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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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湘西-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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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耀武一回头,却是一柄刺刀正在撬墙上的窗户,隐约可看见天窗外的一个鬼子身影。
  乓!耀武手中的火铳又响了,窗纸上顿时溅了一片血!
  正试图爬窗户的鬼子一头倒下,两个接着他的士兵也摔了个四脚朝天。
  恼羞成怒的军官咆哮起来:“手榴弹!扔手榴弹!扔手榴弹!”很快,两颗手榴弹冒着烟被扔进议事厅。耀武猛地趴在了月月的身上……
  议事厅里响起巨大的爆炸声,屋里顿时滚出一片浓烟。军官又喊:“进攻!”两个鬼子端枪冲进了浓烟中,却又是一声铳响,一个鬼子满头鲜血地滚了出来,紧接着,又一个鬼子滚了出来,胸口插着一支箭。
  跟在后头准备冲的几个鬼子吓得往地上一趴,再也不敢动了。
  满院的鬼子一个个战战兢兢,畏缩着,里面对手神乎其神的枪法,令他们胆寒!
  盯着面前这座攻不破的堡垒,军官咬着牙,声嘶力竭地喊起来:“点火!给我点火!把房子烧掉!把整座房子给我烧掉!”
  议事厅内,耀武和月月倒在了墙角的满地碎片上。
  挣扎着,耀武靠墙坐起,将月月扶起来,靠到了自己怀里。“耀武!”搂着他,月月却摸到了满手的鲜血。耀武的脸上、身上,到处是血,到处是手榴弹弹片留下的伤口。
  耀武也抬起了手,他的手上,同样沾满了月月的血。
  两个人互相凝望着,突然反而露出了微笑。
  两只沾满对方鲜血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月月喘息着:“耀武……拿、拿铳来……我、我给你上铁子……”
  耀武也喘息着:“不用了,火药用完了,箭也射完了。”
  月月叹一声:“可惜呀……”
  耀武问:“可惜什么?”
  月月讲:“可惜……都用完了,不然……不然这么硬扎的龙耀武……这么威武的龙家大少爷……肯定还能……还能多杀好多鬼子……”
  

平蛮攘夷(5)
“哈,哈哈,哈哈哈……”搂着月月,耀武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开心。
  笑着笑着,笑声却变成了无力的喘息,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这时,议事厅已被鬼子点燃,耀武和月月四周,一片火海。
  火海中,耀武与月月相互依偎着。
  月月轻轻喊了一声:“耀武。”
  耀武问:“做什么?”
  “我……我想再听你唱……唱一遍你以前唱给我的歌子……”
  耀武吃力地笑笑:“那么久了,还记得啊?”
  “你唱过的……我都记得。”
  “好,就……就唱这一回……下次……莫想我再唱……唱给你这骚货听了。”
  “我就听这一回……再听这一回就够了……”
  耀武搂紧了月月,喘息着,唱了起来:
  “姣妹生得……一枝花咧……
  面如……白米……粉糍粑哟……
  郎哥……有心……尝一口……
  又怕糍……糍粑……烫嘴巴……”
  腾腾烈焰中,两个人合为一体……
  麻溪铺,河街上、小巷里、人家门前,到处是尸体,到处是鲜血。
  鬼子抓住了逃难人群中最后面的一批百十名竿民。他们大部分都是白发苍苍的垂垂老人,还有年幼的孩子、身有残疾的中年人、行动不便的孕妇,几乎所有人都还戴着孝。
  瞿先生、龙贵、汪兆丰等人也都在其中。
  六伢子带虎崽走后,龙太爷便叫龙贵陪着,去了屈子祠。他要最后拜一次屈子。屈子像前,香烛刚刚点燃,鬼子的枪声便响了起来。
  青溪书院里,瞿先生也合上《楚辞》,镇静地走向了闯进书院来的鬼子。
  人们被赶到屈子像前的空坪上。
  口洋次打量完高大清癯的屈子像,向一名翻译军官点了点下巴。
  翻译军官就扯开了嗓子:“都听着……皇军有话要问你们。皇军知道,有个雷达站,就在你们镇西不远的山里,谁愿意讲出雷达站的具体地点,带皇军找到雷达站,皇军就饶了他的命,而且重重地有赏。都听清楚了?”
