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叶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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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叶更红-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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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菲听着,一双凤眼盯着小方,以至把这个向来爱嬉闹的孩子看得怪不好意思。在她眼里,一向是个调皮鬼的孩子,竟是一位革命老战士。当人家和日本鬼子浴血奋战时,自己还不懂啥叫亡国奴哩。淑菲想着,小方在她眼里一下高大了,满腹情,一腔爱,汇成一句话,喊了声:“小方同志!”再说不出话。

  她这一叫,倒把小方弄怔了。当他缓过神,“扑哧”一笑:“淑菲同志,我可是三斗粗糠装了一麻袋,小老粗。不象你们,满肚墨水,放到那儿那儿行,几年后,你们都成龙变虎哩,我呢,到啥时也是只小猫。”

  一席话,把淑菲说了个大红脸。她愧对小方的期望,想想自己空有薄技,却连人家小方都不如,真有些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小方只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说:“我可不是给你们戴高帽,前几年,从城里来了不少学生,哈,真是好样的,坐下来能文,立起来会武,说写拉唱做宣传,奔走打仗搞训练,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不长时间,就成了部队里的骨干。几年游击战,目下一个个都成了各级首长。看咱们林团长,别瞧胡子拉碴的,来时细皮嫩肉,还是个白面书生呢,可人家想出的点子就过火,象有经验猎人挖出来的陷阱,敌人就专往里面跳。因此,那时战士们送了个绰号,叫他‘智多星’。”小方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这叹声,与他年龄和性格极不相称:“啥时俺也能去学习下,把墨水装得满满的就好了。”

  只看到小方每日里活蹦乱跳,乐呵呵的样儿,却没想到这孩子如此有心计。听了他的话,淑菲心里久久没能平静,她,今天才真正认识了这个孩子。

  这山区毗连晋冀豫三省,打从抗日战争年代,就开辟成根据地,建立了“太行边区人民政府”。虽离平原敌据点近,这深山大沟,凹凹岭岭,酷似铜墙铁壁,经过几次较量,敌人被碰得头破血流,再不敢沾边。山里早实行了减租减息,大生产运动搞得热火朝天。山区人民为了祖国的解放事业,不仅献出了自己儿女,在物质上也作出了巨大贡献。

  小方领着淑菲、秋菊蹬到山顶,寻觅了一圈,这深山密林,郁郁丛丛,犹如大海捞针,那能找到白明他们?收在眼里的,是幅和平耕耘图。

  小方见她们赞叹不已,愈是说得起劲:“到了秋天,才好呢,柿子熟了,灯笼般挂满枝头,随手摘着吃,不象城里人,掂斤弄两;酸枣红玛瑙似的,野梅子一捏一股水,吃到嘴里,清甜可口,一棵藤子上就摘一口袋;枣儿也红了,一石砸去,扑扑蹋蹋落一层,咬到嘴里,既脆又甜。更惹眼的是山里红,连枝都压弯了,才没人吃呢,城里人却拿虫蛀了的片儿冲水喝,当宝贝。”他说着,滑稽地擦下口水,把淑菲、秋菊逗得笑不拢口。

  这时,山下飘来悠悠笛声。寻声望去,山下转出一群牛,牛背上都坐着个十几岁的孩子,手拿短笛,书本挂在牛角上,象神话般出现在眼前,一个个在牛背上扭头张望。淑菲真被这些孩子吸引住了,呆呆地望着,耳旁传来小方的声音:“这就是根据地的放牛组,一边放牛,一边学文化。”

  秋菊羡慕得什么似的:“真有意思,坐在树下,任山风吹着,听小鸟叫着,既放了牛,又识了字,谁想的这新点子。”

  “根据地的新点子多着呢……”小方话未完,就见他们跳下牛背,从牛角上摘下课本,把牛赶进青草丛中,隐隐传来朗朗读书声。

  淑菲他们正听得入神,突然,从东南彰州城方向,闷雷似的滚来大炮的轰鸣。这响声,把淑菲从羡慕的向望中惊醒。回首望时,山下平原,烟尘滚滚。

  战斗,正在大地上燃烧,两个世界竟这样明显地摆在面前,才愈感到几个月来工作的价值。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十一 丝丝情  45
上山容易下山难,淑菲和秋菊真服了小方的劲儿,肩上背着捆草药,手里掂着山鸡,背上扛着小马枪,还特意为伤员采了一束芳香扑鼻的野花。身上堆得象小山,脸不红,心不跳,还走走停停,等着一步三摇的淑菲和秋菊。

