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十一看看路程，知道头道江快到了，他吹声口哨叫狗慢下来。杨十一跳下爬犁，边走边把狍子皮大氅紧了紧，也把头上的狗皮帽子往下按按，因为天气开始冷了，也快赶到头道江的宿营地了。
跑在前面的头狗黄耳朵突然停下了，黄耳朵后面的狗也都停下了。杨十一没命令头狗黄耳朵停下来，黄耳朵停下来就是有了变故。杨十一走过去，直接走向头狗黄耳朵。黄耳朵看杨十一一眼，就扭头向前面江岸边看。杨十一顺着黄耳朵的眼光看过去，前面江面的岸边，黑蒙蒙的雪花中，有几个人影在晃，也有几匹马站着发呆。杨十一想，难道又是胡子？杨十一扭头对着六条黄毛狗打手势，头狗黄耳朵就带着狗们掉头，成直角向江对岸跑。杨十一打算从对岸的江边慢慢溜过去。
第四章 芳草（3）
黄毛耗子却在掉头时冲着杨十一汪叫了一声，黄毛耗子是在提醒杨十一那里的几个人它认识。杨十一又向那边看，那边的雪地上跳起黑乎乎的两条狗，冲杨十一这边汪汪叫。接着一个人喊：“咱们打尖哪，想挨揍就过来，想走就走你的得了。”
杨十一听了咧嘴笑了，招呼狗们拉着爬犁走了过去。那边那两条狗的叫声更猛了。头狗黄耳朵也汪汪叫起来。青眼圈又一跃跳上爬犁，站在爬犁上往那边看。两边的狗又不叫了，那两条狗中有一条还跑过来，和黄耳朵顶一下鼻子，又掉头跑回去。那边那个人的声音又传过来：“操！八成是老十一。”
另一个声音喊：“十一哥，是你吗？”
又一个声音说：“不能是吧？哪能那么巧？”
杨十一喊：“小宝，马面鬼，几个狗小子，你们怎么在这里打尖？”
说着话，双方就碰头了。
杨十一停下脚，看着一个汉子说：“彪子，是把头爷叫你们来接我的？”
叫彪子的汉子大号叫徐彪子，和杨十一一样是金厂沟把头爷康武汉手下三个最重要的爷字辈把头之一，另一个爷字辈的把头是李疤头。
徐彪子这家伙长得怪，四肢都比一般人长，脖子却粗，那粗壮的脖子挺轻松地顶了个圆圆的没长几根毛发的小脑袋。但五官长得比较好，也比较挤，眼睛该大不大，不该鼓又鼓，鼻子该挺不挺，不该勾又勾，嘴唇该薄又不薄，下巴不该翘却翘，又都紧密地团结在一起，那双耳朵更是奇特，是大号的一对薄薄的招风耳。看见他，就知道老天爷造物的神奇了。
徐彪子说：“接你？我操！咱哥俩各事是各事，互不搭界。把头爷会叫我跑出来接你？在这碰上是你的福气。老十一，咱们是打猎出来玩儿的……”
杨十一突然感觉到一个人的目光透过夜色和雪花在盯着他看，杨十一没心思听徐彪子絮叨了，用眼睛找那个人的目光，猛一下和那个人的目光碰上，杨十一吃一惊，冲口说：“芳草？你们，出来打猎？”
徐彪子哈哈就笑了，说：“出来两天了，光他妈挨冻了。”
芳草走过来，看着杨十一笑笑，说：“是呀，来打猎玩儿的，是把头爷看我闷。不过他们都是笨蛋，看到什么打不到什么，还怕我闷，就找茬揍了几个往关里赶路的参客。一点都不好玩儿。”
杨十一听芳草说这番话，他的心颤一下，感觉心里的什么东西突然消失了。他想不到芳草居然变了，十几天不见就变了。是变得妖冶了吗？杨十一又一时想不明白，但是心里对芳草的那种心疼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杨十一看芳草还微微仰着脸看自己，就啊了声说：“我越听越糊涂了，能在这儿见到你们真不错。”
杨十一一转身，喊：“小宝，去给狗解套，马面鬼架火，我有野猪肉喂你们。”
