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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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兵-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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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兵杨用班长的手绢使劲地抹了抹眼睛。
  “杨非啊,你聪明。我知道你想当个好兵给父母脸上争光。你班长我也这么想。可我们是军人,‘军人’这两个字就是要服从,服从组织的安排和调遣。只要咱们有真正的本领,不管在什么位置都能有成绩。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啊。是不是?”
  老兵刘在新兵杨耳边说着,说着,不停地说着。但,新兵杨一句也听不进去。他本来就是一个爱钻牛角尖又爱面子的孩子。
  对新兵杨来说,当他再一次坐在三班这把老式的木头椅子上时,那刚刚过去的1个月18天,如不连贯的碎片一样,一块块从眼前飘过,不能拼成一幅图案,他无法接受……
  人生的各种意外,往往猝不及防。
  就像你一直向前走,不论是大路还是小道,都会在脚下突然出现一个个你无法预知的坑,到底是陷进去,还是能绕过去,或者是掉下去再艰难地爬出去,谁也不能预料,但至少可以选择。
  阅世不深的人都常常会被打乱了阵脚,更何况新兵杨这样的还是孩子的小新兵呢。
  如果说新兵杨的路上出现了一个坑,他没有选择绕开而掉下去了的话,那么,老兵刘,马上接到“代理排长”命令而被直接提干的兵,被迫地被新兵杨的选择而选择了。
  其实,在新兵杨回三班的头一天,他就开始感到身上不舒服了。先是觉得肝部总是隐隐地疼痛(后来住院查出来其实是胆),恶心,一吃东西就吐,后来又开始发烧。
  新兵杨回来的当天,他原本是要到团部医院去看病的。
  但是看到失魂落魄的新兵杨,他没走。他知道小新兵心里是怎么想的。于是就撑着身子跟新兵杨谈心。
  尽管,他自己和新兵杨都没有听清这番“谈话”。
  第二天,老兵刘的症状更严重了,喝口水都会喷出来,最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绿色的。
  老兵们没见过胆汁的样子,都慌了。
  老兵何一面找排长向连部要车,送老兵刘去总部医院;一面担当起临时卫生员的角色,手忙脚乱地翻出应急包,给老兵刘输葡萄糖。
  那会儿,没人顾上新兵杨。
  除了轮岗的兵外,屈指可数的3个兵都围着老兵刘。
  也就在这一天的下午,新兵杨跑了……
  

16 老兵17的眼泪(1)
望着老兵刘沉沉地睡去,老兵何准备找新兵杨谈谈。这是老兵刘一再嘱咐的。虽然,他当着新兵杨的面摔了一副手套,并骂了娘,但当老兵刘发着高烧向他布置这任务时,他很认真地向老兵刘做了保证。
  老兵何意识到大半天没看见新兵杨了。他开始找:
  铺上空空的,屋里没人;小伙房里没人;老兵刘的“小病房”里除了一个照看他的兵,没人;值班室,没人;不大的一片篮球场,也没人……老兵何有些着急,赶快往几个哨位上打电话……得到的回答是:根本就没看见新兵杨!
  老兵何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炸开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掐指算了一下时间,他向照顾老兵刘的新兵尹交待了两句。二话不说就跑下山去。
  老兵何在跑出去的时候,想到了往连部打电话报告,但,他迟疑了一下,期望着能够通过在小铁路当值班员的亲戚的帮助,在一条必经之路上追回新兵杨,他更期望着,老兵刘不要被这件事牵连上,他知道老兵刘盼着的是什么。他知道,这是在冒险和违规。
  躺在床上输液的老兵刘,朦胧中听见外面一阵阵的门响,那些门响的声音他太熟悉了。
  当兵5年,在这个点上驻守已经整整2年了,老兵走了,新兵来了,除了“八一”、除夕,这里可以受到上级的特别看望和慰问外,其他的日子,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了,寂寞已经成习惯了,哪天人忽然多了倒变得不自在了。
  1095个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他可以精确地计算出从驻地到哨位的往返时间和距离……
  而他,从开始的不习惯到习惯,再到深深地把这个地方刻入骨髓里,他爱上了这个地方,爱他身上的这套军装。这里,有他的青春,是令他在以后岁月中无数次都会梦到的地方,涌出泪水的地方。
  当他迷迷糊糊地听到那些个门响的声音时,他忽然意识到,出事了。
  他睁开眼睛盯着身边的新兵尹。嘶哑地问道:“谁?小影子,怎么回事?”
  新兵尹不敢说话,他记得老兵何对他的交待:不许告诉班长!告诉他我回来收拾你!可是,他经不住老兵刘严厉的眼神,他们那既爱又怕的眼神。
  终于,新兵尹绷不住了,支支吾吾小声地说:“班、班长,是班副去追杨非了。”
  “呼”地一下,老兵刘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猛地站起身。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着,腿软得根本就迈不开步子。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新兵杨!眼见着天就快黑下来了,他更怕的是新兵杨在这险峻的山上迷路……那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甩开新兵尹的拉扯的,只意识到自己用最高的调子吼道:“你闪开!快向连部报告!派车!派人!”
  “是!班长!”新兵尹慌乱中拨错了电话。
  老兵刘虚着身子,一路小跑着。他头上冒着热气,嘴里呼着热气,因为急,没有戴帽子,也没有穿大衣。老兵刘跑着,如梦游一般,那些熟悉的风景一一从眼前划过……
  他熟悉的山路,熟悉的灌木丛,熟悉的春天盛开的那些不知名的野花儿……熟悉的山坳处的惨淡落日,暗红色的,暗橘色的落日……
  他下意识地跑着,只是看不到那并不太熟悉的小身影。
  风一点也不刺人,尽管山风在傍晚的山谷里依然冷峻;
  山路好像变成平地,尽管他腿软着跌倒了又爬起来……
  他悔呀,悔呀。
  怎么就这么笨呢,连个新兵弟弟都照顾不好,出了事可怎么办!

