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嘉睿以为,除了小时候那次植物园会面,这辈子他都不会有机会见到傅青瑶本人。却不料,二十年之后,还真有幸能见到这个女人。
那个时候,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父亲也已经六十多了。
看着院中坐着的垂垂老矣的身影,苏嘉睿觉得自己已经坚硬无比的心,倏然的刺痛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眼睛有些酸胀。
当年那个一直如山一样的父亲,终有老的一天,死的那一刻。
苏洛然转过头,看了看儿子,缓缓的笑了。
他已不再年轻,俊逸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笑的时候更是开出了一朵朵的花。
“你不必如此,父亲这辈子已经足够了。”
苏嘉睿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他慢慢的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子,伏在父亲已经干枯的腿上,无声的抽泣。
苏洛然伸手摸着儿子的头发,眼睛看着隔壁的院子,脸上满是满足。
傅青瑶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她同样已经不再年轻,脸上爬上了皱纹,但看着这样的她,他心里却十分的高兴和激动,就像当初没追到她的时候那样,像个初恋中那个傻傻的男子。
自阎伊琳死后,他一生未娶,后来,也不知道他用了怎样的手段,不管傅青瑶住在哪里,只要能够被他渗入的地方,她家隔壁,总能看到苏洛然已经逐渐苍老的身影。
苏嘉睿哭够了,抬起头,亦看到了已经老了的傅青瑶。
她也是六十岁的人了,比不得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但在她身上,永远都有迥异凡女的气度。
那种气质并不随着年华的老去而逝去。
看着她,就能想象当年她的风华无双。
“你爱过我么?”苏嘉睿听到父亲这样问那个女人。
他是那么那么爱她了,爱到甚至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可为什么还是会有这样的结果。
看着那个男人,傅青瑶点头,“爱过。”
她曾爱过,也失去过,尝过爱的甜与涩,却摆脱不了命运的捉弄。
爱过,痛过,伤过。
只是现在,不爱了而已。
未尽之语,在场诸人都明白。
苏嘉睿觉得她太过残忍了,对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她太残忍了。
但是,苏洛然却笑了,很满足的笑了。
明明是深夜,庭院里的灯却亮如白昼。
苏洛然摸着苏嘉睿的头脑,眼神却始终停在傅青瑶的脸上,那么的缱绻与眷恋。
“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娶了你;最大的成就,也是娶了你,青瑶,你能原谅我么?”
他的声音那么低,连离他这么近的苏嘉睿都觉得听不甚清晰,却听离那么远的傅青瑶道:“我早就原谅你了,洛然,曾经我那么恨你,可如果没有爱,又怎么会有恨。”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带着丝丝哽咽。
苏洛然的手始终放在苏嘉睿的头上,但他的眼睛,从傅青瑶出现起,就没离开过她。
“人生若只如初见……”声音,最终低不可闻。
然后,苏嘉睿感觉到,放在他头上的手没有了气力。
抬头一看,父亲已经闭上了眼睛。
而傅青瑶,早就离开了院子。
那空空的庭院中冷风吹过,苏嘉睿觉得冷的惊人。
爱情太过可怕,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遇到父亲这样的爱情。
第二章番外(二) 当时只道是寻常
萧锦观察那个男人已经很久了,从她入会场开始,那个男人就一直盯着她。
好吧,她承认,那个男人长得还算不错。
长这么大,除了她的父亲,只有隔壁家那个怪叔叔能够比的上了。
不过,即使长得再好看,他也是个老男人,难不成这个老男人还想老牛吃嫩草?
被萧衍**长大的萧锦,面上看着大大咧咧,但心思细腻着呢。
对那个男人起了防备心之后,当男人的下属走过来找上她的时候,她倒是大大方方的接受了。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男人又不能做什么,况且瞧那个男人的样子,也不像会做出有损身份的事。
萧锦走了过去,却没发现在场诸人纷纷将视线投到她的身上。
继承了傅青瑶和萧衍两人优点的萧锦长得很美,非常的美。但继承了父亲萧衍的冷硬,她的气质十分独立,并不会让人觉得柔弱可人。
场中诸人将视线在她和她身后那扇门上不着痕迹的移来移去,心思纷纭,直到萧锦的身子消失在门后,这才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说那位一直不近女色么,难道喜欢的是这泼辣的一款。”
“总算找到他的弱点了,只要他透出一点心思,就能用来攻击他。”
“找我干嘛?”萧锦看了一眼懒洋洋的坐在沙发上的某老男人,初生牛犊不怕虎道。
从她走过来开始,宋砚的眼睛一直在她的脸上,从未离开过。
直到她走过来坐下,眼里才闪现几抹笑意,“你长得像你母亲,性格也像她。”
傅青瑶第一次见到他时,又何尝不是一点都不怕他。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们明明有无数可能。
想到这里,宋砚眼里闪过一丝迷惘,几许怀念。
说到她的母亲,萧锦更为警惕了。
一个经常出现在他们家的怪叔叔,已经让父亲如临大敌了,再来一个帅老头,她老爸还要不要混啊。
不行,回头就让老幺查一查,到底母亲还有多少个蓝颜知己。怎么年轻的时候不和母亲纠缠,临老了还不尊重,纷纷对母亲念念不忘,跑过来叽叽歪歪,让父亲这么多年为此耿耿于怀。
从中年到现在头上冒出白发。
额,错了,父亲最讨厌别人说他老了。
因为萧衍本就比傅青瑶大上许多,而傅青瑶一直保养得当,看起来一直如二八少女,让萧衍各种不放心,一直跟着她保持一百年不放松。
“你认识我母亲?”小狐狸开始套话了。
老狐狸看着小狐狸笑了笑,那笑容几乎闪瞎了萧锦的狗眼,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除了年纪不对,男人真的好帅丫!
