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的世界》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银的世界- 第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沮丧,巴赫也不想听了。

  二

  清晨,我被生物钟叫醒,显然这一夜睡得并不好,我甚至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我毁了冯老师的公开课。

  不行,我得做好准备。从高中开始,每天清晨我都会听着拉赫玛尼诺夫跑步,我其实不喜欢跑步,但我迫使自己只有在跑步的时候才允许听拉赫玛尼诺夫。妈妈说我需要提高心肺功能,而慢跑对这些很有帮助。

。HQREAD。※虹※桥※书吧※
第5节:银的世界(4) 

  好在学院的操场不大,两圈下来我还不怎么累。

  食堂里已经有人在吃早点了。

  “刘云!”我在排队买牛奶的时候听到有人叫我。是杨征,那是报到时认识的刻薄的人。

  “早!”

  “你起得真早啊,是在准备一会儿的公开课吗?哎呀,我都迫不及待了。今天弹什么呢?我猜是贝多芬,或者海顿。冯老师上课就喜欢弹他们的作品。”

  “是海顿。”

  “我就说嘛,是降E大调奏鸣曲吗?冯老师的挚爱啊。”

  “不是,是C小调。”

  “奇怪,我会带着DV去哦,你好好弹……”

  突然间,我愣住了,我看到夏岚和一个高大的男生在一起,饭桌上的早点很丰盛,很多点心,还有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夏岚没有化妆,笑起来却比化妆的时候还要好看,其实也许也没有那么好看。高大的男生背冲着我,他一直在说,一直在逗夏岚笑。显然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夏岚笑得一直在揉自己的脸。他们四目相对,无视别人异样的目光,整个世界仿佛与他们无关。

  “发什么呆啊,给你,你的牛奶。”杨征把瓶装的牛奶递给我。我慢慢撕下封口,一口气把奶喝完了,像是在喝啤酒,虽然我没喝过酒。

  “你知道那个男生是谁吗?”

  “哪个?”

  “那个。”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伸出手指向那个男孩宽阔的背。

  “你等等。”杨征装作路过那个桌子,然后又很自然地走了回来。

  “他啊,全学院没几个不认识他的。张硕,作曲系大三的学生。在附中的时候就被称为天才。告诉你个秘密,他其实和我们一样大。高中上了一年就被秘密破格提上来了。但身份证上还是比我们大两岁。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天才?”我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十八岁就有自己的作品音乐会了,也是系主任的干儿子,听说最近在给香港一个大导演的新电影配乐。他还是学校篮球队的队长,是挺让人忌妒的家伙。但我们是钢琴系啊,弹好琴就好了……”

  杨征的声音再次渐弱,慢慢地,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只能看到他的嘴一张一闭,像是刚钓上来的比目鱼。

  毫无疑问,他们是情侣。从夏岚的笑容我就看得出,那不是在大巴上和同学之间的笑容,也不是昨晚坐在我身边,说我是笨蛋时的笑容。她喜欢这个男生,她甚至为他而骄傲。这不是我凭空想象,我相信我的洞察力。也许我也只剩下这该死的洞察力了。

  还有昨晚的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我早该想到的。夏岚说她以前每年都会来学院看看,也许会顺便听听这里的音乐会吧。对!一定是学术厅,一定是张硕的作品音乐会。她说学术厅的声音很好,一定指的是张硕的作品声音很好。他们一定在音乐会后不期而遇,不,也许是夏岚主动去找的他,她的性格是这样的。

  我想象不到哪个正常的男性会拒绝夏岚这样的女生。他们彼此留下了联系方式,感情在距离的作用下变得浓烈。夏岚说自己琴拉得不好,也许她考进这里都靠着张硕。操他妈我这可怕的想象,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夏岚没有做错任何事,人家压根对你就没感觉。我重复着对自己说。

  但为什么我会有被背叛的感觉?

  夹着乐谱去学术厅的时候,下面已经坐满了同学。我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机器人,打开了五官上的“笑”按钮。冯老师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海顿,我坐在钢琴前,看着乐谱上的音符,像被定格的波浪。

  “下面请刘云同学为大家演奏一遍这个曲子。”

  我僵硬地抬起手,像上满了海顿牌八音盒的发条,只要上弦的手一停,我就可以自动开始了。这曲子我很小就会,只要我指头不断,绝对不会弹错。有人说肉体和灵魂可以分开,我不相信。但我那天大脑和手指的确已经完全分开了。演奏过程中,我甚至出现了幻觉,我看到张硕搂着夏岚也坐在下面。张硕对我指指点点,夏岚捂着自己的嘴,不想笑出声。他们像在看一出独角戏,主角是个瘦弱的小丑。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掌声。

  “今天不太舒服吗?”下课后冯老师问我,他永远都是笑呵呵。

  “嗯,有点。怎么,我弹的是不是很差?对不起。”我低下了头,像在和发亮的地板谈话。

  “没有,挺好的,就是弹得有点快了,不像你弹的,”

  “说不清楚,你自己想出的新风格?不会是古尔德听多了吧?”

