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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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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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律道:“恒山派上下致力参研佛法,清心实修,不理江湖恩怨,这件事只怕我帮不了你。”

秦绝响抢前一步:“馨律姐,你明知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馨律截道:“夜已深,我要去休息了。”说着走出灵棚,秦绝响追上一步:“你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馨律不答,黑衣随风,飘然走远。

火光迅速暗淡下去,灵棚中暖黄消褪,仿佛被夜色侵入几分,秦绝响孤零零守着一盆冷灰残纸,呆呆发愣。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诗文和着夜风传来,吟诵者声音略嫌暗哑,蕴着一种平和的沉痛。

秦绝响侧头望去,见一人立于月下,负手遥望天星,身形魁伟,须髯飘摆,黑中夹白,正是陈胜一,常思豪在他身边,倚靠在一辆镖车之上,左腿屈踏车轮辐条,右脚蹬地,两臂抱在胸前,垂目不语。

秦绝响怒道:“大胡子!要消遣本尊,还轮不到你!”

陈胜一淡笑:“少主说得哪里话来,谁敢消遣于你?”

秦绝响冷哼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听不出你的话音?我且问你,无定河边骨说的是谁?”

陈胜一道:“我没有暗示谁是无定河边骨,只怕是有的人却早把自己当成了它。”秦绝响心中一震,脸色微变。常思豪道:“绝响,对于胜负,其实你心里清楚得很,又何必意气用事。”秦绝响眉头微皱:“常大哥,连你也这么说!”

常思豪一笑:“我不在武林,不知其中的人和事。你们谈论的聚豪阁在我心里原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但是经秦府一役,我对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就算不冲动,不鲁莽,有计划地行事,只怕咱们的胜算也没有几成。刚才你和馨律掌门说的话中,流露出真实的想法,其实在你心里,也早就知道这最终的结局。”

秦绝响低下头去,身体在绷紧,目光中情绪复杂,不断变换。常思豪续道:“你想对馨律说的话,我大致猜得出来……”秦绝响猛扬头向他望去,面色惶奇,常思豪一笑:“你不用紧张,其实当日我看到你听神律师太说馨律掌门要行食因法,割肉以救百姓时露出的关切样子,便已猜到一二,不单是我,凭你平时望向她的眼神,只怕这院子里里外外的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

秦绝响忸怩的神情忽然转冷,低哼一声,又轻哂数下,继而哈哈大笑,面上窘色尽褪:“不错,她是个尼姑又怎样?她比我大上十岁,又如何?谁爱说什么说什么,谁爱怎么想便怎么想!老子活在天地间,图的就是个舒心痛快,我喜欢什么人,谁也管不着!”

“好,好!呵呵呵呵,”常思豪笑声中颇多赞许的成分,缓步轻踱来至近前,拍了拍他的肩头:“好兄弟,敢爱敢恨,敢做敢为,正是男儿本色。尼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爱恨情仇,凭什么不能让人喜欢了?没人要管你,也没人有权利管你,这点你大可放心。”

陈胜一闻言目色讶然,似不敢相信这话居然能由常思豪口中说出来。

秦绝响甚是快慰,笑道:“常大哥,还是你知我心意,其实刚才若非馨律姐处处堵我话头,我早和她说了。”

“她既已会意,这层纸不捅破也罢,”常思豪走进灵棚,蹲低身子,往铜盆里续了些纸,这才继续说道:“绝响,对聚豪阁这一战,你已怀必死之心,与她说破,不论人家如何想法,心里总是多份挂牵,届时你若埋骨江南,岂非真成了她的梦里人?”

秦绝响闻言愕然:“那……怎么办?”

常思豪一笑:“其实也容易,要想和她有个可以期待的未来,就必须要保住性命。”

秦绝响目中精光闪动,已明其意,大声道:“不成!爷爷大伯皆因他们而死,此仇不报,我枉自为人!”

