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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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董-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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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过差,刑部管道案卷,最后沦落到摆地卖艺,愧对宗族,所以隐姓埋
名。因为他身材伟岸,爱穿大花坎肩,才自称花狗熊。他虽然有时也
单桩说相声,其实他以说《刘公案》最拿手。他借着刘墉审案能把清朝
吏制以及官员们升迁降黜,说得委婉周详,人情人理。有时谈点宫闱



秘辛,也都是向所未闻的掌故。当年苦茶庵主最喜欢听花狗熊的评
书,打算研究清史,最好多听花狗熊说《刘公案》,他能给您提出若干疑
难题目来。庵主有若干有关史实文章,就是从花狗熊说的《刘公案》里
发掘推演出来的。
    管儿张他在前清升平署学过声乐,受过严格训练,所以差不多
的乐器,他都拿得起来。他研究出一种用竹管制的小管乐,吞吐力极
强,他可以用鼻孑L吹奏,模仿百鸟争鸣,百兽发威,真如置身幽岫孤崖,
群籁竞奏情景。他学说各地方言,也是一绝,说苏白、江北腔、山东…
西土话不算稀奇,他能说一口很道地的福州广州话。从未离开京城一
步的土包子,能够说这么多的方言,而且大致都不离谱儿,实在是太难
能可贵了。他后来收了两个好徒弟,带着徒弟漫游大江南北在汉口落
户养老啦。
    穷不怕有人说他是黄带子(满清皇族),可是他自己坚决否认,
同时对自己姓名讳莫如深,自称穷不怕,所以大家也叫他穷不怕。他
有时鲜衣华履恍为贵介公子,可能第二天又变成鹑衣百结的乞丐了。
有人问他缘故,他总说是欠人酒钱,衣履都入了长生库啦。他在天桥
卖艺,一拉开场子,先在土地上画一个大方格,把当天要说的子目,一
条一条写出来,想不到居然笔势雄健,词句简峭,一看就知道他腹笥很
宽,足个念过书的人。有时根据小报上的社会新闻开讲,分析得人情
人理,将今比古,乍听之下觉得拟于不伦,可是经他一解说,没有不赞
叹他眼光犀利,真有点鬼门道的。当年北平《小实报》记者王桂宇未发
迹时给《小实报》写方块,时常把穷不怕的话当金科玉律写在报上,不


逛天桥的人,看了王桂宇转述穷不怕的,还不相信,特地到天桥看看穷
不怕是甚等人物的,最后也变成穷不怕的听众啦!后来穷不怕突然在
天桥失踪,有人说穷不怕被天津青县一位赵姓土财主看中,被接走陪
他老太爷醒睡解闷享清福去r。所以后来有人数天桥八怪,数来数去
只有七怪,那就是把穷不怕给漏啦!



离不开醒木扇子手帕的评书
    一为戏剧季而写
    先祖母当年很喜欢听评书,夏日午窗梦回,晚餐茶烟歇后,听上两
段逗哏有趣的评书,倒是醒睡解闷最好的消遣,因此舍间请了一位会
说评书的盲人叫张月亭,每天下午到晚饭后说上几段评书。当时尚未
发明收音机,更谈不上电视机,听两段评书,能够消痰化气,的确不错。
笔者幼年每天放了晚学,总要到祖母跟前听张月亭说两段评书,什么
《八魔炼济癫》呀,《白玉堂丧命冲霄楼》呀,说得剑戟森森,博雅清丽,
都是他最拿手的书段。
    北平真正说评书的,没有盲人,张月亭是因病而盲的,说评书的全
是自幼投师学艺,可不是三年零一节算满师,难在要等师父看你成气
候传了三宝,才能单挑出外拉场子卖艺呢。说评书的,别人称他们先



