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汶喘口气。「经过三个月他状况不见改善，原本想要领养他的亲戚见他状况没有改善纷纷决定弃养──毕竟一位疯小孩，跟天才提琴手是完全不一样意义。」
「好过份。」
汉栩插嘴，换来钧泉白眼。
「总之一位六岁小孩在病房里疯了半年，後来是理事长突然问起这消息才知道他的状况，因为他父母亲也都是学校毕业生，所以理事长决定收养他──当时还不知道你的存在。」
「以为他会好？」
「只是心疼天才陨落，如果运气好能治好他的话，也许也能收为养子。」
「总之真正开始进入治疗後又花了半年时间，「表面上」他终於能接受他父母亲已经过是这件事情，但他也同时开始惧怕黑暗和无感。」
「为了这两病症他又在医院呆了整整一年。然後就是你们现在所认识的林琛守。」语气平静将琛守的身世大略叙述过一遍，只有德汶知道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波折。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原本他在琛守出院後也以为他恢复正常，直到钧泉对他形容琛守状况他才知道那孩子其实根本没有改善，而是愈发严重。
「呃。所以琛守一直都在说谎？」
「他不是说谎，他只是在表演，表演出你我理想中的林琛守。」钧泉接话下去。
「那他为什麽又突然变成这样，这样看起来根本是倒回十年前状况嘛！」
「这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他应该不是倒回十年前状况才对──至少他认识大家。我猜应该是有另外一样东西占据他整个内心。」德汶臆测。「不过这一切都要等医生来了才知道。」
「那个……我先上去看他的状况。」
其实钧泉是想对德汶建议说不要医生，可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会到现今这情况绝大部分是他惹出来的，所以他现在不管说什麽一定都会被德汶打回票。
他走上楼，推开琴房门後，反手带上房门。
琛守也许有看到他进琴房、也许没有，不过这些都没改变他的动作。他站在琴房中央背对钧泉，拉得是韦瓦第的春──那是他拿到琴後就不断反覆的唯一一首曲子。
钧泉半倚著墙，这种不成曲调、破碎的春是他从未从琛守手中听过。每个断点转折都像是换了个人诠释般生硬突兀。
「……不要拉了！」
那种诠释法让钧泉烦躁，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将厚重的窗帘拉开，一把扯下琛守拉到一半的弓後对他大吼。
突如其来照明让琛守撇过头，钧泉满腹不满的将琛守整个人搬了过来，强制要对方面对他时，他这才发现从未哭泣过的琛守不知何时脸上以布满泪痕。可是那个琴音完全听不出来拉琴者有过任何情绪波动。
就连自己哭了也都不知道吗？
钧泉扭曲著面孔，想要对琛守大吼却发现话卡在喉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最後，他颓丧坐在地上，双手捂著脸。「小守，我不是天才，你什麽都不说我怎麽知道发生什麽事。」
「即使你用琴对我说再多，我还是听不出来你到底要什麽的啊！小守！」
琛守安静地看著钧泉坐在地上低语一会，再次将琴搭回肩上重新拉起那唯一一首曲子。
（二十一）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钧泉开始能体会为什麽当初他的亲戚会放弃收养，并不是冷血，即使真有情谊在，看到好好一个人变成这样子连话都说不好的模样，也会萌生退意。
就交给看护去处理吧。
