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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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第2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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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思豪默然。诚如陆老所言,朱情和江晚那种对自身信念的坚持,和郑盟主的剑家宏愿一样,在外人看来大概都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守,背后那殉道般付出的时间与生命,在别人眼中,泰半也都是无谓可笑的牺牲。正邪善恶或可以阵营标确、泾渭分明,而今面对的,却是一个对错难言的困境。就像江晚无法说服自己一样,自己又如何能得到对方的认同?

一片静默中,小山上人道:“不能晓之以理,有些时候,就要动之以情了。说回来,此事还要落在常盟主身上。”

常思豪一愣:“这话怎么说?”

小山上人笑道:“盟主怎还明知故问呢?游老剑客当年号称‘横笛不似人间客’,为人潇洒不羁,为何却年纪轻轻幽隐于洞庭?”

常思豪心想他隐不隐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一时更是摸不着头脑。

小山上人见如此提示他仍不明白,稍感纳闷,随即拍额笑道:“唉,怪老衲糊涂,这江湖中上一代的旧事,腐沉多年,原非你们这些年轻人喜欢听的,大概秦老施主也未曾讲过。常盟主不知,也就不足为奇了。”

陆荒桥摇头而叹道:“上人腐沉这二字,用得太令人伤感了。昔年的江湖英杰倍出,人才济济,何等辉煌。那才称得上是云霞蒸蔚、龙走凤飞,哪像现如今蛇蝎遍地,处处豺狼,几只山猫野兽抄些坟头黄纸,糊面侠义大旗,招些孤魂野鬼,揽些地痞泼皮,便也做得一方主宰,成就一派势力,说来真是令故人齿冷,侠骨生悲呀。想当年我太师爷那会……”

小山上人知道“想当年我太师爷如何如何”是他口头禅,说起来就没个完,忙冲常思豪呵呵一笑打断接过来:“陆老这话是极端了些,不过确然如此。昔年的江湖,侠义之士有如过江之鲫,身份够得上剑客的也有数千之多,可谓洋洋大观。那时的游老剑客年轻潇洒,文武双全,与江南的萧郁拾烟、山西的秦酿海并世齐名。乃是武林中著名的美男子。”

陆荒桥接过来道:“游老当年玉笛染尽洞庭碧,剑啸君山天下轻,确是江湖超品人物,萧郁拾烟当年以剑称雄,论起来,就算是百剑盟里也没几人赶得上他,与游老并称倒还勉强。秦酿海可就要逊色一截了,常盟主莫怪老道讨人嫌,你家这祖太爷子当年在武林雄风会上贺号‘万里刀横’,也算是俗中佼佼,不过论功夫也仅止步于剑客之境,论经营手段,比他儿子秦浪川还要差上一层。说他与游老并世倒也不差,但要说齐名,可就稍有些牵强了。”

常思豪道:“是,是,连我盟的徐老剑客都很推许游老,别人就更不须提。”

小山上人一笑,继续道:“据说与长孙笑迟一同归隐那位水颜香姑娘,生得天姿国色,可称当世第一,老衲无缘得见,无法置评。不过在当年来说,那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便是天山派的‘研云仙子’王美尼了。据说这研云仙子儿时,原名本是女字偏旁的‘妮’,越长越大,人也出落得越发漂亮,父母怕她红颜薄命,便将妮字,改成了尼姑的尼。”陆荒桥点头:“改名换字原属笑谈,不过她经此一改之后,果然健康长寿,倒也算得一奇。”

常思豪心想这二人上了年纪,脑子毕竟不清不楚,怎么一说起陈年旧事,就东拐西窜的不着边际了?又觉这两大掌门总不至于如此糊涂。当下插言问道:“莫非这王美尼与游老剑客的退隐有什么关系?”