徐彪子他们已经准备好架火的烧柴了，随在芳草身边的丫头叫英子，她已经把火架起来了。
汤小宝过去给狗解套，他一靠近狗爬犁，青眼圈就站在爬犁上往前一蹿，咔叫一声。青眼圈出现得太突然，吓了汤小宝一大跳。汤小宝说：“什么破狗，怎么叫这破声？去，滚一边去。”
青眼圈却跳下爬犁，龇着牙齿扑过去，跳起来对着汤小宝的咽喉就咬。汤小宝跳一下闪开，青眼圈又扑过来，还是跳起来扑咬他的咽喉，并引发了六条黄毛狗的汪汪大叫。这六条黄毛狗都和汤小宝熟悉，它们的叫声比较中性，多半是叫青眼圈不要咬错了人。 。。
第四章 芳草（4）
徐彪子带来的那两条狗也呜呜地叫着慢慢向青眼圈靠近，是准备对付这只小狼。
汤小宝说：“十一哥，这小家伙怎么像狼似的？”
杨十一及时地喊了声青眼圈，青眼圈像明白是喊它似的停下了脚，扭头看了看杨十一，却警惕地盯着另外那两条也停下来的狗，慢慢退向了狗爬犁。
青眼圈这一番表现令杨十一很满意，因为青眼圈身体里的狗的思维活跃了。杨十一走过去没犹豫，拍拍青眼圈的脑袋，青眼圈犹犹豫豫地接受了这个人的爱抚。汤小宝再次过来给狗解套，青眼圈就冷静地盯着看。
汤小宝说：“你他妈的破狗，哪天我吃了你。”
青眼圈居然懂得好赖话，冲汤小宝咔咔叫几声。
马面鬼说：“十一哥，你怎么整了只狼？这小家伙就是只狼。”
杨十一说：“去你的，它叫青眼圈，它可不是狼。它是狗狼，一条好狗狼。”
杨十一说着从爬犁上拽出两条野猪的后大腿，丢给马面鬼去剁了烤着吃。又取了冻硬的野猪肉，在火上烤软去喂了六条黄毛狗。另外两条狗眼睁睁看着徐彪子，它们是徐彪子平时带着到处跑的狗。
徐彪子说：“给我两块肉，你这小子就是偏心眼。我的狗也没吃哪。”
杨十一说：“一两金砂一块肉，这可是野猪肉，你赚了。加上你吃的算三两金砂吧。”
芳草哧哧地笑了，眼睛在黑暗里看着杨十一扑闪光芒。
在火堆边架柴的英子也笑了。
徐彪子揉了下扁扁的带钩的鼻子，说：“也行，不算贵。就怪我没打到野猪，又想吃野猪肉。行，我先要肉，猴年给你金砂，给你六两金砂。”
杨十一也笑了。
英子突然说：“雪下小了，十一哥，不会又下大吧？咱们要睡在雪里吗？”
英子的话容易叫人想歪，几个爷们和芳草都笑了，把英子笑傻了。汤小宝一直在讨好英子，于是说：“英子不是那个意思，她是问十一哥雪下大了怎么睡觉。”
汤小宝这样一解释，英子也明白了，呸了一声，说：“都是坏家伙，没一个好人，这也笑我呀，我问得不对吗？昨晚上没下雪吗？”
杨十一说：“英子，你说对了。这帮家伙都坏，尤其汤小宝最坏，他就是那么想的。我告诉你啊，下雪天你钻进狼皮睡袋里，闭上眼睛想谁来陪我说说话呢？你的耳朵听着下雪声，雪就会和你说悄悄话了，会说睡吧乖宝宝，别怕，我在给你加天鹅羽毛做的被子呢，香香睡吧，做个有人陪伴的好梦。”
几个人又笑了。
英子呸了一声，说：“真的，原来是十一哥最坏。”
芳草说：“老十一说得多好，是你想歪了。”
芳草的话也引了笑声，但杨十一却一愣，芳草从前叫自己十一哥的，这次叫老十一，和同身边或身份高的几个人的叫法一样了。杨十一又想，原来她是安心做把头爷的女人了，自我感觉身份不同了才叫我老十一。那么这芳草他也应该换一种叫法了。
杨十一将再一次烤软的冻肉丢给了徐彪子的那两条狗，又将一块已烤得半熟的肉拿过来凑鼻孔上嗅嗅，站起去喂了坐在爬犁上的青眼圈。看着青眼圈吃完再回来，听徐彪子说：“芳草姑娘，我和你打个商量，咱们和老十一明早一路回去吧。我担心把你冻坏了把头爷骂我。”