陈胜一肃容道:“你错了,小豪的意思,不是不打,而是要胜!”

“胜?”秦绝响不由得呆然迟愣,聚豪阁的战力整合起来,不亚于一国之军,虽然人人都知他们扩张太过,人心难定,可是几年来他阁内又有谁敢兴起叛乱?帮会组织做大之后,其它倒还好说,人事方面却尤其难管,江湖人心叵测,脑瓜有一点不灵光的早被淘汰出局,剩下的全是人精滑鬼老油条,形形色色。不管暗地里如何勾心斗角,聚豪阁这么大一个摊子,表面上能维持住一个稳定的局面已属难能。虽然嘴上骂他们是聚沙成塔,乌合之众,但长江沿岸水旱两路的英雄豪杰论能为,哪个又是易与?他们臣服于长孙笑迟之下,不代表他们不行,而是长孙笑迟更行!

秦家由明转暗之后,虽然积累起雄厚的财力,但在江湖上的影响早已大不如前,现如今没了秦浪川这个主心骨,秦逸、祁北山、文正因、严汝直等人亦前后辞世,余下的人凑在一起,勉强可以对付一下聚豪阁所剩的五大人雄,至于三君四帝,那是连想都不能想,光是一个明诚君沈绿,有谁能敌?撼动长孙笑迟,更是痴人说梦。

常思豪道:“以现在秦家的力量,要胜他们绝无可能,而且就现在的形势来看,恐怕不等咱们纠集人手去攻他们,他们却要抢先出手了,不过,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秦家有地利人合,迂回周旋起来倒也容易,若是集 齐兵马打硬仗,那可是正中了长孙阁主的下怀,他正愁着不能一网打尽,这样做不是羊入虎口么?”

秦绝响思忖良久,点头道:“大哥,那你说该怎么办?”

“俩字:别急。”常思豪起身一笑:“绝响,只要你振作起来,暂忍一时之气,狠下功夫扩张地盘,培植好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不出几年,自然可以拥有与聚豪阁抗衡的实力。”秦绝响皱眉道:“此法稳妥,却实在太慢!大哥,我已经策划好了,回去便发书信联络百剑盟,郑盟主与我爷爷交情莫逆,定不会坐视不理,他盟中高手如云,若能出动,我们两家联手对付聚豪阁,想必不难。”

陈胜一摇头叹道:“少主,凭你这话,便知你还不过是个孩子。江湖永远是最现实最残酷的,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友情,民谚有句救急不救穷,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如今的秦家,说句不好听的话,势已穷矣,郑盟主至多敷衍一二也就罢了,犯得上为了咱们和聚豪阁正面交锋?”

秦绝响眉毛竖了几竖,终究压下火气,秦家本舵被毁是不争事实,任何一个江湖门派,若是被人动了大本营,那就是砸了牌子,倒了大旗,在江湖上一栽到底,说是势穷并不为过。

常思豪道:“陈大哥说的有理,凡事还得靠自己,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一旦出问题,就只有傻眼的份儿。”

秦绝响左瞧右看,在他二人面上端详一阵,嘿嘿笑道:“绕了半天圈子,原来还是劝我别贸然行事,行,大哥,你们这份心思我算是明白了。”

陈胜一听他语气中仍有不以为然之意,沉声道:“怎么,少主你还是要一意孤行么?”

第十三部

第一章 江湖无趣

秦绝响眼睛转转,一笑道:“这件事你们也别说缓,我也别说急,聚豪阁方面还不知会有什么动作,咱们见机行事罢。”

常思豪和陈胜一交换一下眼光,心知话他多半已经听进去了,胸中一宽,展颜而笑。秦绝响整理衣衫道:“大哥,陈大叔,你们替我守一会灵。”

常思豪问:“你去做什么?”

