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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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绕-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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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边准备上床,就在这时他痛苦地低低叫了一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后腰,我妈就有些明白了,她担心地去询问我爸,我爸没有理她,还有些不耐烦,让我妈不用问这么多赶紧睡觉。”

  “那你爸伤的重不重?”我似乎已经开始关心故事里的人的命运了。

  “怎么会不重?”陈根清叹了一口气,“当时只顾得逃跑,痛也没觉出来,放松下来又睡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早上我爸醒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肋骨不是一般的痛,甚至连轻微的活动都不敢,就躺在床上没有起来。我妈也不敢问,自己一个人坐在一边担心,既担心我爸的伤,又担心会不会有其它的事。果然,我妈的预感灵验了,生产队长和民兵队长带着民兵到了我们家,原来从天刚亮他们就开始挨家挨户地查问。到了我家后,我爸就知道事情要坏,虽然晚上时没有人看到他的样子,但他们看到我爸提着水桶,就估计出应该是去偷牛奶的,那时见到我爸躺在床上就问是怎么回事。腰不好不是一般的伤,尤其还下不了地,想编其它谎话应付过去很难,自然他们就把事情联想到了一块儿。我爸当然不承认,没有抓住把柄的事情,他当然不会承认,可村里并没有算完,他们认为这件事情非常严重,这是公然在困难时期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尤其嫌疑人又是这样的出身成分,问题就变得更复杂了,不追查清楚怎么行,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还有更大的政治目的呢?”

  听了陈根清的话我想笑,可我笑不出来,这不是某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个时代,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先辈都应该是那样走过,你又能去责怪他们什么呢?

  “我爸就是不承认,他们没有证据也没有办法,有些人就开始嘲笑他,问他的腰是怎么伤的,既然不是去偷牛奶让牛踢的,还能是偷老婆的时候用力过大扭伤了?农村里的人就是这样,我不是看不起他们,而是他们确实无聊得很,无论什么事情说不上三句就要奔着裤裆去。我爸让他们嘲笑的面红耳赤,我妈更是躲在一边不敢抬头,民兵队长坚持让我爸说清他的腰到底是怎么弄伤的,还说我爸要是再不交待就要把他带回去关到民兵屋里,然后找人来验伤看到底是不是牛踢的?那么多人在我家里吵吵嚷嚷,虽然我还不懂事,可也被吓得哇哇直哭,我一哭我姐姐也跟着哭,我们家里就乱了套。我爷爷听到哭声就跑了过来,我爸一见连我爷爷也惊动了,就勉强从床上坐起来,气冲冲地看着他们说,是我又怎么样?可能他们也没想到我爸会那么冲,一时竟然都没答上话来,缓过来之后才说你张狂什么,偷集体的东西还这么嚣张!我爸还是理直气壮地说,我偷集体的什么了?民兵队长说你企图偷集体的牛奶,要不是人民群众发现的及时你的阴谋就会得逞。我爸又说,别说我没有偷,就是挤了又怎么样,不就那么点儿牛奶?民兵队长却严肃起来,说一点儿牛奶可不是小事,如果没有这点儿牛奶,出生不久的那些牛犊子可能就吃不饱,吃不饱它们就有可能长不好甚至是饿死,如果没了这些牛犊子生产队在未来几年就会少好几头耕牛,少了耕牛自然就会影响生产队的生产,影响了生产队的生产就是影响了社会主义的经济建设,你看看你都破坏了社会主义的建设了,还说事情是小事儿?我爸眨着眼看着民兵队长,又看着生产队长,还是神色平静地说,要说破坏也不是我先破坏的,先往自己家里拿牛奶的人又不是我?民兵队长不说话了,看样子事情并不仅仅我爸一个人知道,看到我爸这样说,生产队长就出来说话了,他说反正牛奶也没有挤成也算不上是偷,而且我爸是为了孩子确实是出于无奈,就不再追究了就到这里结束以后下不为例。生产队长说了话,事情自然也就结束了,只是谁又能想到这会是另一个灾难的开始?生产队长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可我爸这样做无疑触动了他在村里的权威,他为了替自己掩盖只好这样算完,心里却记下了仇,我爸就这样在无意中给他自己埋下了不幸的祸根。”

