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余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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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余闻-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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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显的游记通常被叫做《法显传》,别名也叫《佛游天竺记》、《历游天竺记传》、《佛国记》,等等。据书中记载,法显出敦煌后,历时十七日到达鄯善国。
  所谓鄯善,就是位于罗布泊湖畔的楼兰古国。如众所周知,楼兰遗址如今已半掩于沙土之中。
  据法显所见,该国地势崎岖,土地贫瘠。自此向西北行十五日抵达夷国,这就是《大唐西域记》在开头部分提到的阿耆尼国,位于现在的焉耆回族自治县一带。当时夷国人似不通礼仪,对法显一行态度冷淡。

四 求法僧:践流沙之漫漫(4)
离开那里之后又耗时三十五天,终于抵达于阗国。
  这里生活丰乐,人民富裕。经过土地贫瘠的鄯善、居民无礼的夷,终于来到国泰民安的于阗,法显一行一定大大松了一口气。这里有僧侣数万,他们的饮食都由国王供给,被称为“众食”。普通人家都在门前立一座小塔,岁名曰小塔,但最小的也有两丈多高。当时的丈比现在稍短,约二点五米。即使如此,塔高仍达五米以上。各家在门前立塔,并在塔周围建造四方形的僧房,专供行游僧侣居住。
  真可谓僧人的乐土。
  在此之前,以朱士行为始,求法僧的先驱们都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不再前行也是情有可原。
  来路之艰险,用言语难以形容,而前方的旅程只会更加困难重重。历经贫瘠的土地和非礼的待遇之后,来到这片僧人的乐土。
  ——就是这里了。
  大概谁都会这么想吧。
  然而法显选择的是继续前行。他在于阗停留了三个月,不过是想参观“行像”的仪式,而并非要把于阗当作旅途的终点。
  所谓行像,是把佛像置于装饰华美的宝车之上,在城中四处巡游的仪式。
  从这段解释,我们自然联想到日本神社祭礼中的巡行仪式。于阗的行像宝车高三丈余,饰以七宝,覆盖着绘幡盖,整体形状类似于袛园祭的彩车。
  承载行像的宝车在城外建造,寺中本尊置于其上,胁侍的菩萨及诸神紧随其后。法显描述其“金银雕莹”,也许本尊以外的菩萨神像的座驾都是临时建造的。
  宝车行至城门附近,国王摘冠整装,赤足来到城门外迎接佛像的到来,并散花烧香。王妃和宫女们则从门楼上往下播撒鲜花,五颜六色的花瓣飘落在金碧辉煌的宝车之上,那景象一定分外华美。
  于阗拥有数万僧侣,寺院的数量当然也不少,其中大型寺院共有十四座。行像每日一寺,依次巡行,共持续十四天。法显在于阗停留期间居住的瞿摩帝寺是十四大寺中最大的一座,行像巡游的第一天就在这里举行仪式。
  据《法显传》记载,行像仪式于四月十六日(旧历)至二十九日举行。这项仪式原本于四月八日的佛诞节举行,但在于阗,或许是出于某种原因,特意把日期作了调整。或是因为佛诞节要举行灌佛会,为了避免两者时间冲突,所以特意把时间错开。在西域的其他国家,也有在秋分之日举行行像巡游的例子。东南亚的行像巡游则是在维萨卡(Vesakha)月的满月之日举行。
  佛诞节在日本被称为“花祭”,虽举行灌佛仪式,却不曾听说有行像巡游。传说释迦牟尼诞生于沙罗树的花下,日本的风俗是当天搭建花堂,往佛像上浇灌甘茶。据说释迦牟尼诞生的时候,天龙把香汤洒在他的身上。根据这个传说,印度和中国的习俗都是使用香水灌佛。日本在江户时代把香水换成了甘茶,不知当初使用的是什么样的香水,或许因为香水不符合日本人的喜好吧。
  为什么在日本见不到行像巡游的仪式呢?
