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与情人 完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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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与情人 完结版-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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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丽亚姆和莫瑞尔家人坐同一长凳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她父亲又重新为他们自己占了专座。就在小长廊下面,和莫瑞尔家的座位正好相对。保罗和母亲来到教堂时,雷渥斯家的座位总是空着。他内心焦急,生怕她不来,路途太远,星期天又常常下雨,她的确经常来得很晚,她低着头大步走进来,深绿色的丝绒帽遮住脸。她坐在对面,那张脸恰好被阴影遮住。不过这倒给他一种非常深的印象,仿佛看到她在那儿,他的整个灵魂都会激动起来。这与母亲呵护他的那种幸福、喜悦和自豪是不一样的。这是一种更奇妙的心境,不同寻常,像剧痛的感觉,仿佛这之间有什么他无法得到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他开始探索正统的教义。他二十一岁,她二十岁。她开始害怕春天到来,他那么疯狂,深深地伤了她的感情。他的所做所为都残忍地粉碎了她的信念。艾德加对此十分赞赏。他天生挑剔而冷静。但是米丽亚姆感到非常痛苦,因为她所爱的人正在用尖刀一样锋利的智慧审视着她所信仰的宗教,而且这信仰是她生活、行动以至生命的信托。但他不放过她,他真狠心。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时,他甚至更加凶狠,仿佛他要杀了她的灵魂。他鞭答着她的信仰,以至她几乎都失去清醒的意识。

    “她多高兴啊——她从我身边把他夺去了。”保罗走后,莫瑞尔太太心里大喊着,“她不像一个普通女人,不会让我在他心中保留一席之地。她要独自占有他。

    她要完全占有他,一点不剩,甚至给他自己也不留下一点空间。他永远也成不了一个独立的男子汉——她会把他吸干的。“母亲就这么坐着,内心苦苦地挣扎着,沉思着。

    而他,送米丽亚姆回来后,苦恼不堪。他咬着嘴唇,捏着拳头,快步走来。他站在台阶前,一动不动地站了好几分钟。他面对着黑暗巨大的山谷。黑沉沉的山坡上闪烁着几盏灯火,谷底是矿井的灯光。这一切显得古怪,阴森可怕。为什么他如此烦恼,几乎疯狂,连动也不想动一下。为什么母亲坐在家里倍受痛苦煎熬?他知道母亲痛苦不堪。但她为什么这样?他为什么一想到母亲,就厌恶米丽亚姆,这么狠心地对侍她呢?如果米丽亚姆让母亲这么痛苦,他恨她——而且会毫不犹豫地恨她。为什么让他六神无主、毫无保障、失魂落魄,仿佛他没有坚强盔甲可以抵挡黑夜和空间的侵袭?他是多么地恨她啊!然而,他却对她有着满腔的柔情和谦卑!

    突然,他跳起来,跑回家。母亲看到他满脸苦恼的神色,没说话。但他却非要她跟他说话,这又引起她生气责怪他不应该和米丽亚姆走那么远。

    他绝望地大声喊:“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妈妈?”

    “我不知道,孩子,”她可怜兮兮地说,“我确实努力去喜欢她,我努力了又努力,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他觉得和母亲之间的沉闷和无望。

    春天变成了难忍受的时日,他性情多变,变得紧张、残忍。于是,他决定疏远米丽亚姆,可没多久,他就知道米丽亚姆正翘首等他。母亲见他烦躁不安,工作也无法进行,什么事都于不成。仿佛有什么东西把他的魂儿扯向威利农场。于是,他戴上帽子走了,一声没吭。母亲也知道他走了。一上了路,他就轻松地透了一口气。