他不只一次这样想，接著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自私。琛守表面上并没有拒绝治疗，他参加每次会谈，他安分地把每包药吃下肚，他的行动配合度极高，他只是不愿意开口。
从那天起，除了春以外他没拉过其他曲子。他把全世界都隔绝在外，除了那把琴和那首春。
也许放弃对双方都好，至少琛守不用听他在耳边岁岁念，而他也不用每天想新方法逗琛守多看他一眼。必须把自己扯开琛守身旁，不然发疯的可能不只有琛守一人。
就像雅燕或者汉栩一样，等到假日才来看琛守的状况，和对琛守说说话。
此刻琛守依旧拉著那首春。
钧泉坐在椅子上，看著琛守背影，随口跟著春的旋律哼了起来。
为什麽是春，他想破头也想不出理由来。原本以为是当时比赛时的曲子，但查了一下资料发现当初琛守的比赛曲是帕格尼尼的第二十四号随想曲，而不是韦瓦第的春。
春太有名了，有名到他找不出为什麽会是这首的理由。
「如果能知道为什麽就好了……」
钧泉越过琛守，看向窗外。虽然耳边传来的是春，但这天气怎麽样都距离春天相当遥远。
其实说琛守没进步也有失公允，至少现在的春拉起来不像当初那样莫名其妙，可他还是不懂琛守想要对他说什麽。
琴音悄悄骤变，在钧泉思绪还在死胡同里。原本流畅的连续音刻意变得断断续续，钧泉不以为忤，只是继续哼著熟悉旋律，搭在整首曲子上让它变得完全。
等钧泉回过神，已经过了两小节，而琛守又回到原本平稳，宛如从ＣＤ播放器放出来的旋律。
「等等等等，小守你这是个提示吧？慌忙从椅子上跳下，钧泉绕到琛守面前扳下手上提琴，一把抱住琛守。「这麽说你有听到我的声音罗！」
琛守并没有回话，可也不像之前一把推开，任凭钧泉将他狠狠拽进怀里良久。
琛守拉琴的时间还是很长，除了拉琴，仍不会从口中发出任何句子。但渐渐的除了春以外，那首帕格尼尼的第二十四号随想曲偶尔会出现在其中。
「你还真有耐心啊。」
汉栩拎著甜食走进病房，因为汉栩的关系，绍芊也成了常客，绍芊对钧泉点个头算是打了声招呼後便拿起素描本走到窗边开始画图。
汉栩先是看了一眼还是背对门口的琛守正拉琴，接著对钧泉耸耸肩。
「谢啦，你们不也很有耐心，每个周末都来报到。」接过汉栩手上购物袋，钧泉像是想起什麽的对汉栩说。「对了，上星期雅燕来这时对我说她要准备出国了，说要我和他多保重。」
「她是该出国的，在这里浪费她的天赋。」
「我也这麽认为。」钧泉点点头，表示赞同。
「……是说他今天拉的曲子跟前些日子来听的不太一样。」
「连你也发现啦，现在是韦瓦第的秋，至少终於不是停留在春天了。」钧泉拿起黑森林蛋糕咬了一口。「不过绝大部分还是停留在春天就是。」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麽是春？」
「这问题怎麽可能没想过。我把在那个年代当红的提琴CD都听过一轮了，还再三确认事件到底发生在什麽时候，我甚至就连他父亲的成名作都听过了，就是想不透为甚麽。」
「他父亲是谁？」
像是听到有趣的话题，绍芊突然转头插话。
「怎麽你突然有兴趣？」钧泉弯起一抹笑，并不介意绍芊近乎无理的问话方式。绍芊说话向来没有分寸，後来听汉栩说明才知道绍芊之前也是出了一些问题。
「林皓彰，不过为人所知的应该是爱德华．林。」
「那位像春天一样的男人？」绍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他的琴很好听，就跟春天一样温暖。」
「跟春天一样温暖？」
抓到了重点句，钧泉连忙冲到绍芊面前拉起她的手急切问道。
不明白为什麽钧泉反应会那麽大，绍芊睁大了眼，傻楞楞地再重复一次结论。「就像春天一样啊，就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
突然间，绍芊间单一句话让钧泉扣上所有环节。他跪了下来，捂著脸不要让自己哭出来。他不是没查过关於林皓彰的评价，只是很少人会用春天来形容小提琴，就连他也没想到会是春天。