  此时,两人拿朵花儿都觉有千斤重,小腿肚疼得转了筋,脚板上磨满了泡,一触地,钻心刺骨地疼。秋菊再顾不上左顾右盼象鸟儿似的“嘁嘁喳喳”吵吵了。小方回头划着脸羞她,也没了还嘴之力,只是哭笑不得地盯他一眼,咬着牙强往前挪。直到红日西沉,才到弯弯的漳河畔,一屁股坐在河边石头上,再也起不来。

  休息了会儿,把脚伸进水里,又洗了下脸,晚风一吹,才轻爽了些。一天没见伤员,淑菲心里象丢了魂,正要踏过小桥,回院里去,见山路上走来个人,暮色朦胧中,看不清楚。淑菲以为张伟、岳萍他们才开会回来,正要喊叫,那人一闪身,缩了回去,心里感到奇怪,忙问秋菊:“可看见那人是谁?”

  秋菊说:“看样象毕哲峰,可他咋伸头缩脑的。”

  淑菲想,既是毕哲峰,何必躲躲闪闪呢。对秋菊说:“喊声儿,看是他不?”

  秋菊粗着嗓门喊了声,毕哲峰应声而出,急匆匆走来。

  淑菲问:“上那去来?”

  毕哲峰“啊啊”了声:“散下步。”

  “散步咋还满头大汗的?”秋菊眼尖,随口说。

  “是、是天黑,走的慌了点。”毕哲峰说着,蹲下身子,急忙撩起一把水,向头上浇去。这一浇,活脱脱成了个落汤鸡。

  秋菊一见,胸脯一鼓一鼓的,憋不住“咯儿咯儿”笑起来。

  小方记得在汇江时,尽管有说有笑,总感到他有几分傲气,不由笑着说:“毕大夫可真变了。”

  毕哲峰经他俩一阵奚落和挖苦,不但没恼火,反来了个就坡下驴,慷慨激昂地:“革命的熔炉嘛,能会不变?”

  秋菊把嘴扁了扁,和小方相对地笑了。

  淑菲看着毕哲峰的样子,听他话语,虽有些装腔作势,比起凌志远尽办些丢人现眼的事,总算不错了。一想到凌志远,知道他俩之间已有了一道鸿沟。这裂痕,随着她对新生活的向往与追求,日益加深。她对他可怜、同情、挚爱而又鄙视。这种矛盾的心情,时时在折磨着。她尽力缓和着两人的关系,苦杏当作甜杏吃。上午,曾邀他一块进山,并鼓励他顺便采下风,回来绘几幅风景画。那知苦口婆心说了阵,凌志远发起了牛脾气,长伸两腿躺在床上不动弹。只怕他又闯下啥祸,或溜到小山镇去喝酒,不由担心地问:“见志远上哪儿去没有?”

  毕哲峰正窘得走不是,留不是,忙乘机取笑说:“哈哈,一天不见周郎面,就把你个乔小姐想坏了。”

  他的确知道凌志远上了小山镇,不过没让凌志远看见他,更不敢对淑菲讲明,便用戏谑的话来挡塞,果然凑效。

  淑菲厌恶这种庸俗的玩笑,见他答非所问,不屑地扭头走了。

  到了医院,白明一行人还没回来,岳萍也不在屋里,便急急朝肖冰房间奔去。

  屋里上了灯,烛光下,肖冰正在翻腾什么,脸上都急出汗来,连她进屋都没听见。旁边站着个小姑娘,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她。那黑里透红的瓜子脸,会说话的一双大眼,高高的鼻梁,浅浅的酒窝,觉得有些面熟,似曾相识,又一时想不起来。不料,小姑娘一步上前,双手拉住她的手:“淑菲姐姐,是你?!”

  淑菲也认出是小燕儿,一时象风霜打残的花蕾,木然失色,叫了声“燕——”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

  肖冰听见说话声,抬起头来,随口问了句:“你们认识?”