  “后来他找机会报复你爸爸了?”我急切地问。

  陈根清带的一瓶白酒已经下去了大半,除去我喝的那部分,他大概喝了有半斤,他的面色变得更加暗红黝黑,眼睛里也浮现出血丝,我觉得陈根清应该有些微醉了,这种情况下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他要讲述的事情越听越让人觉得凄惨。

  “是的,凄惨的事情马上就要开始了,因为在讲了这么多之后,终于开始有人要死了。”

  什么?我惊讶地张大了嘴,难道陈旺宗接着就死了?

  “第一个死的人并不是我爸爸,也不是我们家岁数最大的我的太爷爷,你一定猜不到是谁的。是我二奶奶。先死的人是我二奶奶,虽然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她对我一直也没有像亲孙子那样,我甚至根本都记不得她的样子,可想到她的死,我还是非常难过,也许是因为和我有关吧。”

  花二娘的死和陈根清有关?那时候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爸偷牛奶的事情过去后,我爷爷就再也忍不住了,这次他说什么也不再听我爸的,而是亲自把那些粮种拿了出来,让我妈做给我吃,他不能再看着我爸为了我去做冒险的事。就这样,我的命救了回来,我二奶奶的命却送了进去……”

  我听不出这二者之间有任何关系,只能一直疑惑地盯着陈根清。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就在那时,我那个平时极少回家的小叔回来了,他们马车队也没有东西吃了,靠着马革命的关系,他们一定能偷偷藏些粮食,可能在那时也全吃完了。我小叔回到家里就喊饿,问我二奶奶有什么吃的?家里能有什么,我二奶奶端出了一碗煮的野菜根,那也是她好不容易才挖回来的。可我小叔一见就说这怎么能吃,家里难道也没有粮了?我二奶奶说没了,让他将就着吃吧。我小叔整天在外面吃吃喝喝的,他怎么可能吃这些东西?天底下没有娘不疼自己的孩子,儿子长得再大在当娘的眼里也是孩子,况且我小叔是她亲生的,在我和我小叔之间,毫无疑问她是倾向于我小叔的。于是我二奶奶就想到了那些粮种,她一定是这样想的,那些粮种是全家的,既然能给我爷爷的孙子吃,为什么不能给她的儿子吃,她的儿子也是我爷爷的亲儿子啊!”

  泪。我看到了陈根清眼角的泪,他终于有些无法控制住自己。他伸出胳膊,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然后继续说:“我二奶奶虽然非常小心,可还是让我爷爷给看到,我小叔的饭还没等吃到嘴里,我爷爷就出现在他面前,看到碗里的米,他就什么都明白了。我爷爷愤怒地骂我小叔的样子就像是对几世的仇人,他早就一直说他根本没有这个败家的儿子,骂了还不解气我爷爷就拿着扫把满院子追着打我小叔,最后把我小叔逼进了墙角。我二奶奶这时就拼命地抱着我爷爷的腰,我爷爷一直要往前冲,她的人就被带到在地,可就算是双膝跪着她仍然死死不松手,大声喊着让我小叔快跑。我小叔终于跑到了街上,我爷爷眼看追不上了就站在那里气喘吁吁地骂,我二奶奶手一松就坐在了地上,哭着说孙子儿子都是你们陈家的,难道还能分出个亲的后的来?我二奶奶不说还好,这一说我爷爷更来气了,他说我就知道是你小心眼儿,旺业那混蛋没家教是我上辈子作孽,你都这一把年纪了难道也不懂四五六?那是个吃奶的孩子,你去和他计较那点儿粮食,你还有什么脸说,赶紧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别出来丢人了!我二奶奶让我爷爷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除了哭就什么也说不上来,后来爬起来就跑进房里一头倒在床上,谁知她这一躺下就再也没有起得来。我二奶奶开始不吃不喝每天就死死地盯着屋顶发呆,我妈开始时去劝她,她就骂我妈,把所有的气都撒在我妈身上,我妈当然不能和她计较。后来我爷爷干脆就不让我妈去,说我二奶奶不吃就让她饿死吧,生出这样的孽障儿子来,早死了早好。谁都知道我爷爷那是气话,可我二奶奶就是和我爷爷较上了劲,四五天后当她躺在那里气息微弱时,我爷爷才真的慌了神儿,手忙脚乱地跑到院子里大声地喊着我爸我妈,自己早就没了一点儿主意。还是我爸说,我二奶奶是饿的,赶紧给她喂吃的。我爷爷就说赶紧去厨房拿啊。我爸说现在吃那些东西怎么能行?我爷爷就问那吃什么?我爸就让我妈赶紧挖一瓢粮种去熬粥,这种时候也只有这个我二奶奶才能喝下去。”

