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留东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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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留东风住-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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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佑宁帝说到此处,神态、语调虽然依旧柔和,但言辞中已是带了几分严厉。皇帝身为天下至尊,万民之主,无论给谁定罪,作为臣民的,从来只有跪服认罪的份,哪里还敢要什么理由。这番话佑宁帝说来淡然,在众人看来却不异是对薛宁定了大不敬之罪了。
  堂上堂下,所有人等,无论是位高权重的朝廷大员,喋血江湖的剑客豪侠,还是寻常的普通百姓,此时都一并噤声,连呼吸声都不敢大了些许。而如郑恳这般关心薛宁的人,此刻更是紧紧盯住薛宁,唯恐他说出什么不妥的话出来。
  薛宁却依旧笑意浅浅。“皇上圣明,还请恕小民无状。”言下之意,却是对皇帝的指责并不否认,顿时引来堂上堂下一阵惊呼。那老御史更是头上青筋涌涌,若不是有皇帝在场,只怕他又要跳起来把薛宁一阵臭骂了。
  “薛宁,你够大胆。”佑宁帝不怒反笑,轻轻一敲桌面,站起身来走到堂中。旁边侍奉的老太监慌忙想要跟上,却被佑宁帝摆手挥退。
  “外相与本心……”佑宁帝反背着手,在薛宁面前缓缓踱步,眼睛却看向大堂匾额上“清正”两个大字。“百余年前,前朝少帝、怜帝均幼龄即位,外戚权相把控朝野,结党内斗,吏治腐败,贪浊寡恩,导致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外族亦趁势乱边。故我朝太祖皇帝起兵反高,十三年征战,十三年血火,终于推翻刘高旧朝,开我萧郅之世。”
  佑宁帝叹道:“太祖皇帝便是因为高朝旧事在前,才立下宏誓,要给万民一个清廉盛世,还手书下这‘清正’二字以励百官。清正者,心清如水,身正如绳。唯官吏清正,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国家才能平安繁荣。其实,无论哪朝哪代,为民而立官,这最初的本心应是相同的。但往往几代之后,官威日重,民生日苦,这恐怕便是薛宁你所谓外相脱离本心的结果了。”
  “想高朝六百年基业,历经十八位君王,其中明君屡出,更有明贞、开盛、耀赜等霍霍盛世,但待到乱世一起,亦不过十三年而亡。而我萧氏立朝仅四代,民众不过得享百余年太平,若是天下官员都如王晁这般贪财,不顾百姓死活,我大郅危矣、百姓危矣。”
  佑宁帝这番话一出,所有官员心中俱是一惊,慌忙离座跪下,口称有罪。那李愈本是这堂上官位最高之人,惶恐道:“臣等死罪,让皇上忧心了。”几位高官一跪,其他人等不管是明白还是懵懂,也跟着跪了下来。顿时,堂上堂下一片磕头请罪之声。
  佑宁帝摆手道:“你谢什么罪,你是刑部尚书,不是吏部尚书。都起来吧。”
  接着,佑宁帝看向薛宁,肃容道:“薛宁,你杀死王晁,虽然犯了律条,但究其本心,却是好意。整治贪官污吏,救助受灾百姓,本是朝廷官员的职责,但岳县百姓疾苦多时,朝廷却无一人言及、无一人处置,实是朝廷之过,是朕之过。民乃国家社稷之本,朕是万民之君,更是万民之子。你杀一人而救万人,有恩于百姓,便是有恩于朝廷,有恩于朕,朕先向你道谢了。”