  宗教仪式中的*可说是必不可少的活动。基督教有圣体*。*教什叶派的泰尔则叶仪式更是广为人知,仪式表现殉教者侯赛因的受难场面,还要在街头举行骑马*,参加者往往陷入狂热状态,导致事故频发,因此伊朗甚至禁止了这项仪式。
  长崎有“送菩萨”的*仪式。江户时代,在长崎港停泊的中国船都要把船内供奉的诸神(即所谓的船菩萨)送入长崎的唐人寺院中寄放。*仪式极富异国情调。待到船出海的时候,又有“乘菩萨”的*。在严禁信仰基督教的时代里,唐人或许是为了向周围显示自己并非基督教徒,所以才特意举办这么张扬的仪式。中国船上安放的诸神主要是保佑海上平安的妈祖(也称天后圣母)以及关帝,等等,并非纯粹的佛像。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四 求法僧:践流沙之漫漫(5)
日本的佛寺之所以没有行像的仪式,也许是为了避免与神社的*仪式发生冲突,或是由于佛教行像这种古老的惯例在日本被应用到神社的仪式中。虽不似前述的船菩萨那般明显,但日本的神道与佛教的习俗也互有通融。
  就像延历寺与日吉神社的关系一样,两者进行仪式活动的内部分工似乎是为了更加便于行事。比睿山的僧兵只要有皇室的邀请,就会合力扛起日吉神社的花车,加入到热闹的*行列中去。
  玄奘西行经由北路前往天竺,所以没有路过于阗,但归途曾在这里做过停留。玄奘在于阗小住期间,写了一篇上表文,委托队商交给长安的唐太宗皇帝。
  玄奘的天竺之行其实是非法出境。他曾多次请求准许,却总是遭受拒绝。虽然中原统一,时局稳定,但边境之地的治安尚不稳定,与周边国家的外交关系还没有全面建立。唐朝不准许国人出境,或许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年轻的玄奘满怀雄心要到西方取经求法,他等不及得到正式许可,就离开长安,向着西方的天竺出发了。纵然求法这个目的情有可原,但并不能改变非法出境的事实。
  玄奘离开长安的时间有两种说法,一说是627年,另一说是629年。他抵达于阗是在644年,其间经过十多年,时局发生了巨大变化,例如高昌国已被纳入了唐朝版图。玄奘在印度的留学成果丰硕,成功带回了大量经文,唐朝佛教界对他的归来一定满怀着期待。皇帝想必也是龙颜大悦,十多年前的非法出境已不成其为问题了,但玄奘觉得对当年违反国法的行为仍需表示一番歉意。
  玄奘的上表文先从西行的动机说起,话说佛教传到东方,虽有优秀的佛典,但仍有诸多欠缺,于是决心前往佛教的源流之地取经。他写道:
  遂以贞观三年四月,冒越宪章,私往天竺。践流沙之漫漫,陟雪岭之巍巍。铁门巉险之途,热海波涛之路,始自长安神邑,终于王舍新城。中间所经五万余里……
  唐太宗回信对玄奘表示了由衷的欢迎:
  ……闻师访道殊域,今得归还,欢喜无量,可即速来,与朕相见……
  欢迎玄奘的不只是皇帝,听到传闻的长安市民也热情洋溢地迎接他。玄奘乘船顺运河进入长安,却因人群拥挤而无法上岸,不得不在船上度过一夜。
  直到次日,贞观十九年(645)正月初七,玄奘才终于踏上长安的土地。他把带回的经典和佛像展示于朱雀门之南。
  唐太宗为督战高丽远征军,此时身在洛阳,留守长安的是房玄龄。不久后,玄奘赶往洛阳拜见唐太宗。唐太宗在仪鸾殿迎接玄奘,开口便问
  ——师去,何不以相报?
