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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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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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精神不安和良心上的自责也同样巨大。事实上在过去这些年里,没有哪一天
他是在摆脱不愉快的想像中度过的,他想像自己与这个人交往,一定会以某种方
式为代价。他再三忧心忡忡地祷告,但愿事情顺利!但愿我成功地获得这种冒险
的果实,无须支付什么代价!但愿我取得成功!诚然,我这么做并不合适,但是
上帝会睁一眼闭一眼的,他一定会这样!他在我的一生中无缘无故地多次惩罚我,


把我整得够呛,若是他这次能够友好相待,这也是在理的。如果我有过失的话,
那么过失究竟在哪里?充其量无非是,我在行会规定之外稍有活动,我利用了一
个未受过专门训练的人的奇异天才,并把他的才能冒充为自己的。充其量无非是,
我稍稍偏离了手工业者职业道德这一传统道路。充其量无非是,我今天做出了我
在昨天还诅咒过的事。这是一种罪过吗?别人一辈子都在行骗。我只不过是这几
年有点不老实。何况在这方面我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也纯属偶然。或许这根本不是
偶然、或许是投渡且把这位廉法师送到_我家,以便补偿我被佩利西埃及其同伙
侮辱的那段时间。或许上帝的安排压根儿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佩利西埃的!这
是非常可能的!若是上帝想惩罚佩利西埃,不通过抬高我,又有什么别的方法?
因此我的幸福就是上帝的正义的手段,我不仅可以而且必须接受下来,受之无愧,
丝毫用不着懊悔…… 
巴尔迪尼在过去几年里经常这么想。上午,每逢他下楼梯到店堂里时,晚上,
每逢他带着钱箱上楼,数着沉重的金币和银币放进自己的钱柜里时,夜里,每逢
他躺在发出鼾声的妻子身旁,由于害怕自己的幸福而不能成眠时,他都这么想。 
但是现在,这些闷闷不乐的思想终于一去不复返了!这个可怕的客人走了,
永远不再回来。可是财富却留了下来,未来有了保障。巴尔迪尼把一只手放在胸
脯上,透过外衣的料子感觉到放在心口上的小本本。本子上记录了六百个分子式,
几代香水专家将把它们付诸实施。即使他现在失去一切,那么光靠这个奇妙的小
本本,他在一年之内又可以成为一个富翁。确实如此,他还有什么更高的要求! 
早晨的阳光落在对面房子的山墙上,把墙上染黄,同时又暖融融地照在他的
脸上。巴尔迪尼仍一直望着南方朝国会大厦方向去的马路——再也看不见格雷诺
耶,太令人高兴了!——并且决定,出于感激的激动之情今天过河到圣母院去朝
拜圣母,往捐献箱里丢一个金币,点燃三支蜡烛,跪着感谢天主给他这么多的幸
福并保护他免于遭人报复。 
但是这时他遇上了一件令人恼火的事、下午。当他正想动身去教堂时,谣言
传开了,说什么英国人已经对法国宣战。这本来就是件令人不安的事。因为巴尔
迪尼恰好在这几天想发一批香水到伦敦去,他就把到圣母院朝拜圣母的事推迟
了,而是到城里去打听消息,接着到圣安托万市郊他的手工工场去,第一件事就
是撤回发往伦敦的货。夜里他躺在床上,在入睡前不久,他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考虑到面临着争夺新大陆殖民地的战争,他想生产一种香水投放市场,这香水取
名为“魁北克的魔术”,是一种含树脂的英雄香水,它的成功——这是确定无疑
的——将补偿英国这笔生意的损失,而且绰绰有余!他把头轻松地枕在枕头上,
感到枕头下压着的分子式小本本,心里乐滋滋的。巴尔迪尼师傅就在他的胡涂而
年老的脑袋里装着这甜蜜的念头,渐渐沉入了梦乡,而且再也没有醒来。 
这天夜里发生了一场小小的灾难,这灾难导致了国王在适当的拖延后发布命
令:巴黎所有桥上的所有房屋都必须逐步拆除。事情就是在交易桥的西侧,第三
和第四桥墩之间原因不明地坍塌了。两幢房子坍入河里,整个房子陷下去,而且
那么突然,所以屋里的人没有哪个得救。幸好屋里只有两个人,即吉赛佩·巴尔
迪尼和他的妻子秦蕾萨。佣人们有的得到允许,有的没有得到允许,都离开了房
子。谢尼埃说是想回店,因为房子已经不在那儿——精神上彻底崩溃了。他三十
年来一直抱有希望,这个没有子嗣和亲戚的巴尔达尼将在遗嘱里立他为继承人,
如今全部遗产、房里、.商店、原料、工场、巴尔迪尼本人,甚至对手工工场的
财产或许还有指望的遗嘱,这一切一下子都完了! 
什么也没有找到,两具尸体、钱柜、记录六百个分子式的小本本都没有找到。


