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遭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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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遭遇皇帝-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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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挺之不会为双打分子的子女李清照缓颊的,一方面是亲不亲,路线分。另一方面便是一种阴暗心理了,此人几乎绉不出几句像点样子的诗词,很生闷气,这和江青为旗手以后,死整三十年代文化人一样,赵挺之对他的儿媳,肯定怀有妒火中烧的文人情结啊!
  正是这种老父远谪,身不自保,京师难呆,夫妻离分的多种因素,李清照相当不是滋味,才有这首前景渺茫,后果难料的《一剪梅》。
  李清照的这首很政治化而无任何政治蛛丝马迹的《一剪梅》,长期以来,是被看作一首闺情诗,一首思妇词,被人吟哦传诵。在最早的版本上,甚至还有编辑多情加上的题注。“易安结缡未久,明诚即负笈远游,易安殊不忍别,觅锦帕书《一剪梅》词以送之。”甚至还有更艳丽的演义,那块锦帕,也就是李清照手迹的此诗真本,到了元代,还被画家倪云林所收藏云云。如果真是这样罗曼谛克的话,那倒是适合拍好莱坞爱情电影的上好素材。
  一个作家,一个诗人,能给后人留下充分的话语余地,说好也罢,说坏也罢,能够有话好说,那就不简单,可谓不虚此一生。作品问世,不是马上呜呼哀哉,不是转眼烟飞焰灭,而是说上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像李清照这样,才是所谓真正的不朽。至于时下我等厕身之文坛,耳闻目睹,恭逢其盛的“不朽”, 无论个人吹出来的,还是哥儿们、姐儿们捧出来的,无论怎样厚颜无耻,大言不惭,至多,只能说是一种乐此不疲的文学手淫而已。
  《一剪梅》中,远走之苦,恋念之深,绮丽的离情,委婉的别绪,无可傍依的忧愁,无计排遣的惆怅,字字句句,无不使人共鸣。全词无一字政治,但政治的阴霾,笼罩全词。这还不过是她飘零一生的序曲,嗣后,靖康之国灭,南渡之家亡,逃生之艰难,孤奔之无助,更是无穷无尽的与政治扭结在一起的悲剧。甚至直到最后,死在哪年?死在哪里?也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
  尽管,她很不幸,但她留给文学史的不多的词,很少的诗,极少的文章,无一不精彩,无一不出色。甚至断简残篇,只言片字,也流露着她的睿智。在中国文学的天空里,李清照堪称是女性文人中最为熠熠发光的星。
  对于这首词,明人王世贞的评说,别出心裁,他认为女诗人写作时的心态,“可谓憔悴支离矣”。王世贞之所以有这样的看法,因为其父王忬,藏有《清明上河图》,严东楼想要,王不敢不给,但又舍不得,只好搞了一份膺品送去。谁知被人揭发,由此忤怒严嵩,便找了别的籍口,将他关进大牢。王世贞营救无计,眼看其父瘦毙狱中。这种相类似的感受,使他在《弇州山人词评》中,忖度李清照的写作心态,“憔悴支离”四字,道出真缔。
  所以,当文认遭遇皇帝,面对政治迫害,这种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的恋恋不舍之歌,那是很痛苦的诀别。不能抗命的无法逃脱,难以名状的凄凉情绪,无可奈何的强迫分手,心碎郁闷的长远相思,就绝非泛泛的离情别绪所能涵括,而是更深层次的悲恨怨愤。要真是“花自飘零水自流”,花归花,水归水,各走各的路,倒相安无事的。可是,落花无意,流水有情,“双打办”也好,“清奸肃党办公室”也好,频频敲开她家的大门,不断关切她何时启程。于是,“远游”的,只能是她。告别汴梁,沿河而下,回到原籍齐州章丘,也就是山东济南,饮她飘零人生的第一杯苦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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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的悲哀(4)
