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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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惑-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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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瑞亚:我不知是否应抛弃这单纯的“好恶”。

  迪埃瑞西:这都是因为心灵总是天然地倾向于情感,而总把理智当作一种手段,而这也正是寻求真知的心灵首当克服的阻碍。解决了这个敌人,心灵便站在了变革的起点上。

  索瑞亚:然而,只有少数人做这种选择。很难把理智当作一种本然追求。

  迪埃瑞西:就某种意义而言,选择如何对待理智,也就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

  索瑞亚:为什么如此要紧?

  迪埃瑞西:因为,对待理智的方式,也正是对待自然的方式,以及对待自我的方式。这种方式将作为一种模式化为心灵中的潜意识,从而成为人生中之诸多选择的标尺。人生的轨迹不正是在自我意识对外的丈量中,不断扩展的吗?

  索瑞亚:的确是这样的。但是,这种对待理智的方式,岂非就是伦理的尺度吗?

  迪埃瑞西:本来方式不仅一种,但世人毋宁选择一种直接有效的标尺。这种原本是部分的标尺在人们对好恶的趋向中渐渐化为了世人伦理的全部根据,人们又据此来考量自我、选择对待理智以及怀疑的方式,其生活方式由此展开。

  所以,怀疑的能力是在人们的选择中被雪藏到了心灵中的暗处,等待着被拯救。

  索瑞亚:重新选择心灵的尺度,也意味着放弃过去、批判自我,不是吗?这不是会造成混乱吗,就如同迷宫一般的困境?

  迪埃瑞西:然则,这种审视也就是要从本质上认识自我。

  索瑞亚:在困惑中认识自我?这怎么可能?

  迪埃瑞西:认识自我,正是要追求自我在本然状态下的本质。

  要达到自我的本然状态,必须解除在世的尺度对本然能力的遮蔽,令本然能力回复到源初的无蔽状态。

  只有这样,自我才能充分接近认识自我的途径,最大限度地直面思想的对象。

  索瑞亚:相比自然的博大,内心的抗力更难克服。

  迪埃瑞西:你曾抱怨哲学无法令你摆脱困惑、获取知识。

  然而问题正好相反,获得知识未必不是无知,脱离困惑往往使人失去转变的动机。因为心灵之所以能转向动的无知,根本在于受到困惑的刺激,迫使它在黑暗中不断摸索,力求认识自我。

  之所以未能认识自我,是由于未能意识到怀疑的意义。

  索瑞亚:这个问题对我而言实在太重大了。或者说,对于习以为常的我而言,那么本然的我实在太陌生了。当我发现竟还有这么一个我时,不由得开始怀疑我究竟是什么。而且,我也开始怀疑,我对自我的怀疑,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它是十字路口的彷徨,还是抉择中的焦虑,抑或是我在抛开现实的限制后面对自我而形成的幻象?

  迪埃瑞西:的确,当我们长久地习惯于某种目的性的尺度时,往往只是按照一个既定的“型”来引导自己,我们逐渐变成了那个彼岸的我。当我们忠实地追随那个“型”时,我们还能认识自己吗,或者说我们还是自己吗?

  而当我们对内在的怀疑表示彷徨时,也经受着出于对彼岸的我的背叛而导致的愧疚,我们竟舍不得放下那个自己选择的枷锁。我们在选择彼岸的我时,竟似乎并未经历抉择,因为当我们放下对自我的怀疑时,也正是放弃了选择一种生活方式,从而成为无可选择的奴隶。

  我们究竟要成为怎样的我?那么,“我是什么?”对我们而言成为一个问题。否则,如果我们对于彼岸的我没有怀疑的话,便不需纠缠于困境,而直接成为那个“型”,那是一个准备为众人分享的模具。

  那么,如果我们在迎接内心的怀疑时,是否要选择无动于衷?是否要在困境来临前选择安逸,依然抱着自己的枷锁,作为一个向往彼岸的追随者?

  索瑞亚:对我而言,那是不能容忍的。

  迪埃瑞西:既如此,我们是否要找回选择的能力?也就是在怀疑中重新认识自我的能力,同样也是挣脱枷锁回归本然的无蔽状态的能力。

  索瑞亚:当然,这对于遮蔽着的心灵而言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迪埃瑞西:然而,当心灵感觉到出于自我的怀疑而产生的困惑时,它就处在了由静至动的面向解蔽的状态。只不过在缺少动机的情况下,大多数的心灵失去了认识自我的机会。

  索瑞亚: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有重视怀疑的意义,所以失去了动机。而这又是由于彼岸的我的影响所致,正如你说的,他们是以一个“型”作为自我,从而无法认识自我了。

  迪埃瑞西:正是这样。

  索瑞亚:这让我意识到,与本然的我相对的,也就是受到捉弄的习以为常的我,并不是指作为“这个”的我,而是作为一个“如此”的我,是它让我远离了本然的无蔽状态。它正是那个让我变为“如此”的“型”,它是一个并非实现为“这个”却由之展现“如此”的我,即“非我之我”。

  在“非我之我”的引导下,我变得越发的不纯粹了。我想人性的复杂,或许正是缘于这一点的不和谐吧。

  迪埃瑞西:注意到“我”与“非我之我”的对立且统一的微妙关系,才能明白“我是什么?”欲追问的究竟是什么。它实际上不是怀疑为自身带来的困境,也不是心灵为逃避现实的窘迫而营造的幻象,却是人性无时无刻不在面对的两难问题。

  你会发现,我们在很多问题上,尤其是关涉人性的善恶之时,心灵总是处在两难抉择的焦虑中。然而由于对自我缺乏认识,我们时常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自身的疑惑,尽管那感觉如此真实。

  索瑞亚:我们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将自己推向了两难的抉择?