这个欧洲最大的香水专家吉赛佩·巴尔迪尼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就是席香、栓皮、
醋、素衣草和一千种别的香料的混合香味,这香味在从巴黎到勒哈弗尔的塞纳河
河道上空又飘了数星期之久。 

 

 

 

 

 

 

 

 

 

 

 

 

 

 

 

 

 

 

 

 

 

 

 

 

 

 

 

 

 

 

 

 

 

 

 

 

 

 

 

 

第二章(1) 


 吉赛佩·巴尔迪尼的房子倒塌时,格雷诺耶正走在通往奥尔良的马路上。他
已经把这个大城市的烟云抛在后头,他离开这城市越是往前走,他周围的空气就
越明朗、清新和洁净。空气似乎变得稀薄。这里不再有成千上万种不同的气味一
米一米地相互追逐,飞快地变换着,这里只有少数的气味——沙土公路、草地、
泥土、植物、水的气味——它们顺着漫长的道路越过广阔的土地缓缓地吹,缓缓
地消失,几乎从未突然中断过。 
格雷诺耶感到这种单纯宛如一种解救。舒适的香味迎着他的鼻子飘来。他有
生以来第一次无须每次呼吸都得准备嗅到一种新的、意外的、敌视的气味,或是
失去一种舒适的气味。他第一次用不着再等候时机噢,几乎可以自由呼吸。我们
说“几乎”,是因为实际上当然没有任何气.体真的自由地流过格雷诺耶的鼻子。
即使他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他身上始终有一种本能的保留态度,抵制从外部来
并要进入他身上的一切。他这辈子,即使在他感受到满足、满意,或许甚至幸福
的短暂时刻里,呼和吸对比,他情愿呼——正如他的生命并非以充满希望的吸气,
而是以凶手般的叫声为开始一样。但是除了他身上这种体质上的限制之外,格雷
诺耶离开巴黎越远,他的心情越舒畅,他的呼吸越轻松,他的步子也越快,他偶
尔甚至提起精神挺直身子,以致从远处看,他几乎像个子平常常的手工业伙计,
即像个完全正常的人。 
他最感到自由的是远离了人。在巴黎,狭小的空间里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城市
都住着更多的人。当时巴黎有六七十万人。马路和广场上挤满了人,所有房子从
地下室至阁楼都塞满了人。巴黎几乎没有哪个角落没有人生活,没有哪块石头、
哪一小块土地不在散发出人的气味。 
格雷诺耶现在才明白,就是这种堆积在一起的人的蒸气,像雷阵雨闷热的空
气一样压抑了他十八年,他此时才开始躲开这种蒸气。迄今他一直以为这大体上
就是世界,而他必须弯着腰离开它。但这并非世界,而是众多的人。看来,在这
个惨死在这个人烟稀少的世界,是可以生活.的。 
旅行的第三天,他进入了奥尔良的嗅神经引力区。在某种明显的迹象表明已
靠近城市之前很久,格雷诺耶已经觉察到空气中人的气味越来越浓,他决定违反
他原来的意图,避开奥尔良。他不甘心这么快就让窒息人的空气把他才得到的呼
吸自由破坏了。他绕了个大弯避开这个城市,到达托纳夫附近的卢瓦尔河,在苏
利附近过河。他带的香肠足够维持到那里。他又买了一条,然后离开河道,向内
陆行进。 
他现在不仅避开城市,也避开村庄。他仿佛被越来越稀薄、离开人越来越远
的空气陶醉了。只有为了补充干粮,他才向居民点或孤独的宅院走去,买了面包
后又消失在森林里。几星期后,他甚至觉得在偏僻的路上同少数旅游者相遇都是
累赘,他再也忍受不了在草地上割头茬草的。农民隐隐约约出现的气味。他胆怯
地让开每一群羊,这并非羊的缘故,而是要避开牧羊人的气味。若是他闻到有一
队骑兵在离他尚有几小时路的地方朝他奔来,他就走进田野里,情愿绕好几里弯
路。这并不是因为他像其他手工业伙计和流浪者那样害怕受到检查、查看证件和
被抓去服兵役一一一一还不知道已经发生战争——唯一的原因是他厌恶这些骑
兵的人味。因此他将取最近的路途去格拉斯的计划,只不过是自发的,并无特别
的决心,因而逐渐淡漠了;就是说,这计划像所有其他的计划和意图一样,在自
由之中溶化了。格雷诺耶不再想去某个地方,而只是想远远地离开人。 
最后,他只在夜间行走。白天他躲进矮树林中,在人迹罕至的灌木林里睡觉


