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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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红床的故事-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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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红床的故事(11)
都办完了事,他们还在城里多歇了一天。这座城市是新兴城,并无多少风景点。他们把风景点几乎都跑遍了。从未跑很多路的秋芝脚上被皮鞋磨破了,她撑着他的肩去抚自己脚上的伤痕。
  “跟你跑,就是瞎跑。”秋芝带着软软的柔柔的明显是故意的嗔怨声。
  “喔哟,要不要我帮你揉揉?”他用玩笑般的心疼的话笑说着她。
  后来,他们又约乘了一辆火车回来。又是一路的说笑。下了火车,他提出要先到她住的地方看看,要不怕她日后像仙女般地失踪了。秋芝还在原来的气氛中,略略迟疑一下,就笑着答应了。
  进了秋芝平房的门,他便一个个的房间参观着,秋芝跟在他的后面。他走到桃红床边时,不由笑着说:“小间是你孩子睡的吧?”
  “那是我睡的……”她应着。。
  也不知他听清了没有,他已经转过身来,抱住了她。秋芝的身子半靠在桃红床架上,她几乎没有作任何的抗拒。
  他们是慢慢地倒在床上的。他和她的头靠近时,秋芝说不上主动,也说不上畏缩。她自然地侧过一点脸,显得她对将要来的动作是惯熟的。他吻住了她的嘴唇,她的口张合着,依然显得惯熟地张合着。这一幕在那次电影上看到以后,也就看过那么一次,她好像根本没去再想过,却又仿佛在她心里演绎过多多少少次了。他的动作很快地得到了她的配合,她几乎是本能地配合着他。这一方面就像跳舞一样,女的天生就能配合,只要男人有经验就行。她没有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什么问题。一切自然极了,顺畅极了。她原有的从金一地那里得来的感受现在完全没有作用。她的感受是全新的,一种难以诉说的完完全全的相通的扭结和交流。她很快就深谙此道,她显着在火车上和在陌生城市里的样子,自然开放的、毫不畏缩的、无拘无束的样子。她全身心地都在感受和配合,不想一时显出她的稚嫩来,而让他看轻。这一刻间,她生怕那旧的真实会跳出来。她只想着要解放一下,她要寻一点只是在意念中存在的想象。
  倒在床上以后,她的身子还贴着床架。她觉得自己是从床架上滑落的。光光的滑滑的。一瞬间,有种印证旧梦式的感觉,如曾发生过的真切感,当年站在新搬进房间的桃红床边的感触重又浮上来。一只枕头挤在她的腰背上,使她的头悬空着。她贴紧着床架,感受着光滑,期待着,也许他会抱起她来滚一下,她试图着配合他。然而他的手动作起来,这使她多少惊了一惊,她的手从抚摸在床架上,迅速地抽下,去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停下了,他的脸紧贴着她,她的脸偏着,但她还像是看到他带点疑惑地盯着自己。她突兀地笑了一笑,笑的声音连自己也觉得奇怪。她又很快地放下了手。像只是一时好玩的举动。以后她几乎失去了配合的反应。他动作极快,又是从容不迫的,真正在展示着他熟练的手法似的。起初她还感觉着自己的身体睡平实了,腰背硌着枕头的知觉一下子失去了,换了的是他的身躯的压力,有力而蛮横。她很快就感到松软下来,只是一任他的所有的动作。没有任何屈辱,也没有任何思想,整个的一切都仿佛抽去了内容,只有松软的形体。她的头有点顶着床架中间的刻纹,她并不觉得硌。云絮的,雨丝的,她脑中迅速地闪过一点画面,带有她看到书本中句子的含意一闪而过。松软下来,松软下来,她的喉中发着“呜呜”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是抗议,但不知抗议什么,像是要说话,但不知要说的是好是坏。
  后来,她能看清他的脸了,他朝她看着,一种她没有见过的神情,他的腿移过了,盘坐着,侧斜一些,似乎避开着什么。她只是含着一点自己所能感到的羞怯的笑意。她不再显出她是惯熟的那种态度。刚才,她有过奇怪的感受,混杂着五色八味的各种各样的感受,她没回避她的感受的表现,她知道自己没有回避,她无法抑制自己的表露,这一切都显现在了他的眼中和耳中,她再也没有隐避什么的必要。
  

桃红床的故事(12)
“你真是个……流氓,真流氓……我怎么就碰上你……”她身子动了一动,像要靠近他一点,像要搂着他。“我一直以为这是流氓才干的呢。……只有流氓叫女人没脸活下去才干的……女的怎么会不……的呢?到底是不是男的和女的……他们都是这样的?……”
  秋芝用一只胳膊支起一点身子,看看自己仰着的裸体,她毫不掩饰地看着这个一刻之前似乎不属于自己的躯体,却又同时真切切地感觉着是属于自己的躯体。她的身体上都是汗水,像是涂了一层闪亮的油彩。她记不清这汗是他的还是她自己的,滑滑的光光的,早几年前的一次病中,后母手的感觉又显现出来,她的腰部和裤腰上润湿了,那感觉是多么的淡。这一次,她明显感到从她身体内部渗出着,痛痛快快地渗出着。那一年积在她体内的热,总像遗留在她的喉内,总使她要轻轻地咳着,而今仿佛一下子都渗到她裸露的皮肤外了,那么松松快快地渗出来了。她一点也感觉不到喉中再有什么异样了。
  “……我真的告诉你,……我原来还以为男的女的就只是……在一起,……抱在了一起……就会有小孩,真的。我就怕……我以为会有一种像放射一样的东西,……你觉得好笑,是么?你们男的怎么说怎么想都可以,我根本就没细想过……”
  秋芝朝他翻过身子去,她自然地滚翻了一下,扭动腰肢翻过去,贴着他的腿和腰。她红着脸,但并没有羞怯的感觉。头靠在他屈着的腹和腿上,她嗅到了一股像是溢漏的燃煤般甜甜的气息。
