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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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影-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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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离开的时候,胃部就像打了结,往前每走一步,胃部就纠结一下,我离那个在书店前巡逻的警察已经越来越近了。当我从他面前走过时,我举起握着纸袋的手跟他打了个招呼,警察只是朝着它淡淡地瞄了一眼。我赶紧钻进书店,父亲依然站在柜台前,似乎从我出门以后就没再移动过位置似的。他悲伤地望着我。
  “唉,达涅尔啊,关于我先前说的那些……”
  “别担心,你说的很有道理。”
  “你在发抖啊!”
  我随意地点了点头,他便跑去拿热水瓶了。我利用这个机会,赶快躲进了后面的洗手间,打开那本弥撒经书。费尔明写的字条从书里掉了出来,就像一只飞舞在空中的蝴蝶。我伸手抓住了字条。他把一切都写在了一张近乎透明的卷烟纸上,字体极小,我必须把它照在灯光下才能看清楚。
  亲爱的达涅尔:
  关于努丽亚·蒙佛特的命案,完全不能采信报纸上写的那些东西。一如往常,那些都是胡说八道。我平安无恙,正躲在安全的地方。请您不要找我,也不要给我写信。这张字条,看完就马上销毁,不需要吞进肚子里,烧掉或撕掉就行了。我会再想办法,通过适当的第三者跟您联系的。我请求您将这个消息的重点,以精简而谨慎的字眼传达给我心爱的人。其他的,您什么都不必做。
  您的朋友,第三者①①借用英国小说家格林的惊险小说《第三者》之书名。
  FRdT②②系费尔明姓名全称的缩写字母。
  正当我想把字条上的东西重读一遍时,突然有人敲响了洗手间的门。
  “我可以用一下洗手间吗?”门外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差点停止了心跳,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于是就把那张卷烟纸揉成了一团,塞进了嘴里。接着,我按下马桶的冲水钮,趁着嘈杂的水流声,赶紧把嘴里的纸团吞了下去。尝起来还有蜡烛和瑞士糖的味道。一开门,我就看见那个刚刚还站在书店门口的警察,正一脸尴尬地笑着。
  “抱歉,没想到大雨下了一天都没停,我突然想小便,所以……”
  “那有什么问题?”我边说边让路给他,“您尽管用。”
  “感激不尽啊!”
  小灯泡微弱的灯光,让这个警察看起来就像一只小雪鼬,他好奇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那双锐利的眼睛停留在我手上的弥撒经书上。
  “我这个人呢,上厕所不看书就拉不出来……”我分辩道。
  “我也是这样!我真不懂大家为什么都说西班牙人不爱看书。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喔,里面的水箱上还有一本最新的国家评论奖的获奖小说呢。”我说,“那本真的很好看。”
  我神色自若地走出来,找我父亲,他正在帮我泡热咖啡。
  “那个警察是怎么回事?”我问他。
  “他跟我发誓,说他已经快要尿在裤子上了,你说,我能不让他进去吗?”
  “叫他在街上解决就行了嘛!”
  父亲一听,皱起了眉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先上楼了。”
  “也好。赶快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这样会得肺炎的。”
  家里又冷又静。我走进房间,看了看窗外。警察依旧在楼下的圣塔安娜教堂门口守着。我脱下湿透的衣服,换上了厚睡衣,再披上祖父留下来的睡袍。我躺在床上,没开灯,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中,听着大雨击打着窗上的玻璃。我闭上眼睛,想象着贝亚的身影,以及她的爱抚和味道。因为前一天晚上整夜未合眼,所以才躺下不久,我就累得睡着了。在梦里,我看见了死神,它像一团白色的蒸汽,飘在巴塞罗那上空,窥探着每一座尖塔和屋顶,它身后拖着一条黑色的绳索,绳上绑着好几百个白色的小棺材,后面则是一片黑色的花海,还有一个用鲜血写成的名字:努丽亚·蒙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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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影 第四部分(4)
我在灰蒙蒙的清晨醒了过来,窗玻璃上依旧沾着水气。我穿上足以抵御寒冬的厚重衣物,套上了皮靴,蹑手蹑脚地穿越走道,摸着黑走出了客厅。我悄悄溜出了家门。兰布拉大道上的报摊灯光已经亮了起来。我一直走到塔耶街口,买了一份刚印好的早报,闻起来还有浓浓的油墨味。我快速地翻到讣闻版。努丽亚·蒙佛特的名字就印在小十字架的下方,我实在不忍心去读。我把报纸折起来,夹在腋下,继续漫步在黑暗中。葬礼于下午四点钟举行,地点是蒙洁伊克墓园。我在附近绕了一圈才回家。父亲还在睡觉,于是我悄悄走回房间。我坐到书桌前,拿出我的万宝龙钢笔。我摊开一张白纸,期望笔尖能引导我写下自己的感想。然而,我手中的钢笔却无话可说。我绞尽脑汁地想写出一些话来,送给努丽亚·蒙佛特,可惜,除了死亡给我带来的恐惧外,我一个字也挤不出。我知道她被杀人灭口,我也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回来找我,也许是几个月后,也许是几年后,我会永远记得她那陌生人般的抚摩,也会记得她那不属于我的身影。你就这样走入了阴暗,我心想,就像你活着的时候一样。
  幻影之城
  风之影
  ·43·
  快到下午三点的时候,我在哥伦布大道搭上了开往蒙洁伊克墓园的公车。透过车窗,我看见港湾内桅杆如林,三角旗迎风飘扬。公车上的乘客寥寥可数,车子绕着蒙洁伊克山路,慢慢往上开去,行驶到全市占地面积最广的墓园。我成了最后一个下车的乘客。
  “请问,回程最后一班车是几点?”下车之前,我问了司机。
  “四点半。”
  司机让我在墓园的大门口下了车。前方是一条大道,两旁柏树参天。从这山脚开始,拾级而上直至山顶,人们已经开始目睹这座无边无际的死者之城了:坟墓大道、墓碑之路、陵墓巷弄、挺着愤怒天使的尖塔和一片拥挤的墓碑之林。死者之城是个墓穴宫殿,也是存放骨殖的陵墓,
