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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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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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大哥将包放在地上,枕着包开始睡觉。大哥睡觉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哥的身上还有四百多块钱,这些钱和他的生命一样重要。刚才那个问他进不进关的瘦子又找到了我大哥。瘦子在大哥身边蹲了下来,对大哥说,你去打听打听,五十块带一个人进关是最便宜的了,还有的收八十呢。大哥说现在太晚了,进了关天又黑了,听说关内住店要贵很多,大哥说他要进关也是明天早上进关。瘦子冷笑了一声说,老乡你这就是外行了,我们带人过关都是在晚上,白天你想混过关,做梦吧你。晚上武警查得松一些,我们才能带人进关的。瘦子这样一说,大哥又有些心动了。可是一想五十块还是太贵了,于是说,能不能便宜一点,四十块你看怎么样?瘦子想了想说,四十就四十,跟我走吧。伸手就去提大哥的包。大哥一把抢过了包。瘦子说,你这么紧张干吗?我又不抢你的包,我帮你提一下。大哥说不是怕你抢,我自己提,我有的是劲。瘦子笑笑说你自己提吧,包里是一些什么东西呢?大哥说没有什么,都是一些换洗的衣服。

相聚(2)
瘦子带着大哥东拐西拐,离开了关口往一条巷子里走去。天色这时已完全黑了下来,路灯亮了起来。街头闪烁着迷人的霓虹。大哥说他当时感觉到了一些紧张,他的钱分装成了几份,藏在身上不同的部位。上衣口袋里一百零钱,鞋子里二百,内裤里一百。大哥想,他也没什么好怕的。瘦子继续在前面走,大哥问还有多远,从哪里进关?瘦子说你问那么多干吗,反正带你进关就是了。瘦子突然又停了下来说,你先把四十块的进关费交了吧。大哥说不行,要过了关才交。这时过来了四个人,一个人拍着大哥的肩膀让他先蹲下。那个人说你蹲下,蹲下说话。大哥还想抵抗一下,但是背后的肌肉感受到了刀尖的锋利。大哥就只有蹲下了。瘦子上前去搜大哥的口袋,上衣口袋里的一百块搜走了。瘦子说,把鞋脱掉。大哥说没有钱了,真的没有了,就这一百块。身后一个大块头说,你想死呀!刀锋就进入了大哥的肌肉里。大哥把鞋脱掉了,里面的二百块被搜了出来。那伙人抢走了大哥的三百块钱,还把大哥的包也抢走了。他们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深处。大哥说那伙人抢劫他时,很多人都在远远地看着,但没有一个人敢管这样的闲事,更没有一个人去报警。
  关于这些,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天大哥来找我,我们兄弟俩喝完了四瓶啤酒。大哥并没有提他当时在关口被抢劫的事情,也没有提他被劫后那一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大哥喝完了酒,告诉我说他找到工作了,在西乡的一家家具厂里搞老本行——喷油。大哥说西乡离关口近,他总有一天会进到关内去看看的。我说大哥,你就别这么固执了,为什么一定要进关内去呢。我说我知道你还在想着大嫂,可是大嫂不可能再跟你了,天下的好女人多得是,你为何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大哥说,我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就抛下了我。她要是跟了一个老板,我也心甘,可是她跟的也是一个打工仔,一个月才挣一千块钱的打工仔。一千块有什么了不起?我要进了关内,一个月肯定也能挣一千块。我说大哥你少喝一点,你喝醉了。我还要去上班呢。
  大哥于是问我在工厂里的事情,我把我的处境说了。大哥说,兄弟,哥对你说,你要和那个林小姐搞好关系,我觉得那个林小姐是看上你了。我说大哥你别瞎说,你把你弟弟看成什么人了?大哥说,什么人不人的。这年头,有钱就是人。钱,钱。大哥说着站了起来,他说时间不早了,他要回西乡去了,有时间再来看我。他让我不要去找他,他说他不会在那家厂干多久,他还是要进关内去的。他说他在托人办边防证。
  大哥被抢后那一个多月的经历,是后来他自己讲的。他那一段经历,后来成了他激励下线们的励志教材。大哥站在讲台上,面对着黑压压的一群人,口水四溅地讲述他的那一段传奇经历。我发现,他的传奇经历越来越离奇,越来越丰满,简直就像是一本生动的小说。
  我有些厌烦在林小姐和汪小姐的漩涡中打转了。我迷上了写小说,我居然梦想当一名作家了。
  大哥终于找到了,我也不用再写文章寻找大哥。其间二姐打电话来过,我告诉二姐,说大哥在西乡有工作了。二姐也放心了。我问二姐现在过得怎么样,二姐沉默了半天,才说不怎么样。二姐从来不对我们说她的苦难,她对家里人总是报喜不报忧。她现在说不怎么样,那肯定是处境很差了。果然,过了一会,二姐问我能不能把她介绍进珠江织造。我说珠江织造加班太厉害了,每天加到凌晨,而且工资又压得厉害。二姐说她不管这些,她只是希望离开布吉。我问二姐,是不是和二姐夫吵架了。二姐在电话那头哽咽着。我说他还是那么爱赌博吗,我的二姐就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可是这时,我对面的汪小姐走了过来。汪小姐说,喂,上班时间不要煲电话粥,这是办公电话,要煲粥你自己弄一部手机。我只好对二姐说,我现在在上班,你下班后再打来吧。汪小姐见我挂了电话,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她大约见那个叫阿标的汉子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流浪到什么地方去了,于是渐渐也不把阿标的警告当回事了。