  迪埃瑞西:这是人与生俱来的矛盾。这不是缘于人的选择,却也是不得不的选择。

  索瑞亚:然而,我们并未意识到自身矛盾的根源,也就无法正视怀疑的意义,从而在懵懂之间面向了两难的抉择,又在某种盲从的选择中使人性变得不自由。

  迪埃瑞西:我们无法期望能够否定人自身的矛盾,因为那是本性,但我们可以试图通过认识自我,在对两难性的充分认识中避免盲从,使人性远离伪善。

  索瑞亚:认识自我无异于心灵的处方。可是这必定伴随着远离痛苦的痛苦。

  迪埃瑞西:怀疑犹如打开心灵之门的钥匙,将我们带向另一种世界。但我们时常不能认识到它是钥匙,因为宁愿将心灵寄托于某种一元的体系。

  索瑞亚:当我们厌恶治疗的痛苦时,也就放弃了治疗痛苦。反而竟以自我欺骗的方式来麻痹自己,以对“非我之我”的知识当作了认识自我。这怎不是一种不自由?

  迪埃瑞西: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知识再多也未必有助于认识自我。因为以充沛为宿求的知识,它每一次的变革与进步无非就是继承与修正,它在没有发掘根本问题的情况下只是不挺地修补,那么以此为全部的认识自我无非只是不断的将错就错。

  索瑞亚:那么,我们该怎么办?认识自我是否是一种知识?反过来,我们又是否该依据某种知识来认识自我?

  迪埃瑞西:当这类问题进入脑海时,我们应当质疑,自己是否已经将错就错,从而进入了某种怪圈。

  索瑞亚:哦?难道说我们不该这么问?难道我们不应执着于找寻一个答案?

  迪埃瑞西:当我们未清楚是否有答案,是一个答案还是多个答案的时候,执着于追求一个目标,我们很可能是在一厢情愿中追逐一个泡影。

  索瑞亚:可是,即便没有明确的目标,我们也应试图确立一个方向呀,否则当下的理智岂不变得孤单了?它若找不到发挥的出路,将如何认识?

  迪埃瑞西:当我们这样想的时候,既已认定认识自我绝对是一种知识了,而没有研究它究竟是不是知识。而且,我们的理智习惯于知识的一贯套路,要么是将错就错,要么就是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以种种的假设来添补自身的空虚。只要看上去说得过去,我们便认可它是知识,除非有一天假设的虚伪被现实揭露了,再用另一种假设取代前者在理智中的权威地位。这样,理智就又一次上演了将错就错的自我欺骗的把戏。这些构成了我们信以为真的全部知识,甚至有些被称为真理。

  然而,为了抵消自身的空虚,追求一种目的的善,是否就是理智的自由?当它对某种体系有所依赖的时候,势必被对方限制甚至牵制,从而无法实现自足的善。

  索瑞亚:我到现在才发现,我们的理智并没有自由。或者说,我们所谓的自由是有所依赖的,它只能在桎梏中不断地原地转圈,却不能开拓新的领域。

  迪埃瑞西:那么,请想,这种不自由的知识能够实现认识自我吗?认识自我能在不自由的状态下实现吗?

  索瑞亚:想必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既然是要找寻“非我之我”所掩盖的本然的我,那么这自然是一种抛弃一切限制的探索,而担当此任务的理智也必须拥有真正的自由,它不能以惰性为由而有所依赖,以便追求自足的善。

  迪埃瑞西:所以,认识自我不属于面向过去的知识。以投射或“非我之我”为对象的认识自我只是在描述一个残存的影像,那是一种静止的记忆。

  本然之我不在过去,而在现在,在理智通过沉思来认识自我的活动中。沉思是自足的理性认识,最大限度的放下了成见,抛弃理智的依赖,从而让本然之我的本性从“非我之我”的重重遮蔽中解脱出来。如此一来,心灵便在自由的无蔽状态下面向了本然的真。

  索瑞亚:以我的理解,认识自我完全是属于自我的知识,而不是为众人所熟知的知识,因为沉思是专属个人的,无法被他人复制。

  我又会想,认识自我究竟是不是知识?或许我们并不能以一个文字符号遮盖了它的本意,如果能为它在心灵中找到更合适的位置,那么就不应该将认识自我局限于固有的符号体系。

  迪埃瑞西:无知并不在于没有知识,而是不能认识自我。认识自我与知识并无必然联系,它既不能依赖权威的知识,也不能误将对自我的认识作为进一步认识自我的知识,也不要将认识自我停留于任何一种过往的形式中。

  索瑞亚:为什么呢?

  迪埃瑞西:知识在于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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