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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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花-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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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板”了。
  雪里的光村有种奇异的美。但我想,如果没有雪,它一定像废墟一样破败不堪。然而此刻,洁白的雪像一张巨毯把遍地的瓦砾全遮盖起来,连残垣断壁也镶了一圈白绒绒的雪,只有砖雕、木拱和雀替从中露出它们历尽沧桑而依然典雅又苍劲的面孔。令我惊讶的是,千形百态精美的石雕柱础随处可见。还有不少石础被雪盖着,看不见它的真容,却能看见它一个个白皑皑、神秘而优美的形态。它们是各类大型建筑坚实又华贵的足,现在那些建筑不翼而飞,只剩下这些石础丢了满地。光村有几户颇具规模的宅院,从残余的一些楼宇中可见其昔日的繁华并不逊色于晋中那些大院。但如今损毁大半,而且毫无保护措施。连村中那座被列为国家文物保护单位的福胜寺中的宋金泥塑,也只是用塑料遮挡起来罢了。我心里有些发急,抢救和保护都是迫在眉睫了。根据光村的现状,我建议他们学习晋中王家大院和常家庄园在修复时所采用将散落的古民居集中保护的“民居博物馆”的方式。但这需要请相关专家进一步论证,当务急需的是不叫古?贩子再来“淘宝”了。因为刚刚从村民口中得知最近还有一些石雕的柱础与门狮被贩子买去了。近二十年来,那些懂得建筑文化的建筑师们大多在城里为开发商设计新楼,常关心这些古建筑艺术的却是不辞劳苦和络绎不绝的古?贩子们,这些古村落不毁才怪呢。

大雪入州(2)
从光村回到新绛县城后,这里的鼓乐团的团长听说我来新绛,特意在一座学校的礼堂演一场“绛州鼓乐”给我们看。“绛州鼓乐”我心仪已久。开场的《杨门女将》就叫我热血沸腾,十几位杨氏女杰执槌击鼓,震天动地。一瞬间把没有暖气的礼堂中的凛冽的寒气驱得四散。跟下来每一场演出都叫人不住喊好。演出的青年人有的是当地的专业演员,有的是艺校学员。应该说这里鼓乐的保护与弘扬做得相当有眼光也有办法。他们一边把这一遗产引入学校教育,从娃娃开始,这就使“传承”落到实处;另一边将鼓乐投入市场,这也是促使它活下来的一种重要方式。目前这个鼓乐团已在市场立住脚跟,并且远涉重洋,到不少国家一展风采。演出后我约鼓乐团的团长聊一聊,团长是位行家,懂得保护好历史文化的味,又善于市场操作。倘若没有这样一位行家,绛州古乐会成什么样?由此联想到光村,光村要是有这样一位古建方面的行家会多好啊!
  相比之下,新绛的年也是问题多多。
  转天一早,当地的文化部门将他们保存的新绛年的古版与老摆满一间很大的屋子。单是古版就有近二百块。先前,新绛的年见过一些,但总觉得它是古平阳年的一个分支,比较零散。这次所见令我吃惊。不单门神、戏曲、风俗、婴戏、美人、传说等各类题材,以及贡笺、条幅、横披、灯、桌裙、墙纸、拂尘纸、对子纸等各种体裁应有尽有,而且套版、手绘、半印半绘等各类制作手法也一应俱全。其中一种门神是《三国演义》中的赵云,怀里露出一个孩童阿斗光溜溜的小脑袋,显然这门神具有保护儿童的含义。还有一块《五老观太极》的线版,先前不曾见,应是时代久远之作。特别是十几幅美人图,尺寸很大,所绘人物典雅端庄,衣饰华美,线条流畅又精致,与杨柳青年的“美人”有着鲜明的地域差异,富于晋商辉煌年代的华贵气质和中文明的庄重之感。看时,当地负责人还请来两位当地的年老艺人做讲解。与他们一聊,两位艺人都是地道的传人。所谈内容全是“口头记忆”,分明是十分有价值的年财富,对其普查尤其是口述史调查需要尽快来做的了。只有把新绛年普查清楚,才能彻底理清晋南年这宗重要的文化遗产。可是来做呢?当地没有专门从事年研究的学者,没有绛州古乐团的团长那样的人物,正为此,至今它还是像遗珠一般散落在大地上。这也是很多地方文化遗产至今尚未摸清和整理出来的真正缘故。而一些宝贵的文化遗产在无人问津之时就已消失了。
  雪下得愈来愈大,高速公路已封了。计划下一站去介休考察清明文化已无法成行。在回程的列车上,我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三晋大地文化遗存之深厚之灿烂令我惊叹,但这些遗存遍地飘零并急速消失又令人痛惜与焦急。几年来我们几乎天天为一问题而焦虑:从哪里去找那么多救援者和志愿者?到底是我们的文化太多了,专家太少了,还是专家中的志愿者太少了?
