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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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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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起初他没发现那制革伙计,他不得不叫马夫提个灯笼来。后来他看见他睡
在一个角落里的禾草上,盖着一条旧被子,头靠在他的旅行袋上,睡得很沉。他
的外貌很不显眼,以致里希斯一瞬间获得的印象是:他根本不存在,而只是灯烛
晃动投出的幻影。无论如何,里希斯此时认为,这个其貌不扬的人丝毫也不可怕,
为了不打搅他的睡眠,他悄悄走开,回到屋里。 
他同女儿一道在房间里用晚餐。他没有给她讲明这次奇特的旅行的目的,现
在虽然她恳求他,可他还是不讲。他说,明天他会告诉她,她完全可以相信,他
正在做和计划做的一切,对她最有好处,将给她带来未来的幸福。 
晚饭后,他们打了几回牌,他都输了,因为他不看牌,总是不停地瞧着她的
脸,以便观赏她的美丽而愉快的身心。将近九点,他把她送到她的房间,就是在
自己房间的对面,他吻她与她告别,从外面把门锁上。然后他自己上床。 
突然,他感到了昨夜和今天白天的劳累,同时对自己和事情的进展情况非常
满意。一直到昨天,每当熄灯以后,闷闷不乐的预感都在折磨他,使他彻夜不眠,
此时他全然没有了这种预感,无忧无虑地立即睡着了,睡眠中没有梦质,没有呻
吟,毫不抽搐,身体也不再不安地翻来覆去。长久以来,里希斯第一次睡了这么
个香甜的、安详的、使人恢复精神的好觉。 
与此同时,格雷诺耶从牲畜栏里他的铺位上起身了。他也对自己的事情的进
展感到满意,尽管他连一秒钟也没睡着,他仍然觉得精神格外清爽。里希斯来到
牲畜栏里找他时,他假装睡着了,以便使他由于没有气味本来就给人以心地善良
的印象变得更加明显。此外,他与里希斯发觉他的情况不同,他通过嗅觉极为精
确地注意到里希斯,里希斯看见他时心情的轻松,根本没有逃脱他的嗅觉。 
因此在他们短暂相遇时,他们两人相互都对他们的善良深信不疑,只是有不
正确和正确之分,情况正如格雷诺耶所发现的那样,因为他的伪装的善良和里希
斯真的善良使他格雷诺耶感到事情的轻松——此外,即使里希斯处在相反的处
境,他也完全会持有这种观点。 
格雷诺耶以业务上的谨慎进行工作。他打开旅行袋,从中拿出亚麻布。祖旧
旨和刮刀,把有摊开放在地图结大的被子上,开始把油脂抹在布上。这是一项费
时的工作,因为做起来必须按照布的某一部分应放身体的某个部位来涂上油脂,
有的部分要涂得厚些,另外的部分要涂得薄些。嘴、腋窝、乳房、生殖器和脚所
散发的气味比小腿、背部和肘部散发的量要多;手心比手臂,眉毛比眼睑散发的
量要多——因而必须相应地多涂油脂。 


 格雷诺耶似乎是在把待处理的身体的一张香味示意图画在亚麻布上,这部分
工作本是他最为满意的工作,因为这是一项带有艺术性的技术,它使五官、幻想
和双手都忙碌起来,又以理想的方式事先享受到可望得到的最终成果。 
他用完那点油脂后,仍然这儿擦擦,那儿涂涂,从布的一个位置上取下油脂,
添加到另一个位置上,加以修饰,最后满意地欣赏塑成的油脂风景画——自然是
用鼻子,而不是用眼睛,因为他全部的工作都是在黑暗中进行的,这或许就是格
雷诺耶的情绪平静愉快的另一个原因。在这新月之夜,没有什么分散他的注意力。
世界无非是气味和从海上传来的一点涛声而已。他真是得心应手。然后他把布像