  “早认识了呢。”小燕儿没意识到淑菲感情变化,快活地说:“淑菲姐她们来时,就住在俺家里。”

  肖冰领悟地点了下头。

  小燕儿拉着淑菲的手问:“岳萍姐呢,还有秋菊?”

  淑菲心慌意乱,头直劲儿“嗡嗡”响。说:“秋菊在这儿。”她问肖冰:“岳萍没回来??”

  肖冰一边翻看着个册子:“还有一天会呢,院里没人,我先回来了。”

  淑菲正想说啥,小燕儿神秘地向她眨眨眼:“淑菲姐,还记得不,你去吃饭的人家,就是给你端饭的那个姑娘,给俺哥说成了,嘻嘻。”小燕儿憋不住心头喜悦:“妈接到哥的信,才知道离家这么近,叫俺来趟,顺便给哥捎话,问他愿不愿意。你想,妈愿意,俺喜欢,俺那嫂子一提他就乐得抿嘴笑,要不是村里事忙,她真想和俺一块来呢,哥会不同意——淑菲姐,你、你怎么啦?”小燕儿兴冲冲说着,见淑菲眼里噙满了泪珠,忙打住话头,吃惊地问。

  小燕儿娓娓动听的叙述,似一支支利箭,射进她的胸膛。她极力克制着,怕把不幸消息落到正在兴头上的小燕儿心头。小燕儿 惊问声,才似从梦中醒来:“啊啊,没、没啥。”

  肖冰翻遍各室伤员登记册,找不到小燕说的名字,扭头问淑菲:“你认识有个叫王春的伤员么?”

  这一问不打紧,淑菲强制着的眼泪泉水般涌出来,再也收不住。

  她这一哭,不只把小燕儿吓愣,连肖冰也糊涂了。因为今天小燕儿去三连住地找她哥时,原三连的同志告诉她住院了,她听后吓得直哭,路上遇见肖冰开会回来,她听了,想不起来,安慰小燕儿:“是点轻伤,不用担心。”因为所有重伤员,一天不知要去看几遍,既然想不起来,甚至连个影儿都没有,断定是个普通伤员。现在,翻遍各室花名册找不到,她想都没想去死亡烈士登记册上查寻。

  小燕儿一见淑菲哭起来,犹似劈头浇了盆冷水,一愣怔,情知不妙,也“哇”地哭了。推搡着她:“淑菲姐,你说,俺哥伤有多重?”就要催着去看。

  肖冰一时不摸头脑,只是发急地:“淑菲,你说呀?”

  淑菲控制不住的泪珠,成串儿往下掉,死活不吭声。

  让淑菲怎样说?想起了曾给她端饭的那位热情而又质朴的农家妹子,想起瘦骨嶙峋的大娘,更想到眼前见哥心切的小燕儿,只是哭,她越哭得痛,小燕儿催得越急,无目的地拖着她一只胳膊,使劲往外拉:“求求你,我哥伤再重,也让见见。”

  妹子啊,就是重伤的哥哥,你那能见到?哥哥的生命早被万恶的反动派夺去了!小燕儿越催,她心里愈如刀剜。

  肖冰察觉到事出有因,想把小燕哄到另一个房间,好问下情况。怎奈小燕儿死拉着淑菲不松手,并由悲恸的哀求转成愤怒的呼叫:“你带我去,带我去!不管咋重,也要见我哥一面!”

  淑菲的心碎了。她不能答应小燕儿的要求,也无法答应她的要求。她恨开始没能克制住自己,然而,铁石人儿也难克制住。

  肖冰见哄不出小燕儿,想把淑菲拉去问问,小燕儿还是不依。肖冰左难右难,狠了狠心:“淑菲,你就说吧,反正总要有这么一回呢。”

  淑菲擦了擦哭红的眼,鼓足勇气,正要讲,一瞬小燕儿泪眼巴巴的望着她,心一酸,又扑簌簌滚下一串泪珠。

  淑菲的心炸了,在肖冰再三催促下,和小燕儿声声要见哥哥的哭声中,终于把如何发现王春未写完的入党申请书,血渍湿了的家信,前前后后说了遍。

  小燕儿听着、听着,不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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