16 老兵17的眼泪(2)
他跑着,跑着,当惨淡的夕阳马上要收起阴郁的脸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豫中平原家乡那黄灿灿的麦子,一浪一浪的,真美啊……还有白发的老娘……
  老兵刘一头栽了下去。
  是啊,明明是娘坐在麦堆前笑了。
  那么多的麦子,高高的,丰收了。
  娘的门牙还是缺了一颗。
  不是往家里寄钱了吗?
  怎么没镶上啊?
  娘舍不得吧。
  看娘的头发上都是些麦秸杆,儿子来给娘拨干净。
  可怎么也够不到,明明娘就坐在眼前笑呢……
  这他妈的是谁啊?按着胳膊不让我动……
  老兵17从团部开完会回连部的第二天,也就是新兵杨跑的那一天上午,他刚回到连部,发现军械员已经不是新兵杨了,是另外一个刚下连不久的新兵。
  而且,邹剑龙的所谓“调动命令”,完全是个人行为,没有经过正常的讨论和手续,更没有任何合理的依据。
  当天上午,开了连部的支部会。开会前,身为组织委员的老兵17按照程序对邹剑龙说明了主题,就是针对他的问题大家摊牌。
  老兵17的态度很坚决:你同意不同意都得开这个会。
  会上,老兵17带头发言之后,几乎所有九连的干部都列举出了邹剑龙来九连以后的那些事实,大道理不谈,只谈对九连的风气、对兵的伤害,以及影响训练的后果。
  邹剑龙的屁股上刺再多,这回也是按捺着情绪,皱着眉头听着。他没想到,这么多的人,在公开的会上,以这样的方式来训他,这在他的老连队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刚开始,他认为只是老兵17仗着自己有点后台对他戳戳点点,事儿妈一个。可现在,最起码,他觉得他的某些举动已经犯了众怒,他也得琢磨琢磨,掂量掂量。
  下午,连部就接到了三班的电话。
  老兵17二话没说,带仨人,叫上车就走。
  一路上,司机老兵李几乎是以最大的限速行驶。
  他急了。
  老兵李和老兵刘是同一年的兵,别看他平时牛哄哄地开着一破吉普,一到三班就在老兵刘眼前得意地晃。
  实际上,当年新兵连睡上下铺的这份情谊,从来都没有消失过,时间越长,反而越醇。
  他急,一半是为了那个没在他脑海里留下多少印象的新兵杨,但更多的是想着他的老伙计,老兵刘。
  车开上了山路,七拐八拐,时缓时急,坐在车上的人,不管不顾了。随着汽车的颠簸而不停地上下颠簸着。平时开车遇到个小石头子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的老兵李,一路加速。
  没人吭声。
  傍晚的时候,老兵17在三班距离小铁路值班点的中段按照刚刚布置好的路线分散:一条线顺着老兵何的方向步行,与老兵何汇合;一条线,则沿着唯一的一条通向城区的小路疾驰。与此同时,布置了两个人去火车站守侯。
  只有简单的命令和回答。
  “是!”
  “明白!”
  当老兵17这几路人马在三班驻地汇合的时候。
  人,回来了。
  可是,老兵刘已经被送往医院……
  原来,负责照顾他的新兵尹,在匆匆向连部报告后,不放心班长,一直追在他的身后。
  没有人能想象得出,发着高烧几近晕厥的老兵刘,到底挑战了多少生命的极限去追新兵杨,那近似于疯狂的追赶又能够持续多久……直到他栽下山去的一刹那。
  他的头和脸都被荆棘划破,所幸,头没有撞在山石上,用医生的话说,老兵刘算捡回一条命。
  但是,他的右臂和右手,被一块随着他滚下来的并不太大的石头,狠狠地挤入了一丛荆棘中。

16 老兵17的眼泪(3)
于是,麻药,缝合,失效,截肢……
  当老兵刘挣扎着睁开眼睛时,一片刺眼的白光,娘不见了。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轮廓出现在他眼前——老兵17。
  这已经是两天后的一个上午,在总部医院的军人病房里。
  老兵17默默地看着老兵刘。轻轻地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嘶哑着嗓子说:“小子,没事,没事。”
  老兵刘这才发现老兵17的眼睛是红的。意识到,自己躺在了病床上,他艰难地回忆着……蓦然想起了新兵杨。
  他张了张嘴,老兵17马上说:“追回来了。”
  老兵刘想挤出笑容,并抽出手来向老兵17做个手势,可是,右手却不听使唤。
  这短短的1个月,老兵17、新兵杨、老兵刘、班副老兵何甚至是邹剑龙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老兵17即将失去一个好兵。
  新兵杨呢,被老兵17他们带回来后,眼见着老护着他的老班长被送往医院,他的眼泪也掉下来了,心里又害怕处分又内疚,丢人啊。不用老兵17让他说,他自己就一股脑儿地都说了出来……
  邹剑龙,在跑兵这件事发生后,对他的触动最大的是:新兵杨跑掉的原因、战士们冷漠的眼神,特别是老兵刘,被撤销了“代理排长”的命令——复员。邹剑龙在事件发生后最初的一周睡眠不到20个小时。他对团部后来的降一职的处置毫无怨言。
  老兵17跟我说过,两个兵,血的代价,让邹剑龙回到了正轨。但,这代价太大了。
  当老兵刘再一次推开三班的门时,已经是酷热的夏天了。老兵刘站在三班的门前,习惯性地用他的右手推门,忽然意识到什么,迟疑了片刻,紧接着,就用右手腕顶开了门。
  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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