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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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二十年-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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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中叹道:“称贤无德,称圣无心,二十载光阴,唯做得一个心中将军,笔下元帅而已。”

  钢竹、无忧闻言,默不作声。我已潸然泪下,方才的话却不知是褒是贬,是喜是伤,是悲是怒了。

  许久,钢竹叹道:“一语道尽天一千古心酸呀!”

  无忧道:“好一个称贤无德、称圣无心!好一个心中将军、笔下元帅!好一个……杜天一!”

  我暗暗心惊,道:“得友如天一,夫复何求?”

  可今朝花去已无影,落叶自飘零。人已没,又有何谈?

  可叹天一心中纵横一生,却未留下只言片语。今我(余不伤)、岳钢竹、段无忧,实不愿天一一生心血付之东流,遂围坐坟前,畅想往昔。想天一,一生话语不多,然字字珠玑,智慧之光,熠熠生辉,别样机肠,忧思如海,令天下人汗颜。

  天已大亮,却阴沉沉的,云压着山头,似乎在哀叹着什么。

  我听说天一最近写了本书,不知何名,问道:“天一最近写了本书,你们可知道?”

  钢竹道:“好像是,但我也不太清楚。”

  无忧笑着说:“是一套书,可只是半卷。”

  我不明白,半卷书怎么是一套书?

  无忧道:“天一本打算作一套武侠小说,计划有十八卷之多,可惜只写了半卷不到,便……”

  钢竹问道:“书名?”

  无忧道:“《传说》”

  钢竹叹道:“定是好书,可惜了。”

  我却不这么想,只因我曾读过杜天一的诸多著作。论起小说,他实在写得差劲之极。可惜他的书都只让三个人看了,他人无缘。这也是天一无名于世的原因吧。

  无忧见我苦笑连连,知我心中不以为然,又道:“这本书实在非比寻常,他为了写好这套书,竟把以前的二十六本大作,唉……”

  我有点不详的预感。果然,无忧道:“全烧了……”

  “啊?”我自然吃惊,记得天一虽做过两部小说,虽然构思不明,逻辑不清,但语言清秀,意境优美,思想深刻。况且那二十四部著作,真知灼见,遍布篇章,竟……

  我不禁有些生气。

  “你……你也不拦着点。”

  无忧听我这么一说,倒乐了,道:“我怎么拦?我又不在。”

  好像我真是气糊涂了。

  钢竹叹道:“可惜呀!可惜……”

  我无言,无忧亦无语,只听钢竹轻声说来,话若流水。 。。

第三章   天一论人
“想天一这一生,虽吃喝不愁,但行动却处处受阻。从小就听他的爷爷奶奶吵个不停,他父母又望子成龙,他又至孝,自然压力少不了。这样的家庭,自然与他那坚忍的个性有关了。曾记得他说,他那如水的性情,却是与他幼时先读言情小说,后读武侠有关,我当时听了觉得好笑,现在一想,竟有几分道理。”

  无忧道:“天一这辈子,就错在太孝了。”

  我也这么认为。便点了点头,道:“是呀,记得几年前,有次他爷爷让他去帮忙踞树,他是忙前忙后,可半夜时,他去那棵树旁跪了大半夜。后来他告诉我,当他拉锯的时候,每锯一下,便似锯在自己的心上一般,但……”

  我叹口气,又道:“他说他也曾劝过爷爷别锯那棵树,可……”

  无忧道:“那老头无端锯树,我现在还有些生气呢。”

  钢竹道:“其实天一也对别人有过评价,他的知人之智,你我确实望尘莫及。就拿他对自己身边的人所作评价,我今日一想,真是一语中的。”

  我疑惑道:“什么评价?”

  钢竹道:“他曾对他的爷爷有过‘一语评’,你们猜猜怎么说?”

  无忧道:“那老头儿,我给他八个字,‘自以为是,没事找事’。”

  我拍手道:“妙!这八个字再恰当不过了。”

  无忧道:“天一怎么说?”

  钢竹伸出一只手掌,道:“五个字,‘深怕你闲着’。”

  无忧和我一听,俱是沉默。我知道,这五个字虽然形象些,而那老人也确实似有这癖好,但听来却总不顺耳。

  无忧叹道:“真是一语评,一语中的,想那老头所做过的事,还真是如此。”

  “况且直指人心,真是绝评。”

  钢竹道:“天一为什么自从在外上学后,便越来越远。尤其是高中时,宁可远行三百里,也不在本地就读,我也是听到这评语后才知道。”

  我忍不住道:“确实呀!天一在家时,我每每去找他,他总是在忙,而又好像忙些可做不可做的事情。但我问他时,他总说自己本来就闲着啊。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才想到那些事,好像全是他爷爷给他安排的。”

  无忧又叹口气,道:“他就是太孝顺了。”

  我不禁对天一的那些评语有了兴趣,道:“天一对其他人怎么评价?”