  人群默然。
  翻译军官又喊:“你们不说,皇军也能找到雷达站,让你们说,是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快说,雷达站在哪里?”
  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翻译军官不耐烦了,上前伸手揪住了前排的一个老人:“你!快给我说……”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是瞿先生。
  “八格!”翻译军官绝没想到会有人敢拦他,拔出手枪就对准了瞿先生的头。
  “瞿先生……先生!”人群顿时响起一阵惊呼。
  翻译军官子弹上膛,就要扣动扳机!
  不等枪响,口的手却抢先按在了翻译军官的枪柄上。
  打量着瞿先生穿长衫、戴眼镜的打扮,打量着百十名竿民老弱关切紧张的神情,口洋次猜到了这个瘦单单、文弱弱的中年人在这些老百姓中的分量。
  他轻轻一挥手,翻译军官退下了。
  口开口了,他的汉语说得比翻译官好得多:“你,是读书人?”
  瞿先生淡淡道:“没错。”
  口笑了:“我也是。”
  瞿先生一笑:“是吗?”
  口讲:“怎么,不相信?战争以前,我曾是东京帝国大学东亚文学系的研究生,不知先生是——”
  瞿先生答:“麻溪铺青溪书院教书先生。”
  口点点头:“原来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先生。那么,雷达站的确切地点,先生想必是知道的?”
  瞿先生也点点头:“当然。”
  口阴阴一笑:“先生想必也不打算告诉我。”
  瞿先生笑笑:“晓得还问?”
  口讲:“那——这样好不好?既然我们都是一样的读书人,读书人的问题,不妨用读书人的方式来解决,所谓道理不辩不明,‘吾从有道而正焉’嘛,如果先生输了,就把雷达站的位置告诉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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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蛮攘夷(6)
瞿先生摇摇头。
  “怎么,先生不敢?”
  瞿先生淡淡道:“不是不敢,是不屑。”
  口问:“读书人之间,辩经明理,以证大道,何以不屑?”
  瞿先生答道:“不识仁爱忠恕,不晓礼义廉耻,何敢称读书人?手执屠刀,暴戾凶残,枉杀良善,又与禽兽何异?是以不屑。”
  “哈哈……”口笑了,“先生这话说得不对呀。”
  瞿先生问:“难道这满镇无辜的鲜血,不曾是你的手染红的?”
  口讲:“是。可我也记得老子曾经说过:‘佳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圣人也有举起屠刀的时候,要看他举起屠刀干什么,举起屠刀对准谁?”他环视一下眼前的老弱,“我手上是沾满了鲜血,可我沾的,是垃圾的血;我所做的,是扫除废物,消灭落后!这就是兵者不祥,圣人却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所以,教书先生,你们的雷达站,只是蛮夷对抗王化的工具,是优秀扫除垃圾,先进消灭落后的障碍,是我大和民族为平蛮攘夷必须搬掉的绊脚石!这样的绊脚石,先生又有什么理由不帮我们扫除呢?”
  “哈哈……”瞿先生仰天大笑!
  口脸色一沉:“先生笑什么?”
  瞿先生正色道:“笑歪嘴和尚念不了真经,笑橘过淮水则为枳,笑这好道理到了你们日本人那里,就都学成了个歪道理;这圣贤之言到了你们日本人口中,倒变成了鸡鸣狗盗、卑劣野蛮的遮羞布!”
  “什么叫先进,什么叫优秀?杀人放火就是先进,掳掠奸淫就是优秀吗?以你们日本人这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之禽兽,也配谈先进,配谈优秀,配谈平蛮攘夷,配谈推行王化?”
