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园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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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园丁-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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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坐在阳台上,两个外交部同事在毫不留情的夜间照明灯下享用晚餐后的睡前酒。格洛丽亚已回到客厅。
  “贾斯丁,这话再怎么说都不好说出口,”伍德罗开始说,“所以我就干脆说出来算了。非常可能的迹象显示,她生前遭到强暴。我感到非常非常的难过。对她,也对你。”
  伍德罗确实很难过,他一定是的。有时候你不必真正感觉到,就知道有那种感觉了。有时候你的感官遭到严重践踏摧残,再来一桩骇人听闻的新闻时,也觉得只是令人乏味的细节而已。
  “当然了,这是验尸报告出炉前的说法,所以还没定案,也不列入记录,”他继续说,避免接触到贾斯丁的眼神,“可是他们似乎没有疑问。”他感觉到有必要提供实质上的安慰。“警*得其实这下子倒明朗化了,至少找到一个动机。在办案时不至于像海底捞针,就算还无法指认凶手也一样。”
  贾斯丁坐着仔细听,双手将白兰地酒杯握在身前,宛如有人刚将酒杯递给他当做奖品。
  “只是可能而已?”他最后才提出反驳,“真的是奇怪得很,怎么可能?”
  伍德罗事前并没有想像到这种反应,竟然使他再度成为被质问的对象,不过心中某种诡异的情绪竟欢迎这种反应。心魔正在驱使他。
  “是啊,显然他们的确必须先问这种情况是不是两情相悦。通常要先作这样的假设。”
  “两情相悦?跟谁?”贾斯丁询问,一脸疑惑。
  “管那人是谁——管他们想的是谁。我们总不能帮他们办案吧?”
  “对。我们的确不能。桑迪,你也真可怜,好像所有的苦差事都由你扛下来了。现在我确定我们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格洛丽亚身上,她让我们独处的做法很正确。坐在外面和整个非洲的昆虫王国相处,她洁白的英国肌肤可受不了。”对于伍德罗那么靠近自己,他突然感到排斥,因此起身推开落地窗。“格洛丽亚,亲爱的,不好意思冷落了你。”
  

永恒的园丁 第六章(1)
贾斯丁·奎尔将被谋杀得一息不存的妻子埋葬在优美的非洲墓园里。这墓园叫做朗噶塔。她下葬的地点是在淡紫凤凰木下,一边是她出生后即死亡的儿子加思,另一边是五岁的基库尤族男童,他上方有个呈跪姿的天使石膏像向下看护着他,手里拿着盾牌,宣布他已经加入圣人的行列。在特莎后面躺的是多塞特的何瑞修·约翰·威廉斯,他与上帝长眠。在特莎脚边的是米兰达·K。索普,她遗爱人间。但是加思与名为吉陶·卡蓝扎的非洲男童才是她最接近的伴侣,特莎与他俩肩并肩躺着。这是贾斯丁的要求,也是格洛丽亚善用贾斯丁的慷慨为他找到的位置。整个典礼过程中,贾斯丁不和其他人站在一起,特莎的坟墓在他左边,而加思的坟墓在他右边,伍德罗和格洛丽亚则距离他身后两大步。他们夫妇俩在此之前一直以保护的姿态徘徊在他两旁,一方面是要安慰他,一方面是要将媒体的关注排除在外。媒体一心想对社会大众负责,决心要拍到照片写出文章来报道戴绿帽子的英国外交官。原本即将当爸爸的他,妻子惨遭谋杀——八卦报纸正好以斗大的字体刊载——妻子生下了非洲情夫的儿子,如今却躺在外国乡野的角落——以下这段话在同一天有不下三家报纸同时刊出——生为英国人,死为英国魂。