生,本行则称“使小家伙”的,至于“使大家伙”的就是弹三弦拉四胡唱
大鼓的啦。他们所谓小家伙一共三样,也就是师父传的三宝:醒木、折
扇、手帕。醒木是开书收书打中腰(分段打钱)用的,醒木最忌别人在
桌上乱拍,所以说评书的醒木,平素总是揣在怀里的。醒木声音讲究
响而脆,所以醒木多半是用花梨紫檀、酸枝、红木一类名贵木料做的。
说了一辈子《七侠五义》的王杰魁,外号叫“净街王”的,他有几块好醒
木。一块是木变石的,不管怎么摔砸,虽然是块石头,可是摔不裂砸不
碎,夏天拿在手上,永远是彻骨凉的。一块柴木抠的是八仙人儿,微细
精巧,不但眉目如画,就是衣纹背景也都琦玮逸宕,令人看个不忍释
手,是当年内务府大臣奎俊(乐峰)赏给他的。他们同门师兄弟有个专
门说《五女七贞》叫袁杰英的,他说那部书逗乐子的地方固然很多,加
上他人又长得哏头哏脑,他的那块醒木又是黄杨木的,一震醒木开书,
劈啦拍啦一响,人没张嘴,大家已经来个敞笑啦。折扇是拿它当刀枪
架上朝牙笏,或是随身携带的小零件。一般在书馆儿里说评书的扇
骨,不是光面水磨竹的,就是黑红两色建漆的。至于皮雕麻雕湘妃竹
一类娇嫩扇骨怕一拍一打折骨脱轴,影响临场气氛的,所以行规一律
不准使用。只有郊钋野茶馆,所谓说野台子评书,没有师承说书先生,
没有任何规矩,凭个人好习,真有用二尺半水磨竹油布面上绘梁山一
百单八将大扇子的。据说当年评书泰斗双厚坪也有一把三尺长集锦
大折扇,一面写的是正草隶篆,另一面画的是水墨丹青。不过人家只
是放在桌上摆摆样子,说书时另用一把折扇,他那把大扇子是从城隍
庙都城隍手里匀过来的神扇,所以大得出奇(笔者在苏州一家古玩店



看一把唐六如画的工笔仕女赏月图,就是一把神扇,是真是假就不得
而知了)。徒弟满师的时候,照规矩师父先把醒木、折扇、手帕三样东
西放在金漆茶盘里,徒弟跪在师父跟前聆训之后,磕头领受。仪式庄
严隆重,等于出家人领了衣钵戒牒,从此就可以外出拉场子卖艺啦。
    说评书分为大书小书两种,大书说《列国》、《三国》、《东汉》、《西
汉》、《岳传》、《明英烈》等类的历史书,小书有《水浒》、《聊斋》、《济公
传》、《彭公案》、《施公案》、《三侠剑》、《善恶图》、《绿牡丹》、《天雨花》、
《五女七贞》、《永庆升平》、《七侠五义》、《雍正剑侠图》等类演义说部。
大书要说“盔甲赞”、“袍带赞”,要把文臣武将打扮穿戴、兵刃坐骑交代
得清清楚楚,而且必须实大声洪一气呵成。抗战之前连阔如说《东汉》
形容万马奔腾真是声震屋瓦,有如万流归壑一般。王杰魁在电台上说
《七侠五义》慢条斯理,不慌不忙气格连绵,听得入神,能让您不知不觉
撂下手里活儿来静听,所以才赢得净街王的雅号。赵英坡是专说《聊
斋》的,讲究安排细腻轻艳侧丽,能把鬼狐故事说得活灵活现,让人听得
毛骨悚然。他在书馆总爱说灯晚儿,电台上更是晚上收播前,最后一档
子才说,因此他善于制造骇人气氛,听宪书让人有毛毛咕咕的感觉。
    说评书的地点清茶馆儿是他们的根据地。开茶馆的跟说评书的
先生,不是磕过头的把兄弟也是交情相当深厚的。东四西单鼓楼前以
及天桥的西市场和平市场,凡是有清茶馆儿地方,差不多都要请一档
子评书来拴住茶座。每天差不离都是下午三点多钟开书,晚饭之前散
场,另外代灯晚儿的,晚场都要十点来钟才能散场呢。说评书的高手,
真能让人越听越上瘾,比电视连续剧还能吸引人。听上瘾后,每天风



