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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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无息-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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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的!老娘一箱子冬虫夏草都交出去了,这下可赔了老本了!一群不得好死的狗东西……”售票员紧绷的脸瞬间拉长,开始恶毒地咒骂道。

  车里凝固的气氛瞬间解冻,乘客们擦着冷汗、喘着粗气、相互感叹与庆幸。白雯转过脸面对华瑶,一脸愁容,她叹了口气,开始比起手语。她挥舞的双手,时而空中交叉、双双打旋,时而钩动嘴角、抚摩耳垂,俨如乐团指挥般无声的告诫着。

  惊魂未定的华瑶目光稍显呆滞,偶尔点一下头或作几个简短的手势。白雯皱了皱眉头,重又靠在了车窗上,呼吸呵在玻璃表面,泛出一层厚厚的忧愁……

  无论如何,她们总算又逃过了一劫。

  
  乡土气息逐渐淡薄,尘埃逐渐浓厚,胡堆乱砌的砖屋逐渐被瓦楞俱全的楼房取代,预示着城市近在咫尺,也预示目的地即将到达,这趟旅程也是时候结束了。

  “嘿,你们俩!到站了!”

  再一次穿梭于狭窄的过道,看着两旁座位上的面孔,他们带着不可捉摸的眼神,目送两人下了车,没等她们俩站稳车就重新开了起来,扬长而去,激起一片砂尘,留下一条轨迹。

  陌生的气息扑鼻而来,呛得两人几乎窒息。她们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十字分岔口,四周车水马龙川流熙攘,让她们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目睹着一个个陌生的路人从身边穿过,她们是如此的窘迫与手足无措;没来由突然间炸响的汽车喇叭和一声声“借过”、“让一让”使她们神经紧绷。

  华瑶下意识地双手紧捂口袋,向四周缓步挪动;白雯则一个劲地搂着鬓角的头发,开始四下张望。她们的呼吸急促而灼热,排放着污浊与恐慌,她们的鼻孔张得老大,吸入清新和希望,用以排放更多的污浊与恐慌。毫无疑问,这趟筹划不足、漫无目的的旅行吞噬了她们。

  她们,迷失了。

  公事包、长桶靴、美甲、婚纱店、网吧、酒楼、美发沙龙……现代化的大都市在两名乡村少女眼中犹如一幕华美的戏剧,雍容而高贵,却在虚伪外表下隐藏着令人发指的肤浅与做作,伴随着文明的消逝而愈演愈烈。

  “沉默”最终被白雯打破,她拽着华瑶朝路边一个小花坛走去。她心里深知,在这种关头必须冷静、沉着,时刻保持警惕。而她身旁的华瑶则彻底傻了眼,她从小到大都没到过城里,认为城市无非就是大一点的农村,高一点的平房、和更密集的自行车队伍,现在她面朝望不到顶的高楼大厦,满脸敬畏。

  她们坐在了花坛边的石椅上,各自四处张望起来。清晨的空气有些稀薄,让来往的过客呼吸十分困难,他们带着惺忪的睡眼行走在十字路口,渴望能有什么趣事让他们彻底清醒。

  片刻后四目相对,华瑶道出了酝酿已久的心声:

  “这是什么地方?”

  白雯再一次环顾四周,希望能有人走过来告诉她们这是哪里。过了一会,她看着华瑶,打起了手语:

  “安全的地方。”

  这句简短又不合格的答案却让华瑶如释重负,她全身都放松、眼眶湿润、微笑着冲白雯比划:

  “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你救了我。”

  白雯紧闭双眼,波浪鼓似的开始摇头。

  “要不是我,你也用不着逃出来。”

  华瑶突然握住白雯的手,也跟着摇头,把泪花甩得遍地都是。

  复杂的情绪倾泻而出,恐慌、愤怒、感激和怨恨开始纠结,将记忆倒带、回放,残酷至极。

  坐得久了,下半身都麻木了,华瑶和白雯终于决定行动起来。她们顺着人行道前进,努力做到不引人注目,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开了线的套头毛衣已是10年前的款式,和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棉裤混搭在一起,又怎能不让这些衣着光鲜的上班族侧目呢?