  伍德罗夫妇的身旁远远站着吉妲·皮尔逊,身穿印度妇女的纱丽,头向前倾,双手握在胸前,以万世皆然的哀悼姿态站着。在吉妲的身边站的是脸色死白的波特·科尔里奇和妻子韦罗妮卡。在伍德罗眼中,他们似乎正在对她倾注关爱之情。如果不是在这里,他们会将同样的关爱倾注在女儿萝西的身上。
  朗噶塔墓园位于蓊蓊郁郁的坡地上,青草浓长,有红土,有会开花的观赏性树木,显得既悲伤又欢乐,距离市中心两三英里远,走几步路就到基贝拉,是内罗毕比较大的贫民窟。当地面积辽阔,到处是褐斑点点的铁皮屋,屋顶冒着烟,上空飘着一层死气沉沉的非洲尘埃,挤在内罗毕河谷,房屋之间的距离不到一掌宽。基贝拉的人口目前是五十万,还在持续增加,河谷充满了臭水沟沉积物、塑料袋、各式各样的旧衣服、香蕉皮和橙子皮、玉米棒子,以及市区人民喜欢倒在这里的所有东西。和墓园隔街相望的是肯尼亚观光局整洁的办公室以及内罗毕狩猎园区的入口。后方的某处是肯尼亚最老牌的威尔森机场破败的建筑物。
  对伍德罗夫妇和许多前来哀悼特莎的人来说,随着入土时刻的临近,贾斯丁表现出的孤寂让人觉得既不祥却又悲壮。他要离开的似乎不只是特莎,他要离开的还有外交生涯、内罗毕、生下即死的儿子,以及到目前为止的一生。他很靠近墓穴边缘站着,有跌下去的危险,这种举动似乎就显示出上述迹象。另一种不想注意也难的迹象显示,他们所知的贾斯丁绝大部分都将随她入土为安,或许是整个人跟她一起而去。似乎只有一个活人值得他的注意,伍德罗发现,而这人不是牧师,不是有如哨兵的吉妲·皮尔逊,不是沉默不语、脸色雪白的高级专员波特·科尔里奇,不是互相推挤以抢到更精彩镜头的记者,也不是下巴拉得长长的英国籍太太们,表情固定在感同身受的悲戚,哀悼她们撒手人寰的姐妹,因为她们极有可能也碰到相同的下场,更不是十几个体重过重的肯尼亚警察,站在那边拉着皮带。 txt小说上传分享

永恒的园丁 第六章(2)
他的注意力放在酋可身上。特莎住在乌护鲁医院病房时,他就是坐在地板上看着姐姐死去的那个少年;他从村子徒步十小时过来陪姐姐走最后一段路,今天再走了十小时过来陪特莎最后一程。贾斯丁和酋可彼此同时看到对方,然后以串谋的眼神紧盯着对方。酋可是在场人群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伍德罗注意到。为了遵循部落传统,贾斯丁事先要求不要带儿童前来。
  特莎的送葬队伍抵达时,墓园入口处竖立起白色门柱。通往她坟墓的小径两旁是巨大的仙人掌、红土步道,还有守规矩的小贩,卖的是香蕉、芭蕉和冰淇淋。牧师是黑人,年纪很大,头发斑白。伍德罗记得以前参加特莎的宴会时曾经和他握过手。牧师对特莎的感情洋溢,也热切相信死后有来生,马路上人车嘈杂,空中交通繁忙——更不用提其他也在附近举行的葬礼,送葬人的车大声播放宗教音乐,发言人互相以扩音器比较高下,对着一圈圈的朋友和亲人滔滔不绝,亲朋好友同时围坐在往生者棺材周围的草地上野餐。身处如此混乱的场面,难怪牧师飘忽不定的言语只有几个字飞抵听众的耳朵。而贾斯丁就算听见了,也没有作出任何听见的表示。为了这个场合他找来深色双襟西装,穿在身上如往常般衣冠楚楚。他将视线锁定在少年酋可身上,而少年也和贾斯丁一样,和大家保持距离,看似已经在自己的空间里上吊自尽,因为他修长的双腿几乎没触及地面,双臂也在身侧胡乱摆荡,扭曲的长脑袋固定在一个似乎永远有问不完问题的姿势上。