雨无阻,非听几段不可,要是今天没听书,好像有点事没做完,连觉都
睡不踏实。当年名净金少山就是一位有名的评书迷,他到宣内一个茶
馆里听袁杰英说《五女七贞》,当天他在新新大戏院有戏是全本《连环
套》,到了该上装时候,金霸王还没影子呢,把个新新大戏院的老板万
子和急得直转磨,催戏的一趟一趟往书馆跑。金霸王听到欲罢不能的
节骨眼儿,就是不起身,来催戏的差一点儿没给他下跪。园子里没办
法,只好给垫了一出《瞎子逛灯》,朱斌仙高富全一瞎一瘸每人唱了二
十多句原板,才把金老板催上台来。头场窦尔墩连脸都没勾全,只是
打好底子没加蓝勾边,到二场再上,才算把脸谱勾齐,您说听评书够多
么迷人吧!
    笔者听评书虽然够不上是个书迷,可是有一阵子也上过瘾,因为
工作太忙,才慢慢地淡忘了。后来有个时期到苏北的泰县去工作,每
天上午忙完,下午就没事了,午梦乍醒,偶然信步闲逛,看见有一茶馆
门前窗外挤满了人,都在听书,正有一位说书先生叫朱浩如的在说《后
水浒》。起初以为苏北说书的,一定没有北平评书说得精彩,抱着姑且
试听一番的性质进去坐了下来。场子上的布置南北大致相同,只是给
茶客沏茶不用茶壶,也不用盖碗,而是带盖上下一样粗的中号茶盅。
另外就是北方早已纶迹论袋卖水烟的,这种烟袋嘴能长能短,伸缩自
如,隔着几张桌子都能给茶客递过来吸用。冰凉挺硬的铜烟嘴儿在您
嘴边一蹭,真令人想起《儿女英雄传》里安龙媒吓了一跳的情形了。说
完一段书也是茶博士拿着簸箩收钱,行话叫打转,卖水烟的也就跟着
收水烟钱,大概比抽烟卷要省一半儿的钱。苏北说书的,大家都尊称



他先生,彼此见面都非常客气,熟脸色还要先打个招呼。开讲之前先
生一亮醒木,静静场子,然后念四句定场诗,头一两句声音微细简直听
不见,后两句才大致听清。据说这是说书的规矩,这样才能让听书的
凝神而听,先生清茶漱口润润喉咙,跟着大声开讲。有些天天去的老
茶客必定强嬲先生说上一两段笑话,然后书归正传,所说笑话有荤有
素,可是荤不露骨,俗不伤雅,非常含蓄,都是一般人平素没听过的。
朱浩如说书词韵清旷,而且神满气足,从不懈怠。他形容一个人刻画
入微,让您觉得如见其人,如闻其声。记得他形容梁山好汉“没面目焦
挺”脑门子上生一块肉瘤,平素软软下垂,把眼睛眉毛都遮盖起来,可
是一紧张兴奋,百脉奋张,肉瘤一充血,立刻竖立起来,对于打斗毫无
妨碍,所以他叫没面目的原由在此。这种发前人所未发,而且人情入
理,的确高明。他说他十九岁就出师在大江南北各地说书,在这部书
里浸淫了三十多年,算是才把这部书吃透,可是临场说出来,觉得还有
缺欠。每年茶馆封灶书场封书的头一天,他一定另外奉送一段他最拿
手的“梁山好汉重九登高大摆菊花山”,他把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真
实姓名外带绰号一百单八将,一个不漏,一口气说下来。当然最后打
转,听书老客自然要多破费凡文,请先生吃顿舒服愉快的年夜饭喽!
    扬州听评书的风气最盛,说评书的好手如云,每人都有出奇制胜
的绝活。教场茶馆多也是说评书的大本营,记得有位说《清风闸》俗名
皮五癞子的,插科打诨,随机应变,增添了若干异想天开的笑料,加上
他嘴脸动作都蕴藏着幽默滑稽。我想如果请那位仁兄来到此间,给电
视台的综合节目来编桥剧,刻峭清丽的博辩,含蓄蕴藉的逗哏,那比现



在的硬滑稽,岂不高明多多吗?
    王少堂说《水浒溯匕方人也许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人物,但在大江南
北那可是赫赫有名的。王少堂一生只说一部书《水浒》,跟北平王杰魁
一样吃了一辈子《包公》,是南北相互辉映的。王少堂说《水浒》逢到炽
烈的厮杀打斗,立刻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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