  路过一家小吃店,华瑶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的抗议了。白雯也开始架不住飘来的阵阵油香了。她摸了摸口袋,咬咬牙,示意华瑶跟她向小摊走去。

  “小姑娘吃点什么?”一个中年大妈边说边展示着面前丰富的早点——油条、馅饼、麻花、麻球、煎蛋、茶叶蛋、小笼包……

  两人纷纷咽了咽口水,看看摆在眼前这些###力十足的早点,一种不真切的梦幻感涌上心头,要知道在他们家乡早餐无非就是窝头、咸菜配稀饭,相比之下也就真难怪她们统统都傻眼了。

  “小姑娘要吃什么啊?”大妈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白雯似乎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她一狠心一跺脚指着炸得金灿灿的油条,面朝大妈但眼睛依旧盯着摆在桌子上的早点说道:

  “则个多好咸(这个多少钱)?”

  大妈楞住了,整个脸瞬间松垮下来,她下意识地捂着围裙上的口袋,另一只手在半空比了个“一”的手势。

  白雯毫不犹豫,伸手比了个“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递给大妈。

  “是1块一根,不是1毛!”大妈的脸拉得更长了。

  白雯有些发窘,看了看身后的华瑶,开始无声地交流。

  “你们到底买不买啊?别人还排着队呢。”

  白雯又开始掏了掏口袋,又掏出一张1块的纸币来,把手里的两块钱递到大妈面前,比了个“二”的手势。

  大妈迅速包起两根油条,动作麻利的很,随后接过钱、递过油条、作驱赶状让两人退到一旁。

  一人手捧一根油条,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一同咽下的,是那久违的满足与欢乐。相视而笑,带着嘴上的油渣交换了甜头、丢掉了忧愁。有句老话说得好,四个字——苦中作乐。

  
  “我们会被警察抓住吗?”

  “我们先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找个地方打工,如果警察找到这里我们就马上逃走。”

  酒足饭饱,两人不得不开始讨论关键话题,她们俩坐在花园喷水池的边上,用手语讨论接下来的生存计划。

  “打工?去哪里打工啊?谁会要我们呢?”华瑶满脸愁容,比出心中的疑虑。

  “那就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白雯叹了叹气,转身面朝喷水池,开始欣赏面前华丽的景象。华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好加入到白雯观赏“奇观”的行列。

  休息了大概十几分钟,华瑶和白雯开始进行她们的城市探索之旅,她们俩游走在十字路口的边缘,来来回回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即便找到了也没有勇气进去,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必须小心谨慎。

  “抓小偷啊!快!抓小偷啊!!!”

  ###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人群中回荡,刺激着人们的大脑与心脏,催促人们在第一时间作出回应——回避或向前。

  人潮立即被冲散,四、五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开始扫荡整个街道,他们手里挥舞着一把把尖刀,对着空气又砍又劈。人们尖声闪躲,本来就拥挤不堪的道路立即崩溃,哭声、###声、谩骂声响成一片,大家相互推搡着,面对倒在地上的人选择视而不见、踩踏而过,没有人关心脚下的过客,他们只需要自己的安全,哪怕这份安全耸立在白骨之上,漂浮在血海之中。

  人潮将华瑶和白雯推向一个又一个风口浪尖。两人背靠背,努力挣脱人潮对彼此的束缚,她们呲牙咧嘴,使出了吃奶的劲。人们露出生平最难看的模样,他们扯着嗓子叫嚷,宣泄自己的恐惧与无辜。