裱糊布一样折叠起来,这使涂了油脂的部分一层层叠着。对他来说,这是一个痛
苦的行动,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联使小心谨慎所形成跨轮廓也会因此压平和移动。
他恳要搬动这块布,没有别的办法。他把市折得小小的,以致可以非常方便地放
在前臂上带走,然后他把刮刀、剪刀和那橄揽木的小棒带上,悄没声地到了室外。 
天空云层密布。屋子里的灯已熄灭。在这漆黑的夜里,唯一微弱的亮光就是
在东方一里多远处斯特一玛格丽特岛灯塔上的一个别在黑布上发亮的细小针脚
闪动了一下。海湾里吹来了一阵带鱼腥味的轻风。狗都睡着了。 
格雷诺耶朝谷仓外面的一个小窗走去,一把梯子靠在窗上。他把梯子拿下来,
三根横木夹在空着的右胳臂下,上面部分紧靠在右肩上,使梯子保持平衡地竖在
院子上直至窗下。窗子半开着。他爬上梯子,犹如登上楼梯一样舒适,他庆幸自
己可以在拉纳普勒这儿收获这少女的香味。在格拉斯,房子戒备森严,窗户都钉
上了栅栏,行动困难多了。在这儿,她甚至一个人睡觉。他无须对付女仆。他推
开窗扇,悄悄地进了房间,把布单放下,然后向床前走去。房间里主要散发着少
女头发的香味,因为她俯卧着,脸枕在胳臂弯上,深埋在枕头里,以致她的后脑
勺显露出来,为棍棒敲击提供了方便。 
敲击的响声低沉而又呼瞟地响着。他恨死了。他恨,仅仅是因为发出了响声。
他只有咬紧牙关,才能忍受这讨厌的响声,而在这响声消逝后,他还僵直地、强
忍地站了好长一会儿,手握着棍棒在抽搐,仿佛他害怕响声会成为回声从某处反
射回来似的。但响声没有回来,而是寂静又回到了房间里,因为现在少女呼吸的
声音没有了。格雷诺耶紧张的姿势松动了(原来那紧张的姿势,或许也可以解释
为一种敬畏的姿势,或是拘束地静默了一分钟),他.的身体柔软地瘫了下来。 
他扔掉了棍棒,现在忙忙碌碌地干了起来。首先,他把草香布单摊开,使其
背面松弛地铺在桌子和梅子上,留心不碰到其涂上油脂的一面。然后他把被子揭
开。突如其来热乎乎和大量涌现的少女的奇妙香味,并未使他感动。他熟悉这香
味,等过后他完全占有这香味时,他会享受的,一直享受到心醉神迷。但现在必
须尽可能多地摄取,使流失的减少至最低限度,现在必须全神贯注,迅速行动。 
他用剪子迅速剪开她的睡衣,把睡衣从她身上剥去,拿起涂上油脂的布单,
盖在她赤裸的身上。然后,他把她抬高,抚摸盖在她身上的布单,把她卷进去,
像面包师卷薄面卷,两端折了边,从脚趾到额头包得严严实实的。只有她的头发
从像包扎木乃伊的绷带里露出来。他把头发从头皮上剪下来,裹在她的睡衣里,
把睡衣捆扎起来。最后,他把留出来的一段布塔在剃光的脑袋上,把搭接的一段
抚平,用指甲轻轻地擦拭。他再次检查这包尸体。没有缝隙,没有小洞,折叠处
没有裂开,少女的香味跑不出来。她被包扎得万无一失。现在除了等待,便无事
可做了,他得再等六个小时,一直等到天亮。 
他端起放着她的衣服的小沙发,放到床边,自己坐了下来。在她那件没大前
结软木资至,还母就的微滑信绝香,这香味还混杂着她放在口袋里作为旅行干粮


的菌香糕点的气味。他把两只脚搁在床沿上,靠在她的脚附近,用她的衣服盖住
自己的身体,吃着茵香糕点。他累了。但是他木想睡觉,因为在工作时是不宜睡
觉的,即使眼下的工作仅仅是等待。他回忆自己在巴尔迪尼工场里蒸馏所度过的
夜晚:想起被熏黑的蒸馏器,想起闪烁着的火,想起他从冷却管把蒸馏液滴入佛
罗伦萨壶时发出的响声。那时他得不时地观看火势,不断添加蒸馏用水,更换佛
罗伦萨壶,补充蒸馏物。然而,他总觉得,仿佛他醒着不是为了做这些偶尔发生
的事,而是有其自身的目的。甚至在这儿的房间里,草香的过程完全是单独进行