似是同时,北宋当局的腐败政权,也开始江河直下地向灭亡走去。
  也许一个临近衰朽没落的政权,越是疆土日蹙,越是外邦欺凌,越是国弱民衰,越是日暮途穷,越是起劲地窝里斗。这种力气没处使只有自相残杀的游戏,也是中国历史上屡见不鲜的场面。
  而积弱的宋朝,到了中后期,举国上下,不务正业,投入持续了大半个世纪的“党争”,耗竭国家之元气,伤害国民之精神,制造人群的分裂,最后只有不可收拾的亡国一途。尤其可恶的,正是这场“党争”,把当时中国绝大多数的优秀文人,其中很有一些堪称为民族精魂的文学巨人,都卷了进来,一个个打得不可开交,一个个活得精疵力尽。求生尚且艰难,何暇顾及为文,遂酿成文化生机的停顿,文学发展的凝滞。
  试想,在这场由皇帝发动的小人结群,君子蒙难,豺狼当道,精英受害的肉搏战中,大厮大杀,徒费岁月的文人们,纵有盖世的天才,也被无用功消耗殆尽,即使有天大的智慧,也被虫豸们吞噬一空。
  这才是最令人扼腕的。
  因此,如果给北宋那些文学大师,相对平稳,无须旁骛,得以专心致志写作的时间;如果给李清照一个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危机四伏,能够有充分发挥其文学才华的空间,以钟灵毓秀之心,作美仑美奂之文;如果,说到底,没有从神宗起到徽宗止,桎梏文学生产力发展,长达五十多年,搞得昏天黑地的全国性的政治运动,宋代文人对于中国文学的贡献,应该更大一些,更好一些。至少不比唐代逊色,说不定如盛唐那样,也有一个盛宋的文学气象。
  真是那样的话,中国文学史上的第一女性,也不至于只留下一本薄薄的《漱玉集》给后世了。
  然而,悔则何益?“花自飘零水自流”,也只能是无奈无益的空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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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朱皇帝(1)
在中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要你做官,不准你不做官的时期;曾经发布过一条“寰中士夫不为君用” 必严惩不贷的法令。这就是朱皇帝坐江山后,用来对付那些不肯跟他合作的知识分子的手段。
  老朱玩这一套,有点黑色幽默。
  朱元璋是苦出身的皇帝,在历代开国君主中,他的成份该是最无产阶级的,最苦大仇深的。
  儿时因家贫无以自给,当然更谈不上读书了,只好到皇觉寺当小和尚。一个人穷到落发为僧,这对中国人来讲,也真是穷途末路了。元末天下大乱,像他这样一个流氓无产阶级,自然投奔农民起义军谋生。当时这些未成势的,到处流窜的反抗官府的义军,也打家劫舍,骚扰百姓的。所以后来他当上皇帝以后,至尊无上,特别忌讳提及他贫寒微贱的过去,和他曾经为僧、为贼的历史。
  现在无从知道他在游方乞讨的生涯中,是如何饱受生员官吏,豪门士族,衙隶差役,地主富户欺压的,反正是他心中的一笔深仇大恨。因为他没有机会读书,对知识分子,怀有戒惧疑虑心理,也是很正常的反应。所以当上了皇帝以后,收拾起这些人来,是一点也不手软的。
  性残忍,好猜忌,嗜杀人,无所不用其极,是朱皇帝这位暴君的的特点。尤其他坐稳江山以后,不能不使用知识分子,来管理这个国家的行政事务,但是,他又不能不防范这些知识分子,给他耍心眼,跟他不合作。因而,他对手下的这些官员,总是提防着,总是戒备着,表现得特别敏感,特别介意,甚至有点病态的神经质。
  而神经绷紧到一定程度,就要开刀问斩。“太祖视朝,若举带当胸,则是日诛夷盖寡。若按而下之,则倾朝无人色矣。中涓以此察其喜怒云。”(明无名氏《翦胜野闻》)