  惊魂的场面并未令华瑶和白雯两人崩溃,她们仍旧保持着起码的理智。至少白雯是这样的,毕竟她听不到人们的凄厉惨叫,这无疑大幅减少了她对这场人为灾难的恐惧程度;华瑶呢,她表现出了出乎自己意料的勇敢和坚强,也许是她提前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灾祸做好了思想准备,也可能是她早已经麻木了。

  “妈的,快让开!”白雯被一个迎面而来大声叫嚷的秃头老汉推倒在地,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转眼间又被一群惊魂失措的中年妇女推动着向后退去,而原本站在身旁的华瑶则嘶吼着被另一波人潮涌向别的路口。

  她们隔着人墙相互瞪着,双双伸手拍打着空气,妄图拉住对方,心理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冲散了,失去依靠的她们终于找回了埋藏心底已久的恐惧。

  如此熟悉的恐惧。

  我不能丢下华瑶!

  白雯你在哪儿?

  一切是那么突兀,两名初来乍到的少女被吓得手足无措,她们被人群朝相反的方向推动着,无论怎样的呐喊或反抗都无济于事,她们命运的航班将驶往不同的航向。

  自此,她们分道扬镳。

第四章   起源……面孔
第四章   起源……面孔

  3年前

  “都注意啦!这是新来的,她和你们一组。”一个身穿格子呢衬衫的中年女人边喊边用五指粗短的双手比划着手语,满脸倦意和不耐烦。

  这是一个狭小昏暗的房间:墙皮龟裂开缝,联同腐烂的木制桌椅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霉气。低矮的房梁上张贴着泛黄的剪报和照片,竖立在门口的大字板上歪斜的躺着八个大字——心系恩情,回报社会。高高的窗子森然紧闭,渗透出的阳光照射着灰尘和一张张琢磨不透的脸。

  那是一群围立在桌椅旁的女人。她们年龄相仿,身高参差不齐,头发凌乱、衣着破旧的她们摆弄着手里的纸盒或碎布,用桌上肆意摆放的胶水和剪刀进行着简单的加工。

  
  刚刚喊话的女人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她们抬起一张张疲惫的面孔,注视着那个女人和站在她身旁的女孩儿。女孩儿看上去很阴沉,隐隐带着一股傲劲,正用冷冷的眼神一一回应盯着自己的那群女人。

  “你,”身穿格子呢衬衫的女人指着离她最近的那张桌旁站着的女孩儿说道,“把我们这里的规矩好好教教她,让她和你一起干活。”

  女孩儿重重的把头一点,瞄了瞄新来的那个女孩,然后埋头继续剪裁板纸。新来的女孩儿慢慢走了过去站到桌旁,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

  裁纸的女孩儿转过脸来,挥挥手引起新来女孩儿的注意,接着开始比划手语,“你会手语吗?”

  新来的女孩儿别过脑袋,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半晌,她也比划开来,“你是聋子还是哑巴,还是又聋又哑?”毫不客气的回答,充斥着嘲讽与不屑,但对方并没有读出这种语气。

  “我是哑巴,但我不聋。”

  新来的女孩儿沉默了,她盯着面前这张充满善意的面孔,渐渐的,她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武断拒绝“新家”的第一个朋友,她脸上的不羁与傲慢也随之消散了。

  “我听不见,但我能书哈(说话)。”她含混地说道。

  “你好,我叫华瑶。”纯净的笑容绽放开来,驱散了萦绕心头已久的阴霾。

  “我叫白雯。”

  
  聋哑人之家就像一座巨型囚笼,用一根根乌黑的铁栏杆把笼子里的一切生命包围,在栏杆与栏杆之间留有狭长的空隙,用以流通空气。空隙的宽度被设计得十分精妙,能让你将整张脸贴上去,却永远也别想把头伸出去。

  白雯躺在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经过十多个小时粘纸盒的痛苦折磨后她睡得格外沉,以至于突然出现在她床前的人影推了她好几把她才醒来。惺忪的睡眼慢慢睁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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