  一队队深陷污泥的石雕兵俑
  看守着它。我深呼吸之后,踏进了这座墓园迷宫。我的母亲就埋在这条路几百米的前方。我往前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这里的冰冷、空洞、愤怒和死寂带来的恐惧。镶在墓碑上的老照片,无人问津,只有蜡烛和枯花相伴左右。才走了一小段路,我就看见远处有人提着瓦斯灯,他们站在一处墓穴旁,铅灰色的天空下,隐约可见六个身影。我加快脚步,到了听得见神父祝祷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棺材是松木制成,没有特殊加工,静静地躺在土穴里。两个掘墓工人手持木桩,守在棺木旁。我扫视了一遍在场的人,“遗忘书之墓”的老管理员伊萨克竟然没来出席自己女儿的葬礼;我看到住在努丽亚·蒙佛特对面的邻居老太太,正伤心地啜泣着,还不时地摇头叹息,她身边有个模样寒酸的男人,体贴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八成是她丈夫吧,我心想。他们旁边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身着灰色的洋装,手上拿着一束花。她默默地流泪,双唇紧抿,但目光并没有落在墓穴里,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人群之外,有个家伙身穿深色的风衣,双手拿着帽子背在身后,那就是前一天才救我一命的白莱修警官。他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神父枯燥无味、毫无感情的演说,比死寂更让人难受。我凝视着那具棺木,它已陷进了土坑。我想着躺在棺木里的她,当灰衣陌生女人走过来,给我递上一朵花的时候,我早已不觉中泪流满面了。人群散去了,我依然站在原地,依照神父的指示,两个工人在瓦斯灯的映照下,开始埋棺。我把花收进了大衣口袋,然后转身离去。我还是无法走近它,向她说再见。
  我走回墓园的大门口,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想自己大概已经错过最后一班公车了。于是,我在昏暗中上了路,打算沿着公路走回巴塞罗那市区。忽然,一辆黑色的汽车在我前方二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车灯没关,驾驶座上的人正抽着烟。当我走近时,白莱修警官打开了右边的车门,要我上车。
  “上来吧,我送你回家。这么晚了,已经没有公车或出租车了。”
  我迟疑了一会儿。“我宁愿走回去。”
  “别说傻话了。上车!”
  他那坚定的口气就像一个习惯了发号施令并坚持必须令行禁止的人
  。
  “拜托你了。”他补上一句。
  我上了车,警官立刻踩下油门。
  “我叫安立格·白莱修。”说完,他向我伸出手。
  但我没有握。
  “您送我到哥伦布广场就可以了。”
  车子加速前进,在蜿蜒的公路上行驶了好一阵子,两人都没开口。
  “我希望你能够理解,对于蒙佛特女士的死,我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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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影 第四部分(5)
这段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听上去却像是猥亵和侮辱。
  “我很感谢您昨天救我一命,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要告诉您,您的感觉是您的事,不关我屁事,白莱修先生!”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达涅尔。我是真的想帮你!”
  “您如果期待我把费尔明的下落告诉您的话,那么,您现在就可以让我下车……”
  “我不在乎你的朋友在哪里。现在不是我执行公务的时间。”
  我没搭腔。
  “你不相信我,我不怪你。但是,你至少要把我的话听进去。这件事,已经闹得太过了。那个女人,死得没道理啊!我要你别再插手这件事,把那个叫卡拉斯的人忘了吧!”
  “听您说话的口气,好像这一切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一样。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真正的演员是你们这几位警官和您那位长官大人!”
  “我真的不想再参加葬礼了,达涅尔,我尤其不希望出现在你的葬礼上。”
  “那正好!因为您不在受邀之列。”
  “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麻烦您,立刻让我下车。”
  “再过两分钟,我们就到哥伦布广场了。”
  “无所谓。这辆车子里充满了血腥味,就像您一样。请让我下车!”
  白莱修减慢了车速,最后把车停在路边。我下车之后,重重地甩上了车门,还瞪了他一眼。我站在一边,等着他把车子开走,但没想到这位警官却迟迟不踩油门。我转过身去,看到他把车窗摇了下来。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了诚恳,甚至是悲伤,可我始终拒绝相信他。
  “努丽亚·蒙佛特是在我怀里断气的,达涅尔。”他说,“我想,她最后的遗言应该是说给你听的。”
  “她说了什么?”我故作冷漠地问道,“她提到我的名字了吗?”
  “当时她已经神志不清了,不过,我想她指的对象应该是你。她曾经说了这么一句话:世上还有比文字世界更难熬的炼狱。后来,在断气之前,她要我告诉你,让她走吧!”
  我茫然地望着他,“她要我让谁走?”
  “一个叫做佩内洛
  佩的女孩子。我猜,那大概是你的女朋友吧?”
  神情落寞的白莱修,在黄昏的夕照中开车离去了。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灯在蓝红交错的暮色中消失。接着,我走回哥伦布大道,一路上始终重复默念着努丽亚·蒙佛特的遗言,却想不透话中的涵义。到了和平门广场时,我站在一艘游艇旁,凝望着港口码头。我坐在岸边的阶梯上,阶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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