的,这里甚至不适时地检查、翻转和忙活那个散发出香味的装着尸体的包包,都
只会产生不利的作用——格雷诺耶觉得,甚至在这儿,他眼下醒着也至关重要。
睡觉或许会危及事情的成功。 
尽管他困倦,但醒着并等待对他并不难办。他喜欢这样等待。在对付那二十
四个少女时,他也喜欢等待,因为这木是沉闷地等下去,也不是热切地等过来,
而是一种附带的、有意义的等待,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积极的等待。在这种等待
期间总是发生点什么,发生重要的事。即使这事情不是他本人做的,那么也是通
过他而发生的。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他显示了他的高超技艺,他没出什么差错。
这事业是奇特的,它必定会取得成功……他必须再等几个小时。这种等待使他心
满意足。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像这几个小时有这么良好的感觉,这么平静,这
么沉着,这么同自己融化为一体——即使他在山里也没有过——因为他深夜正坐
在他的受害者身边,醒着等待。这是在他忧郁的脑袋里形成轻松愉快念头的喀则
时机。 
真奇怪,这些念头并未涉及未来。他没有想他在几小时后将要收获的香味,
没有想用二十五个少女的香味制成的香水,没有想以后的计划、幸福和成就。不,
他在回想自己的过去。他回忆自己这辈子生活的历程:从加拉尔夫人家和屋前那
堆温暖的木头,直至他今天旅行到达散发鱼腥气味的拉纳普勒村。他想起制革匠
格里马、吉赛佩·巴尔迪尼、德·拉塔亚德一埃斯皮纳斯侯爵。他想起巴黎城。
它的成千上万层闪闪发光的令人作呕的烟雾,想起马雷大街、空旷土地、轻风、
森林。他也想起奥弗涅山——他没有回避这种回忆——他的洞穴、无人生活的空
气。他也回想他的梦幻。他是怀着内心喜悦的。动情回忆这些事情的。的确,当
他如此回想时,他觉得自己是个非常走运的人,他的命运固然把他引人弯路,但
最终却把他引到正确的道路上——不然,他怎么可能来到这儿,来到这漆黑的房
间里,到达自己所希望的目标?每当他正确地进行思考,他就是一个真正有天才
的个体。 
他心里无比激动,萌发了恭顺和感激之情。“我感谢你,”他低声说道,“我
感谢你,让一巴蒂斯特·格雷诺耶,你还是原来的你。”他如此激动,完全是出
自内心。后来,他闭起眼睛——并非为了睡觉,而是陶醉于这神圣之夜。他嗅出
女仆在隔壁房间平静地安睡,在过道那边安托万·里希斯在沉睡,他嗅到老板。
雇工、狗、栏里的牲畜。整个地区和海没有什么在扰乱宁静。 
有一次,他把一只脚转向一侧,轻轻碰到洛尔的脚。当然,并非碰到她的脚,
而是裹着脚的那块布,布的下面有一层薄薄的油脂,这层油脂已经浸透了她的香
味,她的美妙的香味。 
当鸟儿开始鸣啥时——即离天亮还有相当长的时间——他站起身来,完成他
的工作。他揭开布单,像揭橡皮膏似的把布从死者身上剥下来。油脂一下子就和
皮肤脱离了。只是在隐匿部位还鼓着一点,他就用刮刀刮下。剩下一点油脂,他
用绍尔的汗衫来擦。最后,他用这汗衫来擦洛尔的身子,从头擦到脚,擦得非常


彻底,就连毛孔上的油脂碎屑连同最后的一丝一毫香味也从皮肤上擦下来。到这
时,他才认为她真的死了,像花的碎屑一样萎缩、苍白和疲软。 
他把汗衫扔到那车到香味、上面还留有少女的残存物的大布单里,又把睡衣
连同她的头发放进去,把这一切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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