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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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这个小说，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一些我大学的事情。我今年23了，如你所知，系千百万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大学生中一员。虽然学医，但终究都是个庸医。人们都说医学生关系到人类的生存质量，不过我看我是关系不到了。跟我一起的大部分人也关系不到。但大家不这么说，大家总是说：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殿堂的时候，如何如何的，为祖国的医药卫生事业奋斗终生。我发誓没有这回事。没有谁要为祖国的医药卫生事业奋斗终生。我们为自己有房有车的幸福生活奋斗终生倒是事实。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喜欢美化自己的行为或者目的。有时候明明是个屠夫，却总喜欢拿天使自居。白衣天使就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标签。　

　　不好意思，我跑题了。很多时候我都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但如果明白了我未必愿意说。不管怎么说跑题是个可怕的事情。你要是真想听我说，那就得必须忍受我说话跑题比跑路还快的毛病。　

　　对了，我在给你介绍我来着，我生在西安，长在西安。以前我总喜欢这么说那地方：出生的天才比出土的兵马俑还多。不过现在我不喜欢了。关于为什么，我也不大知道。我就读的大学是L大学，在大连。随便你怎么联想，拉、兰、连、什么的，甚至裸。你看到这些字的时候，我可能还在这里，也可能早滚蛋了。不过无所谓，人总有一天都要滚出这个世界，滚出一所大学也没有什么。我叫王小树。这个名字很不好听，不像刘德华、周杰伦那么大气。我承认。因为我爸妈都是农民，没多少文化，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听起来老觉得我在装嫩。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经常在装嫩还是装成熟。你无法根据一个人的名字猜度他的个性，就像你无法根据一个女生的名字确定她的美丑一样。总而言之，我的名字不怎么好听，但希望你别当回事。

　　我打算从我大一的五一说起。五一我们放了九天假，我打算回家。我们班上有两个女生要退学，回去复读。大约是嫌我们学校不好。因为一起回家，所以30号中午一放学我很荣幸也很不幸地被拉去状元阁吃散伙饭。状元阁是我们学校外边一个豪华酒楼。这几年来，我从没听说里边吃出一个状元，相反倒是觉得里边出来那些家伙全是饭桶。他们在里边是怎么一副吃相我不知道，但肯定很龌龊。你去看，那些人从里边出来的时候，除了吐痰、抹嘴、掏牙缝，一般不会有其他动作。　

　　嗯，那天中午我们这一嘟噜饭桶去吃饭。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在装，菜都上齐了还没一个人动手。虽然说那时的气氛很不容易乐观，但我还是不识趣地想起小学时候作文里边的句子：悲伤笼罩着整个屋子，如何如何如何的。后来，我们的班长，真是条好汉，站起来用三分无比悲壮、七分故作深沉的语气向我们宣布：这是我们和那谁谁和那谁谁吃的最后一顿饭了。被点名那俩就开始哭。其他人就开始劝，劝着劝着把自己也劝哭了。当时真是：“停杯投箸不能食，长使英雄泪满襟”。　

　　看着满桌子的菜又不能吃，简直是对人的一种煎熬。我坐在一桌子菜前，看着大家的生离死别show。眼泪挤不出来，口水倒是直往肚子里吞。我揣摸着，这主要是因为，我打心眼里讨厌学习好的。因为我学得太次，也没有什么上进心，谁在我面前一提起不安于现状我就想打。这就跟我很穷，自然会有种仇富心理一样。那些家伙也不比我高尚到什么地方去。你千万别以为几滴眼泪就能说明大家情同手足什么的，没有这回事！我敢用一个月的生活费跟你打赌没有这回事。如果这两个不走，这伙人下学期发奖学金的时候闹不好还能打起来。可能是因为缺少了两个强劲的竞争对手所以感到以后人生孤独吧。真是“古来圣贤皆寂寞，长使英雄泪满襟”。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如果一个家伙要离开你，而你突然发自肺腑地舍不得他。你们就去喝酒，又哭又笑的。但这个劲头一过，或者说，哪一天你回想起来的时候，你敢确保你不想抽自己？我就想。我是说，有时候我做了一件事，太煽情、太肉麻、太张扬、太招摇、太虚情假意、太没有自知之明，等等等等。日后，哪怕过了十年八年，我都不想原谅自己。你要是不想，我是说，抽自己什么的，那我也没办法，反正你就是那样的人。去年有个哥们被开除了，我们专业所有的伪君子都装着仁至义尽地去送。又抱又哭的。结果第二年这家伙又来这边打工了。在我们寝室暂住的几天里，根本就没有人理。每说一句话都艰难得要命。走了后这帮人又假惺惺地说：唉这就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我就是觉得，你要是跟一个人的关系没到那种程度，我宁可你连他的死活不闻不问，都不想看见你说一些假模假式的话。我不说，正是因为总有一天我回想的时候，想抽自己的冲动总不至于那么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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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跟这群人呆了没十分钟我就走了。我敢保证再呆下去我就会吐的。回学校后我就去了超市买路上吃的东西，出来的时候又碰见了M一撇。我们临班一个女的，——暂时这么叫吧。她的姓里有个M，还爱撇嘴。她那会正在存物台勤工俭学。就这一点来说，我挺反感她的。据我所知她挺有钱的，手机都是双摄像头的。但就是喜欢抢这些一个月几十块钱的位置。大学里这种货色铺天盖地，包括提笔记本和来回坐飞机的王八们。给你的感觉就好像全世界都在闹经济危机似的。　