  只见佑宁帝一合手,一弯腰,竟是以帝王之尊给一介尚未脱罪的平民行了一个礼。全场顿时大哗,几个刚刚站起的官吏惊得腿都软了。老御史和李愈都是目瞪口呆,章舟的脸上也变了颜色。接着,堂外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声“皇上万岁”,顿时堂外众人又跪了下来,一起山呼万岁。皇帝为了平头百姓而向别人行礼,这辈子别说是见过了,就是那说书的先生也没说过啊。百姓们心里热烘烘的,喊万岁的时候便格外喊的响亮了。
  群情激昂之时,自是无人注意到跪伏在人群之中的郑恳,此时已是热泪长流。虽然佑宁帝这番话、这个礼并不是对他而发,却他在堂外听了、看了,也觉即是之后因救灾之事被朝廷问罪,亦是无悔了。
  “皇上万岁!”李愈等臣子也跟着跪了下来。这将来必是位明君啊,李愈心中暗叹。为民立官,在他看来不过是场面上的漂亮话,但皇帝能说一番话,且不论是否出自真心,光凭这般气概、这般胸襟,已是初显明君的气势了。他又想到,佑宁帝如今还十分年轻,自己也是正当壮年,若是跟随这位皇上创出大郅盛世,青史留名,那才是不枉此生了。
  佑宁帝见众人如此,也有些吃惊,道:“这是怎么了,都起来吧。”听了圣意,众人又接着拜了一拜才起身。那老御史太过激动,一时站不起来。佑宁帝示意一下,立时有两个机灵的小内侍围过去,把老人搀了起来。
  老御史感激涕零,却又谏道:“皇上为百姓而行礼,实是胸怀仁厚,慈济天下。但臣下有功,或封或赏,自有一套规矩。皇上方才如此,却是过了。”
  佑宁帝思虑片刻,道:“老卿家说得也对,这次是朕莽撞了些。只是,这薛宁确实有功,一县之人啊,若是无他,只怕……”
  李愈近前几步,低声道:“既是有功,那皇上可是要重赏这薛宁?”嘴上虽然这么说,他心中却有些不悦。那薛宁从刚才起就一直安静,脸上还带着笑容,好似受皇帝一礼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实在让人气恼。只是这时众人都感动于皇帝的宽仁慈悲,皇上顺势封赏薛宁实在理所当然。
  而出乎李愈意料之外的,佑宁帝摇摇头,看向薛宁。“薛宁,你救民于水火之中,是有功于朝廷。”他压沉了声音,“但是,你也有过,而且是大过。”
  薛宁收敛了笑容,微微变色。“皇上此话怎讲?”
  佑宁帝又道:“你从入城到杀人,不过半日。其间关于王晁之事均是听他人所言,并无实在的凭据,可是如此?”
  薛宁有些愤愤,“小民入城时日虽短,只见城池荒凉,街边饿死百姓无数,如此景象难道还不够么?何况那王晁,在死前亦承认是自己私卖赈灾公粮了。”
  佑宁帝笑道:“薛宁,你也上过两次公堂了,若是李大人不给你辩白的机会,直接判你死刑,你可心服?”
  “李大人久掌刑律,怎会如此鲁莽。但若当真是如此判案,小民自然是不服的。”
  “那你又为何对王晁如此鲁莽呢?”佑宁帝叹道,“以你的能力,当时先将其囚禁,事后再报请朝廷对其进行处置,也应是无碍于救灾大局。朕说得可对?”
  薛宁细思一会,点头道:“确是如此。”
  “王晁既是于大局无碍,你又为何急于杀死此人?”
  “那王晁为了些钱财,竟置百姓死活不顾,数百条人命啊,便是如此枉死。小民实在忍耐不住,只觉若不杀此人,天理难存。所以,一时气恼,便拔了剑。”
  “你闯入县衙,是为着公义。之后救灾,是存了慈心。但你杀死王晁,却是因了自己心中怒气,图一时快意。薛宁,你且仔细想想,朕说得可对?”