芳草说：“行啊！这次来吃到了野猪肉，就算是打猎了。咱们明早和老十一一路回吧。打猎一点都不好玩儿。”
杨十一在火堆旁边又坐下来，接过马面鬼递来的烤野猪肉，吃一口，说：“你这小子烤东西就是好吃，不咸不淡，比三哥强。” 。。
第四章 芳草（5）
马面鬼说：“十一哥，我正想问呢，我和汤小宝回来才知道这次你带曲老三岀来的，曲老三他人呢？”
杨十一说：“摔断胳膊回家趴窝了。”
汤小宝说：“我看曲老三准是帮十一哥捉那只小狼才摔趴窝的，跟十一哥出去总能碰上意外，那是防不胜防的。”
杨十一照着汤小宝的脑袋敲一掌，说：“还说狼，它是狗狼。”
汤小宝笑笑，说：“十一哥还唬咱们，好吧，你说是狗狼就是狗狼吧。要不是狗狼就是谁的脑袋坏了。”
马面鬼在一边嘿嘿笑。
芳草问：“老十一，那只挺凶挺凶的小狗狼我看也是小狼。它会不是狼吗？有它那样的狗狼吗？”
杨十一没回答，打了声招呼青眼圈的唿哨。已经趴在雪窝里的短尾先跑过来，因为短尾有个毛病，六条黄毛狗里只有它分不清杨十一吹什么声音的口哨才是叫它，反正杨十一一吹口哨，不管叫谁它都跑来。杨十一也想不通短尾为什么分不清什么口哨声才是叫它，久了习惯了也就不强求短尾了。青眼圈看着杨十一把脑袋晃晃，它记得杨十一总是对它吹这种口哨声，却不知道这是叫它过去。杨十一也没把握在几天里叫青眼圈听命令，于是又冲青眼圈吹了声口哨。
青眼圈歪歪脸，像狼一样的眼光在黑暗中幽幽地看看杨十一，站起来嗖地跑过来，在距离杨十一一步之外站下，歪头看他。杨十一又吹了声口哨，抬手招呼青眼圈。青眼圈眼睛里的眼神变得温柔了，探嘴嗅杨十一的手，慢慢靠到他身边来了，只是挺警惕地看着乱窜的火苗。
芳草说：“真的呀！像狼的它不那么怕火。来，小狗狼，你挺好看的。吃吧。”
芳草把一块吃剩的野猪肉递过来给青眼圈，青眼圈眼光变了，幽光一闪，张嘴咔叫一声，抬起一只前腿啪地拍飞了芳草插在柴棍上的这块剩肉。芳草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青眼圈扭头跑去，一纵身跳上爬犁坐下，不再看向火堆，而是远眺黑暗中的群山。
徐彪子说：“芳草姑娘，没咬到你吧？”
芳草说：“没，就是吓了一跳，小心肝噗噗地跳呀！”
徐彪子看一眼杨十一，说：“老十一玩狗着魔了。我看那小家伙真就不像狗。”
徐彪子送嘴里一口肉，咀嚼着又说：“它也不像狼。它也不是狼狗，没准那小家伙真是马龙九说的那种狗狼。老十一，养狗狼的可少见，你厉害了。”
杨十一笑笑，说：“管它，它不是狼就行了。彪子，酒哪？你陪芳草姑娘出来打猎，能不带酒？都啃半天野猪肉了还不拿出来，找揍是吧？”
徐彪子愣一下，睁大鼓鼓的小眼睛看杨十一一脸奇怪的表情。
马面鬼说：“十一哥，你的酒喝光了？山城镇白记老白干你全喝光了？我忍半天了也不见你拿出来，原来你全自己喝了。”
杨十一说：“我这次带曲老三出来，压根没带酒。曲老三要是喝上酒就不玩活了。这一去一回我是一口酒没喝过。这臭彪子和我耍赖，你们的酒呢？”
徐彪子说：“得，没酒喝了，我还指望先喝几口老白干解馋呢。”
芳草说：“他们带的酒叫我倒火堆里取暖用了。老十一，你爬犁上不都是酒吗？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