　　其实一开始我跟她关系还不错。我是说，她用她假惺惺的热情给我蛊惑了。我傻啦吧叽地给她说，我十分看不起上铺那家伙，一天大鱼大肉吃着、穿一千多的耐克，却也闹着要申请助学贷款。人家听了后积极响应，还在道德上予以谴责。但你要是以为几句屁话就以为人家跟你站在一边，我保准你能伤心死。这种家伙你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发现她是个虚伪的货色。没多久我就在超市发现人家，还跟我鄙视的那些亲热的要死。以后我再都不想搭理她了。我生平最痛恨虚伪。我要是认为谁虚伪，那你这辈子都别指望我跟他主动说话，哪怕是半句。她肯定知道我讨厌她，但还要装的跟以前一样。那会看见我提了一袋子东西出来，马上摆出一幅热情洋溢的面孔问：“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呀？”　

　　“回家。”我说。　

　　“回家？”她又装出惊讶的表情问我。其实她在装不知道，我们系里的回家学生名单就是她统计的。见我没说话又问：“那得多长时间呀？怎么了，在学校呆得不好吗？”　

　　你完全能听出来她在没话找话。自从我不想理她以后，她总是给我没话找话。　

　　“很好，”我说，“但就是钱太多了，不花光心里就不爽。先走了，你忙吧。说完转身就走。”　

　　“路上小心点，我们会想念你的。”　

　　顿时，我真想回去抽她。还想念，屁的想念！她要是想念你，八成是把奖学金申请书交给了你。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我们班一个家伙想借她笔记，你就不知道她想拒绝又怕让人觉得自己自私的龌龊样。现在说这些大而无当的废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哎呀，我都快崩溃了，你不相信也得相信，说这种屁话永远不怕闪了舌头。

　　五一回家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划算。我没钱，我家也没钱，在农村。但我实在在学校呆不下去了。这主要是因为我彻底厌烦学校。那里边的伪君子多得简直叫我怀疑人生。所有东西都假得要命。比方说，去年十一，院里让我们留校学生去实验室帮忙。一收假你马上就能在校报上看到我们利用假期勤能补拙，拓展专业技能之类的报道。事实上，我们只不过刷了一个星期的试管，什么也没拓展。　

　　咳，形形色色的伪君子，你真没法忍受。　　　　

　　可能，有那么几个不是那么虚伪，也不是那么傻里傻气的。但我敢保证，他们要是不来大学混——我是说，他们最好呆在家里，哪儿也别去——肯定要比现在好上一万倍。问题就再这里，一个人，要是想活得不虚伪，那就最好待在家里，那也别去，跟谁也别接触。比方M一撇这种人。一旦接触了，你就会变得跟他们一样虚伪。我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一定会这么教他，哪怕他一进入社会就崩溃！　

　　除了伪君子，另外一大批都庸俗得要命。老实说，很多人人品倒还行。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不庸俗。你要是想好好跟谁说几句话，不出一分钟你就会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我们班那些女生，服装和化妆品是她们之间不朽的话题。或者就打听谁跟谁谈恋爱。你真应该看看她们伸长脖子竖起耳朵打听消息的样子，简直跟最粗俗的农村妇女没有什么区别。男生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谈论女人。说哪个女人找男朋友的十大要求。这个说第九个是男的必须喜欢喝麦斯威尔咖啡。那个说不是，是苏格兰咖啡。完了两个（作者删两字）就那么争，争一个下午都没有任何结果。要么就说哪个大学怎么怎么样。我琢磨着，那些个扯淡至极大学美女或者饭菜排行榜就是这么些无聊的人弄出来的。问题是，这关人家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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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甚者，还低俗。有个女的，看见她我马上就得怀疑人生。我从大一到现在主要思维活动已经转移了好几次，但唯一无法退居二线的就是不停地怀疑人生，其中以看到这个女生最为强烈。我们去打扫医学楼，从寝室拿的扫把。人家看见了觉得好用，马上就拿到她们寝室。都这样了，人家说话时候还喜欢装不俗。说什么都要文邹邹的，搞得自己很有文采的样子。低俗就是指从来都看书还老喜欢跟人讨论爱情。这女生的装腔作势还表现在上课回答问题时。只要叫她起来，人家不管会不会，肯定先要用手撩着头发嗯嗯啊啊老长时间。我保准你看见要作呕。我（作者删去三个字）都不知道呕了多少次了。以前我看一个访谈节目，那个女主持人说话的时候就喜欢用手撩着头发。本来我挺喜欢她的。但自从上大学以后，我只要一听见那节目的名字，就恨不得提把砍刀钻进电视里把主持人手给剁了！　

　　我们寝室那几个家伙也俗得要命。我上铺那个大嘴，平时从来不买烟。但你烟要是放在那里，人家就一根接一根地抽。我还真不至于为了一根烟跟谁计较。但问题是，你去借他一根笔，笔帽丢了他都能把你说好几天。一个男生能小气到这程度，真让我怀疑自己作品的真实性。但他就那样。他宁可让你拉完屎不擦屁股，都不可能撕点卫生纸给你。　

　　你别看他们在一起挺好的，那只是表面现象。其实一点都不好。连卫生纸都不愿意借给你的人，我真不知道你跟他们交往有什么前景。其实我们比谁都清楚，大家都很冷漠地生活在一起。有时候你也能听到人家这么说，但只图一时嘴快。说完了本来怎么样，照样怎么样。但我做不到这样。我是说，在这些事上，我无法不上心。看见谁庸俗或者虚伪，我简直气的浑身掉毛。我经常被他们气得浑身掉毛。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还是被他们气得浑身掉毛。　

　　老师也没几个让我心悦诚服的。老实说，他们还没法跟我姐比。我姐是个小学老师，第一学历还是中专。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