见状,宋砚笑的更开心了,揉了揉她的头发,带着一种父亲般的慈爱。
如果当初他们在一起了,是不是孩子都像她这样大了,是不是有一个长得像他的女儿,这样的活泼可爱,让他的生活不再如死水一般。
除了勾心斗角,除了家族利益,再也不剩自我。
看懂了他眼中的缱绻与遗憾,萧锦回过神来,暗自告诫自己可不能被男人的一张脸给迷住了,她可是父亲最忠实粉丝和守护者,可不能让人把母亲抢走了。
可是,他揉她头发的感觉,真的很舒服,有种暖洋洋的父亲的错觉。
“大叔,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喜欢母亲啊,明明你们都快入土了。”
萧锦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伟大了,居然能在这么舒服的时刻问出这种大煞风景的话,回头一定要好好向父亲求表扬。
“因为你的母亲教会了我们,什么是爱,什么是求而不得,什么是谦虚。”宋砚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手,“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放过了你的母亲。”
“还好你放过了母亲,不然可就没有我的出生了。”萧锦拍拍胸口,“母亲一直说我是上天赐给她最珍贵的礼物呢。”
看她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可见从小生活的极好,极受家人的宠爱。
宋砚失笑,如果真让萧锦出生在宋家,只怕也不会如她现在生活的幸福吧。宋家,就像一潭死水,每一个宋家的人都会被宋家的规矩给束缚,直到生命终结。
连他,也无法逃脱。
想到这里,宋砚又有些释然。
只是生命中曾出现那样的一个女人,以后遇见的每一个,都只是将就了。
他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情值得他去讲究,却不知道,最大的将就,正是由赐予他一切的姓氏决定的。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暂,而人生太长,可那些如花火般的记忆,却在脑中经久弥坚,如醇酒的芳香。
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你母亲说的没错,你就是上天赐予的宠儿,最美的花朵。”宋砚含笑道。
被他这样称赞,一向厚脸皮的萧锦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看着男人,“诶,我能问你个事儿么?”
“什么?”
“你们怎么认识我母亲的啊,隔壁那个怪叔叔说当初他们是同学,你呢?”
“我啊?”宋砚眼神悠远,透着怀念和搜寻,“当初,是你母亲救了我。”
“啊!”
萧锦不可置信,“母亲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救得你?”
看着她一脸的跃跃欲试,宋砚晒然,“其实是个很简单的故事,当初我被人暗杀,你母亲打电话给医院,抢救及时,这才救了我一命,说起来我还欠你母亲的。”
“可我从来没听她说起过。”
“可能她觉得这个事无关紧要吧。”宋砚淡淡道,“又或者,我们从不曾在他的心里。”
语气虽淡,但终有那么多的遗憾。
突然间,萧锦觉得这个老男人好可怜。
至少她的母亲一辈子陪着父亲,不论发生什么都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而这个男人,是落寞的,隔壁那个怪叔叔也是如此。
如此近的距离,萧锦更能看清对方的轮廓。
那么一张鲜明坚毅的脸,即便是年近五十,仍然那么吸引小女生,如果年轻二十岁,简直算是少女杀手里。
淡漠的薄唇,极挺的鼻梁,长眉入鬓,本应该凉薄清冷的眼睛,却透着各种情愫,这样萧锦感觉很奇特。
母亲这一生,究竟该有多么传奇。
也许她没有众多的追求者,但每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是如此的优秀,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男人给PK掉了。
见识了这么多优秀的男人,很多时候,萧锦都觉得自己这一生也许都嫁不出去了。
“小丫头,怎么了?”宋砚的大掌又抚上了她的头,带着丝丝的怀念,“要不要陪我这个老头子吃顿晚饭。”
萧锦皱了皱鼻子,“我同学还在外面等我呢。”
“那就把你同学也请进来,你看,东西都准备好了。”
顺着宋砚示意的眼神看过去,萧锦看到了一桌好吃的。
嘴里的口水都要流出来啦,不过想到父亲平时的教导,她还是忍住了,念念不舍的看了几眼。
“我还是和同学一起在外面吃吧。”拒绝了之后,又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上的短发,“你的孩子呢,怎么不要他们陪你吃饭?”
宋砚摇了摇头,“孩子们都大了,哪里有时间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吃饭。”
“那你夫人呢?”
“豪门婚姻,有几个能心心相印?”宋砚脸上的笑淡了下来,“我让人送你出去,找你同学去吧。”
“哦。”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萧锦有些不好意思,“那啥,大叔你这么好,以后一定会好好的,我先走了。”
说完,灰溜溜的从里面出来。
门再度关上了,好友陈静早就在外面好奇的不行,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将她拉到角落,两人窃窃私语。
“小锦,你怎么会认识里面那位啊。”
“我不认识他啊!”萧锦奇怪道。
“那她怎么会喊你进去。”陈静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