一,鼻子像楔子一样插进肘弯处,朝着地面,目的在于不使最细微的陌生气味来
扰乱他的美梦。太阳下山时他醒了过来,朝四面八方嗅了嗅,当他确实嗅到最后
一个农民已经离开田地,最大胆的游人在天黑前已经找到住处时,当黑夜以人们
信以为真的危险把人们从原野驱走时,格雷诺耶才从他的藏匿处爬出来,继续他
的旅行。他不需要光线观看。以前他在白天走路时,常常几个钟头闭起眼睛,只
根据鼻子的判断行走。用眼睛观看风景的刺眼画面、令人眼花缭乱的景物、突然
出现和鲜明的事物。他都觉得非常难受。他唯独喜欢月光。月光不分颜色,只是
淡淡地绘出地形的轮廓。它把大地盖得灰蒙蒙的,窒息生命达一夜之久。在这个
像是用铅铸出来的世界里,除了有时像个影子落到灰蒙蒙的树林上的风以外,就
没有什么在动,除了光秃秃的土地的气味就没有什么是活着,这样的世界就是他
所承认的唯一的世界,因为这与他的灵魂世界相似。 
他就这样朝着南方走去。大概是向着南方,因为他不是照磁性的指南针指示
的方向走,而是按照自己鼻子的指南针走,这指南针使他绕过每个城市、每个村
庄、每个居民点。一连几个星期他都没有遇上一个人。 
夜里照样有人。即使在最偏僻的地区也有人。他们只是像老鼠一样回到自己
的窝里睡觉。土地并非纯洁得没有他们的踪迹,因为即使在他们睡觉时也散发出
他们的气味。这种气味通过敞开的窗户和房屋的缝隙到达野外,污染了似乎孤立
无援的大自然。格雷诺耶越是习惯于较纯洁的空气,对这样一种人的气味也就越
敏感,这气味突然出人意料地在夜间飘来,像粪便的臭气那样令人恶心,这气味
表明某个牧羊人的住处、烧炭人的茅屋或贼窝就在眼前。他继续逃避,对于越来
越稀少的人的气味更加敏感地作出反应。因此他的鼻子把他引到越来越偏僻的地
区,使他更远地离开人,越来越猛烈地把他推向最孤独的磁极。 
这个极点,即整个王国的最远点,位于奥弗涅中央山脉,在克莱蒙南面约五
天行程的上个名叫康塔尔山的两千米高的火山山顶上。 
这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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