  薛宁一愣,好一会才道。“皇上说得是。”
  “审案判处,奖功罚过,乃朝廷之责。从古至今,无论哪朝哪代,俱禁私刑。王晁此人,虽是死不足惜,但却不该由薛宁你来杀。何况,王晁此人在县令任上已有十数年,转任四县,期间恐怕也不乏有贪污虐民之事,但他这一死,他过往的所作作为及上下护庇之人,均难以探查处置。薛宁,朕说你有过,你可心服。”
  薛宁叹道。“小民心服。小民实在是未思及于此。”
  “薛宁,朕谢你救民之功,但也要惩你擅杀之过。否则,你若是不反省,下次再起杀念,如何保证杀的一定是怀人。便是你自己有此自信,如有人学你行径,又怎能保证他们都能明辨善恶,不会乱杀好人呢。”
  “任何一条律法,制定之初必然有其道理。即便有不合时宜之处,也该是修正完善它,而万万不可藐视它。若是人人都只凭心中想法来行私刑,律法之威,朝廷之威将荡然无存。若是随便一个江湖豪客,均可仗三尺之剑,凭一时意气,闯衙杀人,这天下离大乱之日便也不远了。”
  薛宁脸色苍白,道:“小民愚昧。若不是皇上点醒,还只当是自己做了一件善事,却未考虑到有这许多错处。”说着,他一咬牙,又毅然道,“皇上,有功赏功,有过惩过。小民的功,方才皇上已谢过了,现在就请皇上惩小民之过。无论皇上如何处置,小民均心服口服。”
  如此峰回路转,让所有人等目瞪口呆。虽然其中部分人未必懂皇帝说的什么大道理,但这次会审,皇帝给了众人太多惊喜。此时见到原先如谪仙般洒脱骄傲的男子,也拜服在自己的君王脚下,众人惊讶之余,更觉狂喜。此时,已很少有人再在意薛宁将受什么样的处置了,他们的眼中,心中全是佑宁帝的王者气概。这是我们大郅朝的皇帝,是我们大郅朝的圣君!

第五十四章
更新时间2008…10…29 0:18:07  字数:4702

 “法无可恕,但须虑法理之外有情理;情有可原,却勿忘私法之上有国法。”曹太后把听来的这句话来回咀嚼了几次,这才点头道,“皇上这句话说的好啊。”
  “那是,娘娘您是没瞧见,皇上这句话一出,在场的大人和百姓们全都高呼皇上圣明,激动得不得了呢。”圆脸的太监眯着小眼,笑着搭话道。
  曹太后嘴角略略勾起,浮出些笑意。“得民心才能稳天下,皇上这次确实做得不错。那接着呢,皇上到底是怎么判的?”
  胖太监依旧嘻嘻笑着,道:“皇上说是要情法两顾,依法顺情,最后只判了十三殿下三十杖刑。”
  胖太监说得轻描淡写,曹太后却是一惊,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三十杖刑?”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平静下来,问道,“老二,你可瞧清楚了,真是打了三十板子?”
  胖太监正要回答,便听得外面的奴婢高声传道:“启禀太后,皇上求见!”却是佑宁帝回宫,来慈宁殿参见太后了。
  曹太后脸色略变了变,挥挥手,那胖太监立即会意消失。“皇上,快进来吧。”
  佑宁帝进了殿中,看见曹太后独坐在殿中,手边放了本翻开的佛经,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便上前行礼道:“孩儿参见母后。”
  “好了,好了。”曹太后招招手,“快过来坐下,好好跟哀家说说今天你们这案子是怎么审的。”
  佑宁帝挨近太后坐了,笑道:“母后别急,且听孩儿慢慢给您说来……”
  这天下身份最为尊贵的母子俩,一个笑着说,一个笑着听,一派母慈子孝的景象。讲到其中兄弟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地方,佑宁帝更是说得绘声绘色,把曹太后逗得直乐。“孩儿和十三合着演了这么一场之后,公堂上下都已被说得意动,连刘齐那样的倔老头也低头不语了。孩儿见他们都不吭声,便趁热打铁,判了三十下板子算是结案了。”
  “啊~”曹太后惊道,“怎么回事,前次皇上不是说判个功过相抵就算,怎么这下还要打板子呢?”
  佑宁帝连忙解释,“母后别急,也不是真打,不过在公堂上做做样子罢了。再说了,就算是真打,十三有武功防身,哪里就能给打伤了。”
  曹太后这才恍然道,“哀家就说嘛,就皇上你这样爱护弟弟的,哪里会真让十三受苦。”她又笑道,“还记得哀家第一次见你们兄弟俩的时候,十三还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小脸胖嘟嘟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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