过多版本让他混乱。
琛守的琴不知何时又拉回春，只是这次钧泉终於知道是为了什麽。
春对琛守而言既不是悼念曲、也不是什麽自虐曲，而是简简单单，属於思念的曲子。
送走了汉栩，钧泉拉了把椅子坐在琛守面前，双手托起下颚对琛守笑道，也不管琛守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先生，我想点歌，这次我要听爱德华．林的版本。」
琛守放下琴，难得对钧泉露出困惑表情，虽然只有一下下，旋即又重新在肩上架好琴。
阖起眼，其实钧泉没听过爱德华林版本的春，因为他所发行的CD中并没有收录这首曲子。他也不相信现在的琛守可以拉出像爱德华林的版本，他只是想找个可以和琛守交谈的话题。
然而这次琛守却无任何接续动作。等了一会儿钧泉发现没有任何动静，有些讶异的再次抬起头，才看到琛守把琴放了下来，楞怔的看著窗外。
「怎麽了吗？」
「春天已经过去了啊？」
「……」顺著琛守的视线看了过去，钧泉扬起一抹轻笑。「小守，春天过去很久了。」
「这样啊……」琛守这才重新将琴架回肩上，深吸口气後拉起那首春。
「是的，春天已经过去很久了。」钧泉并没有回头，他背著琛守说。「还有，好久不见了，小守。」
这次的春与以往的版本都不太一样，听在钧泉耳底，他自私的以为，这是专属於琛守的版本。
而钧泉由衷希望下一次来临的春天会是个美梦，就跟他当初见到琛守一样，那种如春天般的相遇。
（终）
「小芊芊，当个新娘子还扳起一张脸，这样会让外人觉得你其实一点也不开心哦！」钧泉将双食指指尖按在自己脸颊上，推出一个上扬弧度。
绍芊拧起眉头，新娘装已经让她觉得有些不耐，眼前死赖在化妆室不走的钧泉又让她烦躁心情增添几分。「你好烦耶。我又没有不开心，不开心就不会答应了。」
「我哪有──我只是很认真的说出我的感觉。」
即使面对是新娘子怒目，钧泉依旧不改本色，仅是嘻皮笑脸的双手一摊，摆出你能耐我何的姿态。
「……你到底是来干什麽的？男方亲友没道理一直赖在女方这吧？」
「来祝你新婚快乐的。还有顺便提醒在国外要小心坏男人，这样汉栩很可怜的。」
「坏男人？像你这种人吗？我才不会。」
「我才不是坏男人呢！我可是这世间难得好男人！」钧泉笑著从西装内里口袋掏出一片MD片，交到绍芊手上。「对了，差点忘记正事，这个是他和我的红包。」
「红包你们不是给过了？」绍芊歪头，不明白钧泉所指合意。
「相信我这包比那包还大！总之你可以先试听看看，再决定要不要放出来！」
转身离开前，钧泉将指尖放在唇边，给了绍芊一个灿烂微笑。
雅燕气喘嘘嘘的赶到会场，她才刚下飞机，马不停蹄的从机场那赶了过来。她承认，自从那事件发生後没多久答应出国有很大一部份是为了逃避，可她没想到经过不到一年，汉栩就寄了封email说他要结婚了，希望她能参加。
而且婚礼场所还是在那个人家的庭院举行。
这种荒唐的举动怎麽想都只有某人才做得出来，不过她没想到绍芊和汉栩居然也会答应。
站在门口，雅燕正打算推开门时，不经意听见从简易音响传来小提琴与钢琴的合奏，那是理查克莱德门的「梦中的婚礼」。
一切都是那麽美好，那提琴声和钢琴的合奏就跟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捂起嘴，站在门口久久不能自己。在不远处宾客席那，钧泉正兴奋的对她招手。
【後记】
虽然我知道很多人很想揍我，但是现在物价上涨鸡蛋很贵，别乱砸，那个拿来配泡面不错的说。
虽然这篇看起来不长，但是也写了七万五千字的说（Word上的实字数），看不出来吧？只是即使写了七万五千字也免不了进入超展开的说教，果然压太多梗在收尾部份会造成剧情暴走，下回得多注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