  “那你二奶奶怎么还会死呢?”

  “因为已经太晚了,我妈把粥熬完之后,就赶紧端去给我二奶奶往肚子里灌,那时候我二奶奶还有神智,喝了几口之后就不用别人灌了,自己爬起来抢过盆子就狼吞虎咽地喝,家里人当时也没反应过来。等足足一盆粥让她喝下后,她的精神不但没好起来眼睛反而睁不开了,喘气声也一声比一声急。我爸一看不对就急忙去把村里的大夫找来,大夫看了一眼,就摇摇头说你们准备后事吧……其实现在想来,我二奶奶或许不是饿死的,她人上了岁数又饿了那么久,身体的消化器官肯定都处在非常脆弱的状态,突然就喝了那么多的粥,怎么能一下子承受得了……我妈也是好心,可她当时要是少熬一点儿粥该有多好!我二奶奶应该是活活撑死的啊!”

  在运动学上好像有这种说法,一个运动员在剧烈运动后不能立刻坐下或者喝水,这样有引起猝然意外的可能。花二娘的情况有些类似,陈根清的分析也有道理,可……可,我已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还是继续听陈根清说吧。

  “我二奶奶就这样死了,虽然不是我的过错,可和我有间接的联系,如果不是因为我,就算我二奶奶把粮种都做给我小叔吃了,我爷爷或许也不会发那么大的火儿,更不会骂我二奶奶,要知道,我二奶奶虽然是二房,可我爷爷对她一直都很好,几乎都没红过脸……确认我二奶奶确实是已经死了,我爷爷在那儿呆呆站了好久,我妈说她都给我二奶奶换完了寿衣,我爷爷才悲愤地喊了一句:这回你满意了吧?家里什么东西也没少了你的份儿,就是要死你也带走了我们一瓢粮种!”

  故事说到这里,似乎应该自然地停顿,我知道陈根清需要调整他的情绪,因为连我这个不相干的人都感到胸口有些发堵。不过陈根清只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竟然咧开嘴笑了,我无法理解,而他也没有理会我,似乎已经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情感里。“其实从一定程度上说,我二奶奶的死也救了我们全家。因为我二奶奶死了之后,我小姑回来了,要不她可能根本就找不到回家的理由。”

  陈旺喜回来怎么就救了陈家全家?陈根清又开始向我卖关子,他就像是个相声演员,能够精准的掌握观众的情绪,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捧哏该在什么时候逗哏。观众是没有选择的,只能随着陈根清的节奏,他就像是稳稳坐在江边的姜太公,不紧不慢地抖着鱼竿,而我愿者上钩。

  “我小姑不是空着手回来的,她回来的时候带了两大袋的米,有一百多斤,是部队的吉普车把她送回家的。那天,正好是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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