那里也不打烊。老板是个欧洲人,他说自己受够了他们那里夜里早早打烊的夜店,所以不到阳光普照,决不打烊。这也是我喜欢那里最主要的原因。

  以前我会熬夜,但决不会等到天亮,这使我有种莫名的负罪感,总觉得自己犯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即便万一天亮也睡不着,也一定得拉上厚厚的窗帘,光线欺骗视线,视线欺骗眼睛,眼睛欺骗大脑,大脑制造假象。

  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思维的转换没有量的积累,突然间就质变了。

  那是在前不久的一次宿醉里,周围的人都趴在酒桌上了,我却忽然醒了。我被一个绿色瓶子的烈酒直接掀翻,去了天竺。

  醒来后,我洗了洗脸,走出门外,朝阳居然似火。我越走觉得自己越轻,越走越轻,到了朱雀街尽头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变透明了。阳光像魔术剑一样刺穿我,可怎么不会疼?

  于是,我蹲坐在十字路口,周围行人说话的声音放大了很多倍,这种感觉很有意思,像获得了意外的感知。

  从那时起,我不惧怕阳光了。

  酒吧里人很少,我要了原产自家乡的一种啤酒,盯着墙上的飞镖盘,喝了起来。

  “怎么自己来的?”

  我回头看,范琪正拿着台球杆冲我走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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