  “没有,我真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刚来学院不适应吧。”

  “你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你妈妈可是郑重其事的把你交托给我啊。不会是心脏不舒服吧。这事我没和别人说,怕影响你入校,你明白的。”

  “嗯,我知道,心脏很好,我都这么大了还没犯过一次病呢,没事。”

  “犯了就晚了,你注意好自己的身体,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没有直接回宿舍,又去了琴房,把这曲子反反复复的弹,弹到我想吐为止。

  回到宿舍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在看电视。我看到杨征手舞足蹈的在一旁解说,就知道电视里一定播放着他上午录的DV。

  “厉害啊,弹得真好。”王乐天笑眯眯的和我说,像只大号猫。

  “垃圾,我弹的是垃圾。”我点上烟,躺在床上。

  “您要是垃圾,我们成什么了?”秦飞皮笑肉不笑地和我说。


第6节:银的世界(5) 

  “我没别的意思,我说的是真话。”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好啦!都是一个宿舍的哥们,别斗嘴。”

  “你们看啊,我编写的宿舍行为规范上有标记啊,坚决反对同室操戈。”

  “我没嘲笑他,但他就今天早上这水平。”

  “就号称专业成绩第一,也太可笑了。”

  “海顿弹得这么快,都快成爵士了!”

  秦飞熄灭烟头,踩在地上。我懒得辩解,他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无所谓。

  晚上,我躺在床上,特别没出息。为什么没出息,我也不知道,就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

  我又做梦了,梦里有夏岚,有张硕,有杨征,有王乐天,有秦海,有冯老师,甚至有秦飞,就是没有我,好像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我这个人一样。

  以后,偶尔会在学校里碰到夏岚,但我装着没看见,急速走过她的身边。

  我不敢看她脸上疑惑的表情,因为我也给不了确切的答案。

  三

  军训来了。当时我不理解,一个学音乐的人为什么要他妈跑到深山野林里,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冒着被蚊虫吃掉的危险,然后看看谁的腿踢得比较直?

  在颠簸的山路上,饶有兴致的几个声乐系同学唱起了《喀秋莎》,妈的,一遍一遍,没完没了,像播放器里只有这一首歌。我突然觉得我们像奔赴战场的卫国战士,坐在装有喀秋莎火箭炮的军用改装吉普车上,除了我之外大家都情绪高涨,随时准备把喀秋莎火箭炮射向万恶的法西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MP3也没电了,这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无异于潜水员坏了氧气供给装备。

  钢琴系诡异地和管弦系分到一个大组里,大家都穿着迷彩服,戴着钢盔,像是克隆人。 

  踢了一上午的正步,在腰没断以前,我们又接到了下午要练枪打靶的通知。男同学一个劲地在喊,好像马上就能手刃仇人似的。给我们用的都是老枪,后坐力大得能把持枪人活活戳死。

  趴在被烈日蹂躏了大半天的草地上的感觉实在是难受,远处的靶心像在飘忽着,我凭感觉打了第一枪。

  “脱靶。”教官唯恐整个山野都听不见似的在喊着。

  “三点一线!”教官夸张的声音已经撕裂。

  我带着仇恨法西斯的感觉又开了一枪,下巴被金属硌得火辣辣疼。

  “脱靶。”教官再次高喊着。

  操他妈,你不喊能死我看。每人只有三枪机会,三枪脱靶说明什么?我笨?不,只能说明我是个讨厌暴力的人。

  靶心忽然定在一点不动了(当然,本来人家就没动,是我的眼神一直在漂移)。然后焦距慢慢拉近,我看清楚了靶子上的一切,像是沙特尔圣母大教堂里的螺形迷宫。然后,不知道从哪冒出一支大笔,开始在迷宫上作画。

  构图的思路很巧妙,开始后很长一段时间你完全不知道它在干什么。最后一笔结束时,那只笔被折断了,扔在靶子的下面。画面上是张人脸,一个年轻人的脸,一个年轻的男生的脸,下巴有点长,眼睛好像一大一小,长发披肩,这种艺术家风格显然不适合他。

  “张硕!居然是张硕的肖像画!”我屏住呼吸,几乎是连想都没想的就扣动了扳机。

  教官这次没有喊脱靶,估计是打中了吧。教官跑到靶子旁,仔细端详着我的迷宫。然后,隔着很远的距离,我也能看到他伸出的大拇指。

  晚饭我吃得特别香,两碗米饭几乎可以记录在我的笔记本里。

  篝火晚会上,声乐系的同学又开始唱起《喀秋莎》,因为教官就会跟着唱这一首。我又觉得这曲子很好听了,很是振奋人心。

  第二天拉练行军开始了,说的好听是拉练,其实就是在不出格的范围内游山玩水。我惊异地发现身边开始有一对一对的了,这种以前没有经历过的集体生活让大家迅速熟悉,在荒郊野外,每个人都像擦了费洛蒙香水,男生们不再计较女生裸妆时的尴尬,女生也不再讨厌男生偶尔说出的下流话,整个行军队伍的气场异常糜烂,浩浩荡荡的像在去集体结婚一样。我终于明白了军训的真正含义,了解彼此。

  在下山的路上,男生们恶狗一样采着五颜六色的野花,力气大的仿佛要把整个山坡连根拔起。

  “喂,你最近怎么了,见我总躲着。”夏岚鬼影一样走到我身边,拍我肩膀说。她总喜欢拍别人肩膀。

  “我没躲啊,一直比较忙吧。”我随手拔了些长得很高的野草,眼睛还是没有看着她。

  “好吧,人家都是采野花,你怎么拔草啊?”

  “你喜欢那些野花吗?”

  “还行吧,看是谁送的了?”

  “送你的人没来吧。”

  “说什么呢?你指的谁?”

  “没谁,我随口说的。”

  “别掩饰,你撒谎的时候全世界都知道。”我没说话,频率更快地拔着路边的野草。

  “别拔那么快,小心你的手……”她的话没说完,我就被一种叶子是锯齿一样的植物给划伤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杠子出现在右手手心。

  “看,我说什么来着,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