相聚(3)
下班之后,我没有等到二姐的电话。在我的兄弟姐妹中,最疼爱我的就是二姐。中午我在写字楼里等到下午上班,二姐一直没来电话,下午也没有来电话。林小姐从香港回来了。林小姐一脸的笑,春风得意的样子,她给写字楼里的每个人都带了一些小礼物,听说她总是这样的,无论是去香港,还是去东南亚的其他国家,回来时总会带一些小玩意送给大家做留念的。林小姐给每个人带的小礼物都不一样,是有针对性地选这些礼物的。写字楼里的每个人都收到了她的礼物,我也收到了,我收到的是一个小巧的瓷笔筒,上面绘着典雅的青花图案。林小姐的到来,让写字楼里压抑了很久的空气终于鲜活了起来。只有汪小姐,对于林小姐的回来不冷不热。林小姐问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就坐进了她宽大的办公室,开始了她的工作。林小姐总是这样风风火火。林小姐把各个部门的人都陆续地叫进了她的办公室。出来的人有的面露喜色,有的人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那一定是挨了林小姐的批。后来就叫到了我,这是林小姐第一次在她的大办公室里召见我。我在这里用召见这个词,是因为当时我们都把被林小姐叫去谈话叫召见。有一个报关员说得更绝,称被林小姐召见是翻牌子。是的,我们写字楼里的一干男男女女们,一个个就像过去皇宫里的那些寂寞的嫔妃一样,时刻在盼望着被皇帝宠幸。当然这样的比喻并不恰当,只是当时我们写字楼的人这样开玩笑而已。林小姐大约也听到了这样的玩笑,但她好像并没有生气。林小姐把我叫去了她的办公室,问了一些我近来的工作情况。林小姐说,你不能只是等着我分配任务,你要主动想想办法,看怎么样把企业的文化活动搞起来。林小姐说,你在珠江织造的位置是可有可无的,这个写字楼里还没有一把属于你的椅子。林小姐说你要学会为自己添一把椅子。林小姐一二三四条地说了一大通,然后说,好了,你可以出去了,把小李给我叫进来。我还站在那里没有走,我在想着向林小姐请一天假,去一趟布吉。林小姐说,你还有什么事吗?我说我想请一天假,我想去布吉看看我二姐。林小姐说,请假的事你找汪小姐就行了。我说汪小姐不会批我的假的。林小姐大约明白了我的意思,说那你去吧。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从松岗坐车去了布吉。还好,这一次坐到了直达车,路上没有再被人转来转去。找到二姐打工的工厂时,已是上午十点多钟了。我请保安帮我去叫一下我二姐。保安看看我说,哪个车间的?我说不知道。保安说,这么大的厂,哪个车间的不知道,我怎么帮你叫?再说了,上班的时候是不让出来的。我问保安厂里几点钟下班,保安说十二点半。于是我就在厂门口等。等到下班的时候,一声铃响,厂里响起了一片欢呼声。接着从厂房门口就涌出了一大片穿灰色工衣的打工者。他们尖叫着,几乎是带着小跑冲出了厂门,人流像潮水一样汹涌而出。我站在大门旁,紧张地盯着从厂门口涌出的灰色潮流,人流就这样涌动了足足有十分钟,才开始变得稀疏起来。可是我的二姐一直没有出现。直等到保安关了铁门,厂里再也没有人往外走了,我的二姐还是没能出现。我拦住了几个打工妹,问她们王红霞还在厂里面上班吗,她们都摇着头说不认识王红霞。 。。

相聚(4)
中午我买了两个馒头填了一下肚子,就又站在厂门口等。我想可能是刚才出厂时人太多了,我没有发现我的二姐。于是我守在厂门口,希望在二姐上班时遇见她。不一会儿,就有三三两两的工人陆陆续续往厂里走了。我不停地问她们,老乡,你们认识王红霞吗?得到的都是摇头,或者反问一句,是哪个车间的?我说不上来,她们就表示爱莫能助了。
  进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都面无表情,脚步匆匆。我熟悉这样的表情,和我们珠江织造的工人一样的表情。这是珠三角的打工人惯有的表情。她们总是这样行色匆匆心事重重,她们出门时也和我一样,怀着对城市生活的无限向往和热爱,怀着成为城里人的梦想,走进了珠三角大大小小的工厂。然后,她们大多数人的梦想,就年复一年在流水线上悄悄地流走了。等到有一天,她们发现青春不再时,才蓦然发觉,她们把一生中最美丽的青春年华都付给了这些流水线,换回的却是微薄的薪水和一个农民工的名称。当然,她们中更多的人,连这些问题都不会去想,她们想的很简单,那就是一天做了多少货,厂里什么时候出粮。
  我的二姐也是这样的一个普通的打工者。她曾经的梦想早已不再,她现在的全部天地,就是我们这些兄弟和她的家庭、她的孩子。二姐也有两个孩子,小女儿刚一断奶就交给了公公婆婆,她出门打工。我胡思乱想着,在厂门口等着我的二姐,可是我二姐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女工说认识我二姐,她告诉我说王红霞不在这家厂里做了。我问她知道王红霞去了哪家工厂了吗,女工说,不清楚,好像是去了普威厂。女工又问和她一起的另一个女工,说霞姐是不是去了普威厂。那个女工给了一个准确的答复,是去了普威厂。我于是打听清楚了去普威厂的路,打了一辆摩托车去了普威厂。
  普威厂的规模看上去并不是很大,我到普威厂的时候,普威厂已上班了。我问了保安,保安说普威厂上班时管得很严,不让出来会客的,而且通往车间的楼梯是锁着的,这样可以防止工人在上班时开小差。保安对我笑笑说你就慢慢等吧,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保安是一个话很多的人,于是我就站在厂门口和保安聊起了天。保安说他认识我二姐,说是刚进厂的。保安说这家厂的工资很低,加班很厉害。老板是本地人,洗脚上田,没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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