  特莎的最后一程走得并不顺利,其实伍德罗和格洛丽亚都不希望她走得顺利。他们两人静静地发现,她最后的这一场景包含了无法预测的要素,而这样的要素正好可以描写她的一生,且再适合不过了。伍德罗一家人很早就起床,并没有特别的事情要做,只是睡到一半时,格洛丽亚才想到自己没有黑颜色的帽子可戴。天一亮,她打电话给爱莲娜,确定她有两顶,但都有点二十年代风格,像是飞行帽,格洛丽亚不介意吗?她的希腊丈夫从自家派出公家奔驰车,将放在哈洛德百货塑料袋里的黑帽子送到格洛丽亚家。格洛丽亚退回帽子,因为她比较喜欢戴母亲留给她的黑色蕾丝头巾:就当做披肩头纱来戴好了。再怎么说,特莎也是半个意大利人嘛,她解释。
  “西班牙啦,格洛丽亚。”爱莲娜说。
  “胡说。”格洛丽亚顶嘴回去,“她母亲是托斯卡尼女伯爵;《电讯报》是这样写的。”
  “我是讲披肩头纱啦,格洛丽亚。”爱莲娜很有耐心地纠正她,“披肩头纱是西班牙的东西,不是意大利,抱歉。”
  “算了,她母亲是意大利人嘛。”格洛丽亚突然发脾气。五分钟后她又打电话过去道歉,把脾气怪罪在压力上。
  这个时候,伍德罗的两个儿子已经穿好衣服上学去了,伍德罗自己则前往高级专员公署,而贾斯丁穿着西装领带在餐厅里乱晃,很想采一些鲜花。他要的不是格洛丽亚花园里的花,而是他自己家的。他想要有香味的黄色鸢尾花,他说,这花是他为特莎种的,全年开花,每次她远行回家,他都会插几朵放在客厅里等她。他希望至少弄到两打,放在特莎的棺木上。格洛丽亚正在思索用什么样的手法摘到,这时有人没头没脑地从内罗毕报社打电话过来,宣称已经发现布卢姆的尸体,地点是在距离图尔卡纳湖以东五十英里一处干涸的河床上,请问有没有人要发表看法?格洛丽亚对着话筒咆哮一句“无可奉告”,然后用力挂掉电话。不过她因此大受打击,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要现在跟贾斯丁报告,还是等到葬礼结束。结果不到五分钟之后,她接到米尔德伦打来的电话,说伍德罗正在开会,不过发现布卢姆尸体的谣言其实是骗局,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索马里的匪徒要求付出一万美元来赎回尸体,但是那具尸体至少有一百年的历史,更贴切的数字应该是一千年。米尔德伦问,有没有可能让他跟贾斯丁说点话?

永恒的园丁 第六章(3)
格洛丽亚将贾斯丁请到电话旁,毕恭毕敬站在他身旁,而他对着电话说,我就是——很适合他——你非常好心,我会确定准备妥当。至于米尔德伦在什么地方好心,贾斯丁要准备什么,仍然不明。然后,不用了,谢谢你——贾斯丁对米尔德伦郑重地说,更增添了神秘感——他并不希望抵达时有人迎接,他准备自己作好安排。之后他挂掉电话,要求旁人退出餐厅,因为他要打一通对方付费的电话给伦敦的律师,过去几天他也打过两次,当时同样也不允许格洛丽亚旁听。他要求的口吻相当唐突,亏格洛丽亚还帮他做了这么多事。为了表示谨慎,她因此走进客厅,希望从送菜口可以听见,可惜却发现悲伤过度的穆斯达法正悄悄从后门走进来,手里提着一篮子黄色鸢尾花。他主动跑去贾斯丁的庭园摘回来的。有了这个借口,格洛丽亚因此大步走进餐厅,希望至少能偷听到贾斯丁的话尾,不过她一进去,贾斯丁就挂掉电话。
  转眼之间,一切都太迟了。格洛丽亚已经穿好衣服,脸上却连粉都还没扑,大家什么东西都没吃,而时间已过了午餐。伍德罗在外面的大众车上等着,贾斯丁站在大厅里手拿着鸢尾花——这时已经绑成花束——朱马捧着一盘起司三明治,格洛丽亚正想决定是否将披肩头纱绑在下巴上,或是学她母亲垂挂在肩膀上。
  格洛丽亚坐在面包车后座,一边是贾斯丁,一边是伍德罗,这时私底下发现爱莲娜过去几天一直告诉她的话已经成真:她已经如痴如狂地爱上贾斯丁,而这种事情已有好几年没有发生在她身上了。一想到贾斯丁随时可能离开就让她苦闷万分。另一方面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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