    但当他和米丽亚姆在一起时,他又变得残忍起来。

    三月的一天,他躺在尼瑟米尔河堤上,米丽亚姆坐在他身边。那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大朵大朵绚丽的云彩从他们头上飘过,云彩投在水面上。天空一片湛蓝,清澈明净。保罗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他忍不住要望着米丽亚姆。她似乎也渴求他,而他却抑制着,一直抑制着。他此刻想把满腔的热爱和柔情献给她,可他不能。他感到她要的是他驱壳里的灵魂,而不是他。她通过某种把他俩联在一起的途径,把他的力量和精力吸到她自己的身体里。好不想让他们俩作为男人女人而彻底融合。

    她要把他整个吸到她身体里。这使他失魂落魄,就像吃了迷魂药一般。

    他谈论着米开朗琪罗,听着他的谈论,她觉得自己仿佛真的触摸到那颤动的肌体组织,那生命的原生质。这给了她最深层的满足。但谈到后来,她却有些恐惧。

    他躺在那儿,狂热地探索着,他的声音渐渐让她害怕。他的声音那么平板,几乎不像常人的声音,倒像梦中的吃语。

    “别再说了。”她温柔地肯求着,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前额。

    他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他的躯体好象被他抛到何处了。

    “为什么不说了?你累了?”

    “是的,这也让你累啊。”

    他笑了笑,清醒了一些。

    “可你总是让我这样。”他说。

    “我不希望这样。”她低声说。

    “那只是你意识到过分,自己也感到受不了的时候。可那个连你自己也意识不到的自我,却者叫我讲,我觉得我也愿意讲。”

    他继续说着,依然是那副呆板的表情。

    “要是你能要我这个人,而不是要我没完没了给你讲话就好了。”

    “我!”她痛楚地喊道:“我!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理解你?”

    “这就是我的错了,”他说着,打起精神,站起身来开始谈一些琐碎的事,他觉得十分迷茫空虚,为此他隐隐约约地觉得恨她。他知道他自己也同样负责。但不管怎么说,这阻止不了他恨她。

    就在这段时期的一天傍晚,保罗陪着米丽亚姆沿路回家。他们站在通向树林的牧场边,恋恋不舍。群星闪现,云雾掩隐。他们看了一眼西天他们自己的照命星宿猎户座。它珠光宝气闪闪发亮,它的猎狗在地平线上奔跑,竭力想从泡沫状的云层里挣扎出来。

    猎户座对他们来说是星宿当中最有意义的了。每当他们感慨万千而又忧虑重重的时候,他们总是久久地凝视着猪户座,仿佛他们自己也是生活在猎户座的某一颗星星了。那天晚上,保罗心情烦躁不安,猎户座在他看来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星座,他努力地抗拒着这个星座的魅力。米丽亚姆细心地试探着她情人的心情。不过,他一点没有流露自己的心曲,直到分手的时候,他还站在那儿,阴着脸,皱着眉,望着密集的云层,云层后面的那座大星宿一定在跨步飞奔吧。

    第二天他家里要举行一个小小的晚会,米丽亚姆也来参加。

    “我不能来接你。”他说。

    “哦,好吧,你可真不够意思。”她慢慢地回答。

    “不是这样——只是他们不让我来。他们说我对你比对他们还关心。你能理解,对不对?你知道我们之间只是友谊。”

    米丽亚姆吃惊极了,也被他深深地伤了感情。他是做出很大努力才说出这番话的。她离开他,省得让他更加不安。她沿着小路走着,一阵细雨扑面而来。她被伤得很深,她看不起他轻易地被舆论的风刮倒了。在她的心灵深处,已不知不觉地感到他在努力摆脱她。他永远也不会承认这是真的,她可怜他。

    这时,保罗已成为乔丹货栈的重要人员,帕普沃斯先生已经离开,去做自己的买卖。保罗就接替乔丹先生的工作,当上蜷线车间的工头。如果一切顺利,到年底他的薪水就会增加到三十先令了。

