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记忆:老三届新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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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不去的记忆:老三届新三级-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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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二两的烤饼,中午两个,晚上一个。因干活在野外,必须带干粮,所以中午的两个是带在身上的。可往往我们还没出营门,中午的两个饼子,已经被吃个精光。至于中午如何对付,根本顾不上了。大多时候,我们是以喝“塔头沟”里的水来对付中午的饥肠的。实在顶不住了,就躺在草地上昏睡挨到收工。记得当时还发生过一位上海知青被饿昏的事情。 。 想看书来

寻找我六九届的伙伴们(6)
饥饿效应颇为可怕。我们偷吃过马料豆,也“搬”过整张的豆饼到宿舍。最后有一次,我们曾集体行动,偷了连里的伙房。说实在话,这有些缺德。偷了伙房,也就等于占有了别人的口粮。那一次,连长真的动了气。我们被命令紧急集合,然后由其他排的知青搜我们的被窝(偷来的饼子只能藏在被窝里),结果人赃俱获。我们不但挨了严厉批评,也在全连知青面前丢了脸。
  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春天,还有一件事情可记,就是全连战友不情愿地集体吃了一次“老鼠羹”。连里伙房本是一块禁地。为第二天不误工,炊事班都是晚上把烤饼码在笼屉里,然后把大锅挑满水。每天大约四点多钟,值班的炊事员点着火,把水烧开,放进调好的面糊,等开了锅,疙瘩汤就算熬成,可以吹哨开饭了。这一天,我们饥肠辘辘等着哨声,左等不响,右等没音,早已怒气难耐,把饭盆敲得山响了。终于,哨声起了,我们各班蜂拥奔向伙房,你争我抢,总算钵满盆平地把疙瘩汤端了回来,接着就是一片铿锵带响的吸唆声。后来,集合,出工,一天无事。下工路上,大家同往常一样,哼着自编的小调:“早上的汤,迎朝阳;晚上的汤,暖洋洋……”没有谁当时动了心眼,怀疑早饭那颇为反常的晚点。东北有句嗑,叫“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我们就是这样一帮“火力壮”的傻小子。
  原来,那天清晨炊事员照章办事,水烧开了就往锅里下面糊。由于天还黑,加上炊事员近视,根本没看见锅里还有东西。等到疙瘩汤烧好,烤饼也蒸热了,就准备开饭的时候,炊事班长发现不对,锅里有团黑乎乎的玩意。拿舀子一捞,竟是一只被煮散了架的大耗子。这下把大家惊得目瞪口呆。后来分析,可能是这只大老鼠也饿傻了眼,不顾一切地钻进我们的笼屉,而笼屉年久失修,中间有个竹条断了,大耗子还没捞到烤饼吃,就稀里糊涂掉进锅里。而一旦掉进大锅,四壁陡斜,它是不可能逃出来的。等我们忠于职守却近视眼的炊事员,把大火烧将起来时,大耗子也立刻被煮得滚熟。它和着面疙瘩,变成一锅肉羹。这个突发变故,在炊事班面前形成了两难抉择:把疙瘩汤倒了吧,在极度缺粮的当口,简直不可想象;可要不倒,大家就得集体吃这顿“老鼠羹”了。这时连长被请到伙房。他运筹帷幄,做出一个庄重决策:把耗子的骨架和毛皮捞出去,吹哨开饭!连长极为严肃地对在场的炊事员们说,谁要透露出去,我就给谁处分!于是,嗷嗷待哺的我们,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喝了一锅“老鼠羹”。这故事是几天后一个在炊事班的密友透露给我的。他让我指天发誓,决不泄漏秘密。保密我是做到了,可自从品尝了这锅“老鼠羹”,我再看到任何疙瘩汤,都犯眼晕的毛病。直到今天,疙瘩汤始终是我的禁忌。可我那些被蒙在鼓里的伙伴们,依然个个乐观。他们仍旧唱着“暖洋洋”的歌谣,盼着每天早上那盆例行的疙瘩汤。很多年后,我把这故事写成文章,发表在《北京晚报》上,算是对“老鼠羹”事件的解密。
  王小波在《思维的乐趣》中,讲到他在云南建设兵团下乡时,带去一本奥维德的《变形记》。他说:“我们队里的人把它翻了又翻,看了又看,以致它像一卷海带的样子。后来别队的人把它借走了。以后我又在几个不同的地方见到了它,它的样子越来越糟。”他的这本《变形记》,后来终于找不见了。王小波说,插队的生活是艰苦的,吃不饱,水土不服,很多人得了病,但最大的痛苦是没有书看。王小波是我中国人民大学七八级同学。对他的这个感受,我非常认同。书代表着知识和智慧,而处在我们年龄段的下乡知青,本就缺少学识,更应多读书和勤思考。特别是我六九届的伙伴们,小学刚刚上完,几乎等于半个文盲,更缺知识的补养。可这个问题,也要从不同角度去看。人们需要读书求知,可要有条件。如果条件过于严苛,读书就会变成无法应对的挑战。我承认,我和我的伙伴们是群“营养不良”的孩子。在建设兵团生活了*年,的确没有多少人成为手不释卷的学习者,这似乎是我们六九届的一种宿命。 。。

寻找我六九届的伙伴们(7)
我们难以坚持读书,至少有如下几样困难。首先,我们连队没电,到晚上只能用煤油灯照明,这几乎断绝了下工后读书的可能;其次,高强度的劳动使我们这些十五六岁的孩子,往往熬到晚八点“全国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这一集体收听的“节目”后,已经抬不起眼皮了。更重要的是,读书必须有充分理由来支撑,否则,拿什么来说服你自己,去挑战困倦翻开书本呢?客观讲,我和我的伙伴们,孩子气远多过书生气,太缺乏读书的自觉性与思想基础了。在艰苦的条件下,我们本能的选项,首先是填饱肚子,然后才是翻书本。而如果我们有所谓思维,那第一位的也必定是想家。在梦中,我们会见到父母和兄弟姐妹,会啃起那些久违的熏鸡和烤鸭。对我和我的伙伴们说来,北大荒生活就是这么简单。它是实实在在的劳动与生存,而不是一个理性王国。