  “你真的还……”他似是缩了一缩,像是触碰到的并不是真正的她。
  秋芝根本没有在意他的神态,她向上伸着手,一只手从他腹胸部伸上去,一只手从他靠着墙壁的身背后伸上去,她使劲想抱紧他,只是她还觉得乏力。
  她正看到桃红床架漆光上映着的自己白晃晃的身影,也像是涂上了一层润湿的光滑的油亮。
  他去了,秋芝像送稀客一般,把他送到车站上,一直看车远去,才快怏地回来。她心中有一种离别的愁绪。她也觉得自己这种情绪有点幼稚,像十七、八岁刚有恋情的少女。回过头来想,她对他又并没有过多的印象,只有一种朦胧的感受,一种她回想来要脸红的感受。她回到房间里,站在桃红床边,发了一会儿怔。她看着床偏中之处的夹在几朵碎花间的红色的一片,多少年前她也是不明白地看着床单边的那片血色,那天正是金一地离她长去的日子。她觉得不明白。她想到这两者并无联系之处,然而,她又觉得在心头关联着。恍然如失,回思起来,才生出这恍然如失之感。淡淡的,却又是深切的,她也弄不明白是淡淡的还是深切的。她被一种新奇刺痛着,这新奇她原以为早就丧失了,中间却隔着了这么长长的岁月。这想法使她兴奋又使她沮丧。
  桃红床架轻轻地抚摸上去,依然是光滑细腻而挺直,如今它成了一种对象,而不像过去只是她内心触动的感受。这种感受现在鲜明了,却明显是外在的。飞纹,云絮,雨丝,都明显形成了外在感受。那恍然如失之感又不明不白地浮现出来。
  她在桃红床上睡下来,拥着被子,她想好好理出一个头绪来,没容她深想下去,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醒来时,她头脑清爽极了,她觉得她是睡了一个最安逸最稳实的觉,从未有过的好觉。桃红床要比小间的小床舒服多了,她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床架发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她对这声音不再有细细的感触,她慢慢地抚摸着刻着细纹的床架,她的感觉清晰得明亮,轻松得飘浮。这时她感觉到身下靠腰侧的地方,有一点润湿的凉凉的感觉,她不用看也清楚那是一片红色所在。她移开了一点身子。她忽而想到了他避开着什么的样子,她现在能想起来,他正是避开着她刚才避开的,莫非这其间也有着她所难以估猜的,她所不清楚的么?莫非他对此有禁忌式的恐惧么?她带点笑意地想着他的样子,不过她感觉上含着一点莫名的悲哀。她开始细细想到他的眼神和表情。她想起了那以后,她给他弄了一餐精美的晚餐,她端着酒杯给他敬酒。在烧菜和喝酒时,她一直不停地对他说着话。在这以前,总是他说个不停,她只是带点笑意地听着。而她说的时候,又是他默默无声地听着。她竟然忘掉了他的神情,回忆中他总是默默的,似乎没有什么表情的,那么是不是他并不愉快,或者是他并不高兴?是不高兴她的说话,还是不高兴她的做法?或者他是看惯了她原来被动的神态,或者作为女的本不该是兴奋积极的,或者他不喜欢她在床上懵懵懂懂像是不懂事的少女,或者是男的一旦得到也就厌倦了?或者他是对那一片色彩有着本能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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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红床的故事(13)
他究竟什么原因变化了情绪的呢?
  秋芝想到自己清醒得太迟了,如在当时,她还可以问一问,她却像个得到什么宝物似的只顾说自己的话了。她默想了好一会。她慢慢地就把这以前和他的一幕幕都记忆起来,她觉得那都不像是自己。她对自己感到吃惊。她似乎感到那是另一个她在说话在动作在表现。她对那另一个她熟悉透了,仿佛早就活动于她的内在。
  她起床来,单位给她的出差期限已经过了。清醒过来后,她就赶去班上。她沉静地走出弯弯长长的巷子,乘上公共汽车,她觉得回复了原来的自我,到了单位,交了差,头儿根本没有问她延期的理由,头儿相信她一定是有理由的。
  几天之中,她赶着交差报账。她变了回去。她没让自己去回思。她去家中看了父亲和后母,从她的神态上没人能看出有什么变化,只有她自己感到她是变了,她的内在产生了巨变。每到她回到房间,在桃红床上睡下,一些如同电影片断的画面便断断续续地印在她的心中。她翻来翻去地,把床架都抚摸遍了,光光滑滑的感觉重又令人神迷地回到她心中。
  一个早上,她走出巷子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她本来想着要让他先给她打电话。然而她忍不住打了电话。那儿不知道有他这个人。她立刻去了他留给她的地址所在,那儿也没有他。她把他留给她的纸条看了好几遍,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看错了,继而,她回忆他留条是在上床之前还是之后。慢慢的,她才清醒到一点:他留了一个假地址,他根本不想再和她有什么联系,再有什么继续,他是—个骗子,也许只是一个专门玩弄女性的人。那么她一直叫着他的那个名字大概也是假的。他所有的举动,所有的用心,只是要和她春风一度,他已经达到目的了,他不用再出现了,也许他根本还不是她同一座城市的。有一刻她曾感觉到他的说话声中含着不同的口音,不过她实在没有多注意。
  那么,他后来的默默中并不是含着厌倦,而是含着得手的得意么?
  秋芝无法相信他是那样的人,他不可能是存心故意的。
  他不可能是一个贼,他不可能是一个骗子,他不可能是一个流氓,他不可能是一个坏蛋,秋芝在心中这么想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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