    每周星斯五的晚上,米丽亚姆还是常来保罗家学法语,保罗不常去威利农场了。

    每当她想到学习即将结束就愁眉不展。再说,虽然有些不和,他俩毕竟喜欢呆在一起。他们一起读巴尔扎克的作品、写文章,她深觉自己的修养提高了不少。

    星期五晚上也是矿工们结帐的时候。结帐,就是把矿井里挣的钱分一下。不是在布雷渥的新酒店,就是在自己家里,随承包伙伴的意见。巴克戒酒了,所以这些人有时就到莫瑞尔家来结帐。

    后来出去教书的安妮,现在又回到家里。虽然她已经订婚了,但仍旧是个像男孩一样顽皮的姑娘。保罗在学习设计。

    莫瑞尔在星期五晚上总是心情很好,除非这星期挣得太少。晚饭后,他立刻忙碌起来,准备洗个澡。出于礼貌,男人们在结帐时,女人们不能在场,女人也不应该探听承包采煤工结帐这类男人的私事,也不应该知道这个星期挣钱的确切数目。

    因此,当父亲在洗碗间里水花四溅时,安妮就到邻居家呆上一小时,莫瑞尔太太则烤着面包。

    “关上门!”莫瑞尔生气地吼着。

    安妮砰地一声在身后带上门,走了。

    “下次我洗澡时,你再敢开门,我就把你打成肉酱。”他满身肥皂泡,威胁她说。保罗和母亲“听了,不禁皱起了眉。

    没多久,他从洗碗间跑了出来,身上的肥皂水嘀嗒着,冷得直哆嗦。

    “哦,天哪,”他说,“我的毛巾在哪儿?”

    毛巾正挂在火炉前一张椅子上烘着,否则他就会高声大骂。他蹲在烘面包的火前,把身子擦干。

    “唿—唿—唿!”他装着冷的发抖的样子。

    “天哪,你呀,别像个孩子样!”莫瑞尔太太说:“并不冷。”

    “你倒脱了衣服到洗碗间去洗洗看,”莫瑞尔说着持了持头发,“真像个冰窖!”

    “我不会那么大惊小怪的。”妻子回答。

    “不,你会全身冻僵像个门把似的,直挺挺地摔在那里。”

    “为什么说冻的像个门把,而不是别的什么?”保罗好奇地问。

    “呃,我不知道,别人都这么说,”父亲回答,“不过洗碗间的穿堂风可真厉害,它会吹透你的肋骨,就像吹过铁栅栏大门似的。”

    “要吹透你的肋骨可得费一番功夫。”莫瑞尔太太说。

    莫瑞尔伤心地看着自己身体的两侧。“我!”他惊叫道:“我现在像个皮包骨头的兔子,我的骨头都,戳出来了。”

    “我看看在哪儿。”妻子回答。

    “到处都是,我现在只剩一把骨头了。”

    莫瑞尔太太笑了起来,他仍然有一个富有活力的身材,结实、肌肉发达、没有一点脂肪、皮肤光滑干净,看起来就像一个二十八岁男人的身体。只是皮肤上有许多煤灰浸渍成的青紫色的疤痕,像刺上花一般,而且,胸脯上黄毛浓密。他伤心地把手贴在两肋上。他一直认为自己就像一只饿坏了的老鼠,因为他没有发胖。

    保罗看着父亲那粗壮黑红的手伤痕累累,指甲都断裂,正抚摸他那光滑的两肋,有种不和谐的感觉,让保罗吃惊。真奇怪,这竟然是出于同一躯肉体。

    “我想。”保罗对父亲说,“你以前身材一定很健美。”

    “呃!”父亲惊叫了一声,四下望了望,像个孩子似的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是不错,”莫瑞尔太太说,如果他不是东磕西碰,天天往坑道里钻,他还会更好看些。“

    “哦!”莫瑞尔惊叫道,“我有副好身材!我从来就是只有一副骨头。”

    “当家的!”他妻子嚷道:“别这么苦丧着脸!”

    “说真的!”他说,“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身子看起来真像是在飞快地垮下去。”

    她坐在那里大笑起来。

    “你有一副铁板一样的身材,”她说,“如果光看身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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