  所以,在艰苦条件下读书并能有“像样”思维的人,在我们六九届即使有也是另类。有幸的是,我却姑可算作这另类中的一员。说不上为什么我会成为有点思维乐趣的人。这其中,可能是受家庭影响大一些。也可能,是凑巧我周围有那么一个读书的小氛围。我的几个伙伴,志同道合,虽然都是六九届,但骨子里却总想知道得更多一些。其实,当时我们的认识相当肤浅,充其量也就是知识多一点,可以在一大帮“傻小子”面前,有显摆的资本。那时,我们都在口头上作过“扎根边疆一辈子”的承诺,因此,读书也决不存在“形而上”的功利,例如想以此上大学等等。就是凭着近乎“顽劣”的意识催动,我们在既没电又工作劳累的情况下找到了读书的理由。我记得,当时每月发工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几个伙伴相约着走二十多里路,到孙吴街上买蜡烛。蜡烛每捆10根,我们至少一次买两捆,这样大致可用一月。
  但书是个神奇的东西。只要你翻开它,它就在不知不觉中改造了你。我自己“像样”思维的产生,是从读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和苏联科学院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第三版)开始的。这两部书,可以称为我的终生启蒙。直到现在,我还保存着当年以拙朴文字记下的大量读书笔记。所谓笔记,其实就是抄书,把我认为精彩的论断大段地抄下来。有一次,屋里很冷,我戴着新买的羊绒皮帽伏在炕沿看书。一会,同屋的知青大叫,快看看,什么东西烧煳了!我一抬头,才发现是我的皮帽子被蜡烛燎了。一顶毛茸茸的皮帽子,被燎成了光板。
  《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与《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教科书》,刚好是大学的两门社会科学基础课。无疑,当年以我小学毕业的文化程度,读这样的大书,理解起来的确十分困难。但很快,我就从阅读《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一书中找到了兴趣:“对立统一”、“质量互变”和“否定之否定”三大规律,“历史的螺旋式上升”形态,“相对真理无限逼近绝对真理”,“无数相对真理的总和即绝对真理”等理论和论断,使我眼界大开。我似乎进入了一个思想和道理的王国,这些思想和道理,把我引入一座美丽的殿堂,那里漂浮着世界观、方法论、时间、空间和逻辑,每一个概念和范畴,都像一朵祥云。而由苏联科学家们编着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教科书》,虽充斥着计划经济的教条,但那些对我说来完全新鲜的概念,如“社会主义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的矛盾与运动”,“社会主义社会的基本经济规律”,“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目的”等等,让我对社会主义经济的结构、元素和生产目的,确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现在回想起来,正是这两本启蒙书,引导我走向社会科学研究。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两本书甚至埋下了我1978年高考的种子。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寻找我六九届的伙伴们(8)
我身边的几位读书伙伴,也在阅读各自所能找到的经典着作。他们有的啃起了《资本论》,那是像大砖头一样厚的书;有的则被文学着作吸引,像《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等。还有的人,过去就对科技读物感兴趣,比如半导体什么的。他们看的东西,大约是物理课本和《无线电》杂志。当时,我们倒没有感到书籍的匮乏。这或许是因为我们的阅读量小而慢的缘故。每啃一本大书,都要花很长时间。当然,我们所有的阅读时间,都在别人鼾声大作之后。
  现在想起来,我们几个爱读书的人,不约而同都染上一个坏毛病,就是渐渐地自视清高。浅尝辄止地读了几本书,就看不起别人,自以为比别人懂得多、有学问。这种毛病普遍地遭到了同学们的强烈谴责。清高和傲慢,让我们付出了不轻的代价,那就是被同伴鄙视,从而在情感上与他们隔膜起来。清高和骄傲,也使我们疏远了组织,无法在政治上取得进步。我很晚才被发展为共青团员,就是因为大家说我傲慢,必须长期考验。40年后,对那种尴尬,我记忆犹新。当然,也正是这些挫折,使我懂得了读书做人的道理。
  其实在读书过程中,我也看了一些“乱七八糟”(不系统)的书。比如讲诗歌的书(何其芳着,现在已忘记名字),讲艺术形象的书(我印象非常深的是姚文元写的《论古典文学着作中的人物形象》。这是一本讲艺术美学的书。我到今天也承认,书写得很精彩)。当然还有所谓“四大名着”等等。记得有一次,在伙伴那里看到了《西行漫记》。我执意要借,他说只许看一个晚上。于是,我整整读了一个通宵,按时把这本名着还给了他。不知道这漏夜苦读,是否与后来我误跌误撞走进历史研究行当有关?不管怎么说,斯诺所记录的那些红色传奇,非常强烈地吸引了我。
  读书之余,我也曾蠢蠢欲动,试图结合生活,来点创作。我把所写的一个短篇小说,偷偷寄给了《兵团战士报》。小说的名字现在早已忘记,但内容肯定同我们伙伴在连队的生活有关。投稿终以石沉大海而宣告失败。从此我认识到,自己不是写小说的料。
  不知不觉间,我和我的同伴们在北大荒已生活了四五年。时间改变着物,更改变着人。当“准备打仗”已成旧谈,而生活变得日渐枯燥时,我们进入了恋爱季节。开始,爱在个别同学中萌动,行为都极为隐秘。后来,像传染一样,终于在伙伴中蔓延开来。恋爱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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