小山上人笑道:“有啊,大大有关。游老当年对研云仙子十分倾慕,那时赶上天山、崆峒等九门十三派共剿白莲教,二十二路英雄上庐山,于是他便也参与其中,加入了战团,一则为武林正派出力,二来也是为了维护研云仙子的周全,却发现,秦酿海和萧郁拾烟早也到了,二人都是同怀此心。后来汉阳峰顶一场血战,白莲教大败亏输,小明王、三圣母伏诛,白莲十四剑雄身首异处,正道可算大获全胜,当时统计战场情况,秦酿海为救研云仙子伤了一臂,萧郁拾烟杀敌最多,游胜闲手刃小明王,功劳最大。三个人可说是不分轩轾,没想到,研云仙子却在此役中,遇见并喜欢上了一位有妇之夫,那便是蜀中唐门的主人,唐将飞。”

常思豪一听蜀中唐门四字,眼睛略有发直。

小山上人笑道:“常盟主想必已经明白了。不错,这研云仙子,就是至今仍健在的唐太夫人。”

常思豪立刻懂了他之前所言之意,道:“秦家与唐门有姻亲,而游老剑客与唐太姥姥又有旧缘,所以上人的意思,是让在下去求助于唐门,请唐太姥姥出头,劝说游老剑客罢手?”

“正是。”小山上人道:“当年得知研云仙子心有所属,秦酿海哈哈一笑,告辞回了山西,另结良缘,娶妻生子。萧郁拾烟不依不饶,闹出很多事情,后来又引发了与唐门一场大火并,搞得双方元气大伤,萧府也就此衰落下去,此间种种,纷繁复杂,与今日之事无关,也不必多说了。总之这两位或舍或恨,算是搁下了这份肚肠,只有游老剑客推梦江湖,默默归隐洞庭,在洗涛庐内一待数十年,向未移情。如果唐太夫人能够出一次面,或写一封书信劝阻,想必大有效用。”

常思豪瞅着他,侧目又瞧瞧陆荒桥,心中暗生不快,寻思你们一僧一道两个出家人,偏偏想出这么个馊主意。那唐太姥姥的面我都没见过,如何能请得动人家?而且这又涉及到几十年前的情事,我到人家里去讲那陈芝麻烂谷子,就算老太太无所谓,唐门的人岂不反感?

小山上人察颜观色道:“常盟主为难,老衲深表理解。确实研云仙子年轻时脾气便不大好,嫁给唐将飞之后,性格更是古怪,经历过与萧府一战,她带着三个孙子隐逸起来,连消息也少见闻于江湖了,不过她对秦家,一向还是很给脸面的,之所以会让两个孙子都娶了秦家的女孩,想来也是记着酿海公替她挡那一刀的情份,说明不管怎样古怪生冷,她还是有重情重义的一面,此事总有成功的可能。再则隔辈人好说话,还望常盟主以大局为重,万勿推辞。”

常思豪道:“上人这话也有道理,不过我这次是奉圣命南下,要去广东,中途改道四川,恐不合适。”

小山上人摇头一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一切还当审时度势而行。盟主这话不是推辞,也是推辞了。”手往身后一领:“老衲这位小林师弟,一直在福建莆田林泉院客座授徒,也经常到四川、云贵、江西、两广等地弘法交流,此次他刚从南方归来不久,对海寇复兴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师弟,你来和盟主说说。”小林宗擎合十道:“是。”向常思豪道:“常盟主,那曾一本聚众虽多,奈何粮草不凑,难以支撑久战,前些时打下县城,也是为了劫粮过年。闻官军来剿,已经觅地潜藏,俞老将军现在那边每日里捕风捉影,盟主纵然过去,恐怕也是无事安闲。”

常思豪心想:“他这话倒和驿馆中的信使所言颇合,看来广州的情况还真算是比较乐观。”

小山上人又歉然补充:“聚豪阁方面有古田重兵在手,随时有爆发的可能,此事已非江湖恩怨,而是变成了一件军国大事,真要闹将起来,官军必然插手,此事绝难收场,这只怕是郑盟主都始料未及的。然聚豪阁毕竟根在江湖,所以老衲以为,还要尽量把这事压将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为上策。本来主持调停,是老衲答应郑盟主在先,然恐力有不逮,便到武当又约上了陆道长。我二人商量多日才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本该亲自去走一趟拜求唐太夫人,然而我们这一僧一道毕竟是方外之人,就恐说之不成,反而误了大事。”