  意思是说,十多年前你离开长安的时候为何不说一声?其实,当年一个年轻僧侣的出国请求应不至于惊动皇帝。玄奘解释说,上表多次,却不曾得到许可。并赔罪道
  ——专擅之罪,唯深惭惧。
  唐太宗不但不怪罪,反而宽慰玄奘——你一个出家人,怎么能跟俗人相提并论?我不但不能怪罪你非法出国,还要嘉奖你冒着生命危险探求佛法惠及苍生的业绩。
  唐太宗甚至看中了玄奘在艰难求法过程中显示的毅力和胆识,要求他还俗从政来辅佐自己。当然,玄奘毅然推辞了。
  这是一场多么风光的凯旋。
  于阗是旅行者们稍作休息的地方。不论往路还是返程,这片丰饶的绿洲一定曾抚慰求法僧的心。来到这里,玄奘想到的是,还差一步就到家了。而法显则为接下来即将面对的艰险蓄足了精神。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四 求法僧:践流沙之漫漫(6)
在瞿摩帝寺的经藏内,年近古稀的法显一定看见了许多部长安尚未收藏的佛典。无需去到天竺,在这里打道回长安也不是不可以。得到这些佛典已是相当的成果——法显内心里,一定也听到过诱惑的声音。求法僧的前辈们,比如在这里定居的朱士行,还有在这里回了头的法净、法领等人的身影也一定曾在他的脑海里掠过吧。
  “谁都不愿去天竺求法,所以,我必须去……”
  法显这样对自己说。
  唯有前行。法显告别了于阗,行走二十五天来到子合国。子合国在现在新疆的叶城县。我曾以相反的方向,乘吉普车耗时八个小时从叶城赶到和田(于阗)。途中十分劳累,但比起步行了二十五天的老僧法显,我的旅程简直轻松如极乐世界。
  法显越过葱岭(帕米尔高原),进入北印度。千仞谷底流淌着的是新头河(印度河)。悬崖峭壁上,只能靠傍梯前行。所谓傍梯,就是在岩石上凿洞,插横木于洞中制成的脚手架。还要经过危险的吊桥,稍往下看一眼都叫人头晕目眩。这时法显年届六十七岁,这样的旅途对他来说会是多么的艰难。
  ——汉之甘英、张骞皆不至此!
  法显在游记中这样写道。
  法显在印度停留了六年,其间主要搜寻关于戒律的经典。当时中国最欠缺的佛教典籍正是律藏。在正处于分裂状态的中国,各地的僧侣数量异常增多,许多人出家只是为了逃脱兵役、劳役以及税赋,急剧扩大的僧侣集团因缺乏规范组织的戒律而混乱不堪。这与三百五十年后的日本佛教界情况相似,这时的日本向中国请求戒律之师,年老失明的鉴真为此来到日本。
  而在中国,年老的法显却亲自前往印度。
  法显从狮子国(锡兰)经海路回国。船到耶婆提国后,他又在那里停留了五个月。耶婆提国应指爪哇岛。停留五个月之久的原因,估计不是没有船,就是旅费不足而不得不在当地寻求施主。
  说是经由西域的陆路危险,其实海路也不太平。法显从锡兰到爪哇途中竟耗费了九十天。船在暴风中飘摇了十三个昼夜,最后不得不在途中一座岛上靠岸,待把破损的船修好后才得以继续航行。
  后来法显终于坐上从爪哇前往广州的船,这船又被冲到青州长广郡才得以停泊下来,地点大致在现在的山东省胶州湾东南一带。
  三藏法师玄奘回国时,享受的是如凯旋将军一般的豪华礼遇。对玄奘而言,那样的排场一定让他无所适从吧。与玄奘相比,法显的归国可谓冷清之至。去时同行的十个立志求法的僧人,竟无人一同归来。
  真正是形单影只。幸好以律藏为主的经典和佛像都平安无事。暴风雨中船行海上,这些经典和佛像很可能会被丢弃到海里,法显向着观世音念佛,向着汉地众僧祈祷,终于保住了经典和佛像。
  法显年过六十才踏上从西域前往天竺的漫长路途,在喜寿(七十七岁)之年经海路回到中国。
  据《梁高僧传》记载,法显卒于荆州(湖北省)辛寺。享年八十有六。自归国后从事译经事业近十年,他终于没有再踏上长安的土地。
  出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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