秦绝响道:“我想起件事,要找严伯父,咱们回来再说,我怕去晚了,他休息睡下,不好打扰。”

常思豪应声目送他出了院子,回过头来一笑:“陈大哥,绝响刚才叫你大叔呢。”陈胜一苦笑:“咱们的辈份还真不好论了,怎么顺当便怎么称呼吧。”常思豪道:“那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你的态度有了变化。人心不合,什么报仇雪恨,都是空谈。绝响还小,以前说过些什么出格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陈胜一点点头,缓步踱至灵棚之侧,拾起搁在一旁的黄钱纸,道:“这么多年,老太爷对我恩重如山,虽死而不能报,我为秦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又怎会和少主计较。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老太爷这一走,大爷又死在聚豪阁手上,四姑娘不在,大小姐她……唉,总之,现在一切都落在少主的肩头,他年纪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处理,一时的坚强我怕他撑不了太久。”他神情肃穆,转过来蹲下身子将纸抖开,续进铜盆之内。

残灰的余热立刻将纸洇黑,一道道金线盘起龙蛇,吞噬,漫延,忽地被风一打,腾起火光,将灵棚内再度照暖。

常思豪跟过来道:“我感觉得到,绝响变化很大,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孩子了,我想,咱们也不要总是把他当作孩子来看待的好。”他望着桌上灵牌,目光有些遥远:“失去重要的亲人也许是个苦难,却也能让人成长得更快……”

陈胜一听他话音中充满感慨,略扬起头瞧去,常思豪那对黑亮的眸子中仿佛有好多往事和复杂的感情快速而又凌乱地闪过,似一枝无形之箭在射远,穿越着一道又一道时空的门,望尽长天秋水,看遍春暖花开。

这眼神中一刹那展露出的沧桑实在太多、太冷、太寂寞,几使人忘记,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隔了一隔,陈胜一才回过神来,不愿再令他触景伤情,转开话题说道:“你对他和馨律师太的事怎么看?”

常思豪微笑侧头:“你的想法呢?”陈胜一道:“他这个年纪,哪里懂得感情,依我看也不过就是对母亲的那种怀念转化到了馨律师太身上,而他自己却分不清楚,只把这种感情当作了喜欢。馨律师太日后是恒山之主,一派掌门,出家之人怎会和他有什么结果,这事从根上就行不通。刚才听你的话音,是在顺着他的同时,引导他转移注意力,也许你觉得可以让他抱着这个期望,在成长中去慢慢淡化、除去这荒唐的念头,可是在我看来,还不如早些绝了他的念头,让他早一点认清现实的好。”

常思豪仰起头,顿挫笑道:“哈、哈、哈、哈。”

陈胜一略皱了皱眉:“小豪,自我认识你,从没见你这么笑过。”常思豪面上仍满含笑意,问:“这笑声怎么?”陈胜一道:“太过诡异,不大正常。”常思豪垂头轻轻一哂,解释道:“这回你猜错了,我那么说,心里也是那么想的,并没有什么话外之意,弦外之音。”陈胜一手中黄纸散落:“难道,你真的支持他去喜欢馨律师太?这太也荒唐!”

“我看得出来,绝响很认真。”

常思豪缓缓收敛了笑容,目光放远,语气极为平静。

陈胜一道:“认真地做荒唐的事,也依旧是荒唐!你若再去支持他的荒唐,那事情可就真要荒唐透顶了!”

常思豪望着他:“在一个人的窗外守上几十年,默默无语,对影自伤,在其它人看来,是否也一样的荒唐?”

“那不一样!我……”

陈胜一神情激动,刚要站起,常思豪手已按在他肩上:“没什么不一样,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对,觉得自己走的是阳关道,别人过的是独木桥,却不去想这路虽不一样,人家却未必是错,也许对方看你走的才是独木桥呢?裁缝以尺量衣,贩夫以秤称货,标准不同,衡量出来的结果也不同,说不上谁好谁坏,谁对谁错,可是一旦要去拿尺称货,以秤量衣,那就是大错特错了。我想,大概就是因为人习惯了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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