  我望着窗外,外边的野被一片冰雪严严实实和无声地覆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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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了漆的苗寨
十二月里在南宁的文化遗产抢救论坛讲了一句话“许多遗产在我们尚未抢救时就已消失了”。我所表达的是近些年常常碰到的一种令人焦急的状况与感受。会后一个当地的记者追着要我对上边的话具体说明。我说:“还要我举例吗?你下去跑一跑就知道了。”
  从他的脸上看,显然还不明白我这话的意思。但紧接着的事情,就可以拿来回答他。
  从南宁出来,一路北上,去到桂北的山里考察少数民族的村寨。如今济发达地区,比如浙的沿海地区,再比如山东,古村落已寥若晨星。我知道,只有在这片?桂湘三省交界的大山的皱褶里,还会隐伏着一些古老的山寨。然而这些古寨的现状如何?还有多少完好的历史杰作?我特意邀请当地的几位文化学者做向导,他们知道我想看什么。
  然而,亲眼目睹到的却如挨了当头一棒。
  依计划先到融水苗族自治县去看山上的一座山上有名的苗寨。据说这山寨的历史至少在五百年以上。从一位做向导的当地学者的描述听得出,这座苗寨外貌优美,内深厚,宛如宝寨。然而驱车攀山三四个小时之后,停车钻出来抬头一看,令所有人包括做向导的学者也大惊失色。遍布山野一片刺目的艳丽五彩。来这古寨竟刷了油漆。木楼的墙板涂成雪白,再勾上湖蓝色的花边,吊脚楼长长短短的木柱一律刷上翠绿色,看上去像堆在天地之间一大堆粗鄙的、恶俗的、荒唐可笑的大礼盒。当地的一位学者不禁说:“怎么会成这样?前几个月来还好好的呢!”
  后来才知道这里要建设新农村,一些人认为这样做是为了表现“新”焕然一新。这叫我想起二十年前写过的一篇小说《意大利小提琴》。一位落魄的艺术家在旧物店里发现一把意大利小提琴,如获至宝,但手里的钱不够,他回去四方借款,待把钱凑齐再去买琴时,出现了同样荒唐的一幕店主为了使这把老琴更招人喜爱,用白漆把琴亮光光重油一遍,好像医院用的便壶。
  能说店主不是出于好意吗?但无知也会“犯罪”。一座古寨就这样被报废了。
  接下来我去访问龙堆山顶上另一座历史悠久的侗寨时,所见景象更加糟糕。为了开发旅游,吸引人们去看著名的龙脊梯田,这座山寨快成旅店区了。改建的改建,涂漆的涂漆,然后再用彩漆在墙板写上各种店名。与我同来的本地学者哑口无言了。是啊,刚才被他描述得神乎其神的那座侗寨呢?