  最有趣的,他老婆马皇后跟他厮杀一生,最后沉疴不起,知道死之将至,无法挽救。经太医们精心会诊,想法治疗。谁知她宁可等死,坚决拒绝用药。朱元璋火了,责问她为什么?马皇后说,“我吃药也是死,不吃药也是死,可我吃了药死后,你一定要杀这些太医们的头,於其如此,还不如不吃药而死,可以保全这些太医们。”
  这一段野史,人称“马皇后怜惜太医”,由此可见,与他同生死共患难的老婆,也是对他动辄杀人的脾气,无可奈何的表现。因为一旦成为暴君,便不可理喻的疯狂了。
  朱元璋残暴阴刻,自负偏狭,猜忌疑心,自然对那些有思想,有才能的知识分子,更要视作心腹之患了。虽然他与元军,与其它起义军作战打天下的时候,很注意延揽士人,以为己用。譬如刘基,譬如宋濂,譬如“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高升,譬如“不嗜杀人,故能定天下于一”的唐仲实等等。但江山坐稳,这些读书人和那些恃功自傲的功臣宿将一样,很有碍于他的统治,登基没几年,他就开始收拾了。
  如果说引发朱元璋对开国元勋大开杀戒的藉口,是谋反叛乱,他对知识分子的镇压,就是不能容忍这些读书人对他的“讥讪”,尤其不要碰他的“忌讳”。
  《闲中今古录》举了这样一个例子:杭州教授徐一夔撰写了一份贺表,上呈朱元璋讨好。马屁拍得够响的,其中有“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等阿谀奉承语句。谁朱元璋阅后大怒,他说:“‘生’者,僧也,以我尝为僧也,‘光’则无发也,‘则’字音近贼也。”遂下令把教授斩了。这很有点像阿Q,因为头秃,连“光”、连“亮”都在忌讳之列。但阿Q顶多怒目而视,朱元璋却是皇帝,而且是一个暴虐成性,残忍乖戾的独夫,那自然是要杀人的了。
  《闲中今古录》里还举了一个例子,洪武甲子,朱元璋开科取士,一些功勋大臣不服,认为他轻武重文,朱元璋讲:“世乱则用武,世治则用文。”勋臣们提醒他:“此固然,但此辈善讥讪。”并举了朱元璋的当年的死对头,另一位起义军领袖张士诚的例子告诫他。张原名九四,对儒士相当礼遇的,因嫌九四作名不雅,请教这些儒士,才改为张士诚这个名字的。朱元璋一听,说:“这名字不是很好吗?”哪知道这些勋臣说:“《孟子》里有一句‘士诚小人也’,这根本就是在变着法儿骂他,他不明白罢了!”这正好碰上朱元璋的弱势情结,从此对士人和他们的文字,挑剔找碴,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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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朱皇帝(2)
皇甫录的《皇明纪略》里也记载过,他曾经命令状元张信教他的儿子们写字,张信用杜甫诗“舍下笋穿壁”作为临摹字式。朱元璋一见这五个字,莫明其妙地大怒:“堂堂天朝,何讥诮如此?”说话间把这位状元推出去腰斩了。
  僧人来复上谢恩诗,其中有“金盘苏合来殊域”、“自惭无德颂陶唐”两句,朱元璋阅后发火了,头一句认为“殊”字是“歹”和“朱”二字合起来的,是在咒骂他;后一句认为是讽刺他无德,“虽欲以陶唐颂我而不能也,遂斩之”。这种毫无理性的文字禁忌,其实,这些所谓的“忌讳”,是和他本人的文化弱势联系着的,也是历代草根阶层出身的帝王,仇视读书人的一个基本情结。
  据史传载,朱得天下以后,那些曾为元政权工作的官员和士子,并不热烈拥戴朱皇帝。按理,他们应该庆幸摆脱外族统治,而投身这个汉族政权。但是,知识分子很聪明,他不傻,你说下大天来,我不上钩,你又能奈我何乎?很简单,他们在观察,对朱皇帝的屠杀功臣,镇压异己,抵制文化,排斥文人的政策,心有余悸,抱着不敢合作的心态。
  可朱元璋需要干部,从中央政权到地方政权,都得有人为他做事。他知道这些识文断字的家伙,不买他账,可这些人忘了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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