  “王化是什么?德化也,何谓德?道、义二字!”
  “我泱泱中华,自古以礼义立邦,以德化服人,何曾暴虐欺人,何曾以强凌弱?”
  “可惜啊,可惜你们没有学好,可惜放在面前的老师,你们也学不像。三分人样还没学出来,七分兽性,却根深蒂固!”
  “中国的学不像,你又讲你们锐意进取,近来学习西洋之文明,优秀了,先进了。哈哈,学了枪,学了炮,学来了杀人之利器,施暴之手段,就是学习了西洋之先进文明?”
  “西洋人我也见过,就在此地见的,蓝眼睛黄头发,一位基督教徒,算是你们正正经经的洋老师了。可我看到的,是他的善良,他的仁爱,我所知道的,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在你们杀人的枪炮下,救助无辜的孤儿!他也来传播他的西洋文明,但却是教会孩子们读洋文,学知识,告诉他们自由、平等、博爱!可你们,自称学习西洋文明的日本人,却用飞机,炸死了他救助的那一群孤儿!”
  “是,圣人也有不得已而用兵之时,恰如你日本今日侵我国土,杀我同胞,我奋起相抗,是为真正的平蛮攘夷!而你所要找的雷达站,恰是我平蛮攘夷之利器!‘佳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也正是要用在你们这帮蛮夷的身上。而你,竟梦想让我们帮你毁了这平蛮攘夷之利器,可能吗?”
  “你们过去跟中国人学,你们现在跟西洋人学,你们学会了什么?什么都没学像,学什么,都学到了你们那七分兽性上!”
  “你们这群东西,什么都不是!”
  慷慨激昂的驳斥,将口脸上原有的自得与狂傲打得干干净净,他一张脸越来越铁青,越来越尴尬,由骄而羞,由羞而恼,由恼而凶光大盛。
  便在瞿先生的慷慨陈辞响彻整座屈子祠之际,他猛地拔出手枪!
  一声枪响,瞿先生身子一震,倒在屈子像前。
  仿佛一只斗败的公鸡,口低着头,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一句话:“杀,给我杀,杀到他们说为止!”
  几名日军士兵从人群中拽出两个老人喊:“说,雷达站在哪里?快说!”
  两个老人沉默不语。
  军官一挥手,士兵的刺刀狠狠刺穿了他们的胸膛!
  

平蛮攘夷(7)
又一个妇女被拉了出来:“说不说,你说不说?”
  妇女同样毫无反应。
  刺刀又刺进了她的胸膛!
  所有妇孺老弱默默地面对着这残暴的血腥,没有言语,甚至没有惊慌和恐惧。
  只有汪兆丰吓得魂不附体,他颤抖着、退缩着,只往人群后头躲,似乎只想这杀戮晚一些轮到自己身上。军官的目光却反而落在了唯一在退缩躲避的他身上。
  “那个,把那个给我揪出来!”军官一声令下,两名士兵生拉死拽,将汪兆丰拖了出来。
  “不,不要,饶命,饶命啊……”染血的刺刀面前,汪兆丰软成了一摊烂泥。
  军官喊:“说,雷达站在哪里?”
  汪兆丰哆嗦着:“我不知道……我是外地人,我是外地来做生意的,我真的不知道啊……”
  “八格!”军官握刀的手抬了起来,就要往下砍。
  “不不不,不要、不要杀我,饶命,饶命啊!”汪兆丰扑通跪倒在地。巨大的恐惧下,他求援般地胡乱东张西望,目光落在了人群中太爷的身上。
  仿佛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猛地站起一指太爷:“他!你们问他!”他冲到了太爷面前:“他是这里的镇长,他家十四代都是竿子营的头头,竿子营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没有他不知道的啊!你们问他,问他一定没错……”
  “我打死你这个狗杂种!”太爷的身边,龙贵一声怒吼,疯了般猛扑出来,揪住汪兆丰,拳头便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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