常思豪暗自琢磨:请唐太姥姥这主意虽馊,仔细想来,却是把军国事当做了江湖事,又把江湖事转成了感情事,周旋得当,或能举重若轻,化险为夷,不失为一招妙手。忙道:“上人这话说远了,您两位是为我们大家着想,如此为难,倒让我们过意不去了。既然这法子有可能不动刀枪地平息一切,那么常某自当倾尽全力,将其促成。”

小山上人展颜喜道:“一切全仰仗常盟主了。”点手唤人。身后那长须仆人下去片刻,只听得木鞋底轻磕地面的托托声传近,有侍女端盘送酒,将一样样荦素菜肴传了上来。

第六章 胡僧

席间常思豪有些神思游离,陆荒桥道:“盟主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就是。”常思豪道:“说来惭愧,在下虽是秦家的女婿,却从来没去过唐门,一来没有凭据与之相认,二来连路径也不熟悉。若要返京找绝响,未免又耽搁时日……”

小山上人笑道:“此事容易,待老衲修书一封,说明一切也就是了。唐门的九里飞花寨就扎在汶江之畔,至于路途,小林师弟常在南方武林奔走,最为清楚不过。师弟,你左右无事,这便收拾东西,待会儿陪常盟主同行罢。”小林宗擎点头。

饭罢常思豪揣上书信,与两大掌门作别上路,齐中华等人瞧改了方向,又带上个和尚,都觉奇怪,晚上住店时,撺掇李双吉一问这才清楚。齐中华道:“侯爷,绕道四川,这路途可是不近,是否该通知吴大人一声?”常思豪满脑子尽是唐门之事,被他这一提醒这才想起吴时来在后面,寻思:“这狗官被老徐安插过来,本就是要寻机挑我和俞老将军的毛病,这事被他逮着,岂不是要大作文章?可是若要和他说起,又怎生编排个理由才好?”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最后把心一拧,暗道:“我是快马,他是慢车,明日开始加快些速度,从唐门返回时,也未必不能赶在他前面。就算落后几日,说是走错路途,他又能把我怎地?”当下摆手,齐中华知趣,也就不再多言。

次日登程,众人由小林宗擎指引着,快马加鞭一路向西,几日后在汉中南折入蜀。古来人称蜀道艰难,其实部分地区道宽近丈,并不难走,难的是汉中至剑阁一线岩山峡谷间断断续续、险峻逼仄的栈道。这些栈道有的是在山间烧石裂路,有的是在绝壁上凿洞插木,搭板成桥。走在上面,身边是嘶声裂肺的凄鸟,脚下是碎石深峡、激涧黄涛,山风扯衣,更似有鬼魂贴缠在抱。常思豪忆起当日在恒山牵手阿遥和春桃,于悬空寺栈道上看云情景也是这般,想到如今春桃身死,阿遥妹子不知所踪,一阵阵把抓柔肠,说不出的难过。

好容易到了剑门,一行人都松了口气,抬头看,前方两山天戟,如门开一隙,中夹一关,似铁槛横空。左侧一条悬空栈道贴着如削石壁直通关上箭楼,栈道下雾气蒙蒙、不知深浅,将这一道雄关托得仿佛在云端一般。此刻过关的山民、商贩各色人等正依次序接受官军检查,队列长长拉开,尾部直排到栈道之上,后面的等得乏了,在石壁边或倚或靠,或坐或蹲,拢着箩筐扁担歇脚。小林宗擎不愿仗势抢在这些山民前面,正要建议在此暂歇,忽听身后有铃声哗响,有人用稍嫌生硬的汉话道:“前走,前走。”

常思豪等人回头望去,只见队伍后挤来一个胡僧,眉高鼻挺,耳戴金环,身披红毡,十分壮硕,左手中摇着金灿灿水瓢大一只木鱼铃铛,右手挽缰牵着一头牙倒膝秃的大骆驼,背上两个驼峰高耸如丘,上有驼鞍,两边担着皮袋,鼓囊囊沉甸甸,不知装的什么。

武志铭在最后面,被这铃声搞得心烦,立刻脸露不耐就要发作,常思豪将他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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