  看吧,这些古寨和古村落,不就是在我们还没看到时就消失了吗?我很想打电话叫南宁那位记者来亲眼看一看。可惜我没有他的名片。
  珍贵的文化遗产就是这样被毁掉的。一半是片面地为了GDP,为了政绩,为了换取眼前一些小利;一半出于无知。
  文化遗产就是以这样的速度消失了的。几个月前还在,几个月后就完了,永远消失不见。
  我想起两个月前到浙南考察廊桥时,在陈万里先生居住过的龙泉县的大窑见到一座古庙。这座庙立在村头的高坡上,老树簇拥,下临深涧,很是优美。此刻,当地为了开发旅游,正忙着旧为新,换砖换瓦,油漆粉刷。待爬上去一看,这座庙竟是一座明代遗存。不仅建筑是明代的,连木柱上先的油漆所采用的“披麻带灰”也味是明代的。我还发现大殿两侧木板墙上着“四值功曹”,风格当属清代中期。所用颜色朱砂石绿都是矿物色,历久弥新,沉静古雅。然而眼下民工们正在用白色的油漆往上刷呢!四位天神已被盖上一位,还用彩漆依照样“照猫虎”重新上,花花绿绿,丑陋不堪。我忙找来村里的负责人,对他说:“你知道你干的是什么事吗?这可是你们村里的宝贝。快快停下来!千万别这么干了!”
  遗产的抢救不仍是第一位的吗?但抢救不是呼吁,而是行动。要到田野,到山间,到广大民间去发现和认定遗产,还要和当地人讨论怎样保好这些遗产,而不是舒舒服服地坐在屋里高谈阔论,坐而论道。
  此次在桂北三的澄阳八寨,徜徉于那种精美的鼓楼和风雨桥之时,真为侗族人民的创造而折服。人介绍,与当地的一位侗寨的保护者结识。据说这八座侗寨就是他保护下来的,遂对他表示敬意。谈话中他说,当初有关领导部门也曾来人,要他们把这些美丽的风雨桥全漆成大红色,要和天安门一样,被他们坚决拒绝。如果没有那次拒绝,就没有今天迷人的澄阳八寨了。后来知道,此人是一位侗族学者,现在就住在澄阳八寨,天天守在这里,为保护和弘扬侗族文化而全力工作。
  一种遗产如果有一位钟爱它的学者,这遗产就有了安全保证。但我们中华民族的遗产实在博大而缤纷,多数遗产的所在地实际上是没有学者的,没有明白人的。如果没有文化上的见识,这些遗产必然置身在危机之中,毁灭时时可能发生。
  抢救是必须在田野第一线的。第一线需要学者,而且需要学者中的志愿者。问君愿意在中华大地上千千万万濒危的遗产中认领一样悉心呵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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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深处的剪花娘子(1)
车子驶出呼和浩特一直向南,向南,直到车前的挡风玻璃上出现一片连绵起伏、其势凶险的山影,那便是当年晋人“走西口”去往塞外的必之地杀虎口。不能再往南了,否则要开进山西了,于是打轮向左,从一片广袤的大草地渐渐走进低缓的丘陵地带。草上的丘陵实际上是些隆起的草地,一些窑洞深深嵌在这草坡下边。看到这些窑洞我激动起来,我知道一些天才的剪花娘子就藏在这片荒僻的大地深处。
  这里就是出名的和林格尔。几年前,一位来自和林格尔的蒙族人跑到天津请我为他们的剪纸之乡题字时,头一次见到这里的剪纸,尤其是一位百岁剪纸老人张笑花的作品,即刻受到一种酣畅的审美震撼,一种率真而质朴的天性的感染。为此,我们邀请和林格尔剪纸艺术的后起之秀兼学者段建珺先主持这里剪纸的田野普查,着手建立文化档案。昨天,在北京开会后,驰车到达呼和浩特的当晚,段建珺就来访,并把他在和林格尔草上收集到的数千幅剪纸放在手推车上推进我的房间。
  在民间的快乐总是不期而至。料到在这浩如烟海的剪纸里会撞上一位剪花娘子极其神奇、叫我眼睛一亮的作品。这位剪纸娘子不是张笑花,张笑花已于去年辞世。然而老实说,她比张笑花老人的剪纸更粗犷、更简朴,更具草气息,特别是那种强烈的生命感及其快乐的天性一下子便把我征服。民间艺术是直观的,不需要煞费苦心地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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