  无忧也瞪大眼睛瞅着钢竹。

  钢竹问道:“你们对天一的奶奶什么印象?”

  无忧皱了皱眉,道:“就是‘好话听不清,坏话双耳灵,没事开碎口,骂人如水流’的那位老婆子。”

  我听着一说,强忍着笑,道:“若论生动,真是够了。”

  钢竹笑道:“无忧这张嘴,没的说。”

  我忙问:“怎么讲?”

  钢竹道:“不留德。”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无忧闻言,也大笑起来。钢竹道:“你俩可知天意怎么说?”

  我笑道:“又是直指人心?这我可想不出。”

  钢竹道:“改一个字。”

  我思索半天,也联系不上那几个字。无忧苦着脸想了半天,才叹口气道::“我的思想……比天一慢了二十年。”

  岳钢竹道:“天一的评价有些奇怪,我说出来,咱们共同参详参详。”

  “深怕你苦着。”

  “苦?”我有些纳闷。天一怎么会用这么一个字形容他的奶奶。

  无忧也有些奇怪,喃喃道:“苦是什么意思?”

  钢竹道:“依我看,是说那老人太过关心别人,总是想着她那些女儿,操碎了心。”我也觉得有些意思,道:“不过,有些事对我印象挺深刻。”

  “那次我去他家,中午蒙天一的奶奶的挽留,吃午饭。他的爷爷奶奶争吵了半天,只为做什么饭。后来叫我们吃饭时,因为我和天一正忙着,听到喊声,天一只是答应了一下,说等一会儿,但他平时说话都是轻声细语。”

  “你我应该很少听到天一大声喊叫。”

  无忧、钢竹俱点了点头。

  “可那次,他的回话实在声大的很。不过他那位奶奶好像真是没听到,叫了三四次,天一答应了五六次,每答应一次,便向门外走出一段。直到天一把声音贴在他的奶奶的耳朵上,那位婆婆才喃喃自语着点了点头。”

  “后来我问天一为何喊那么大声,他说他奶奶的耳朵不太灵光。”

  “吃饭时,那位婆婆一个劲儿地劝我吃饭,劝得我都有些烦了……”

  无忧笑道:“能把你说得都嫌烦,这功力够深的。你怎么办的?”

  钢竹道:“他……哼哼,肯定是吃个不停。吃饱了,听人一劝,好了,再吃,哪里还顾得着肚子。”

  我尴尬一笑,道:“不错,那次真把我吃怕了。后来,我悄声约天一饭后去玩。天一没说话,那婆婆一开口,吓我一跳,说什么‘俺家小天还考大学呢,没事就别往外跑,多用用功。’天一的爷爷也开口了,‘正好,小天,一会跟我去拉车土。’天一只对我笑笑,竟没说什么。”

  “我都奇怪,天一还不用功?他都快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了。不过,我听那话,知道没戏。匆忙又拨了几口饭,找了个理由开溜,那位婆婆真够耐心的,又一个劲儿问我吃好没有,还说以后常来。好像我拿一个理由根本不够。”

  无忧道:“可这和苦什么关系?”

  钢竹幽幽道:“她叫人吃饭,是怕人等急了;她多次喊天一他俩,是怕人没听见;她叫人多吃,是怕人饿着;她问你吃饱没有,是怕你太在意面子,没吃好;她多次问你,是怕你没说实话。”

  无忧道:“这么一来,应该和怕有些意思。”

  我奇怪,怎么是怕?

  钢竹道:“她怕得就是怕你苦着自己。”

  无忧道:“如此一来,她倒成了有大智慧的人了。”

  我点点头,道:“其实天一的奶奶挺苦的,虽说精神有些问题,但现在好多了。不过每天和天一的爷爷吵个不停,真不知为了什么。”

  无忧道:“一个是深怕你闲着,一个是听不清,道不明,信口开河,水火不容,要不吵就奇了怪了。”

  我听无忧这么一说,又想到天一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二十年,不禁有些伤感。遂道:“她怕人苦着了,却害得苦了自己,也苦了别人。”叹口气,又道“不知他对自己的父母什么评价。”

  钢竹道:“你怎么看他的父母?”

  无忧抢着道:“他的父母是本本分分的农民,心肠挺好,就是……我觉得,总是有些……有些虚伪,不过……似乎又不能说是虚伪。”

  钢竹道:“天一的评价有些意思,‘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

  我笑了,道:“只是有些浅显了。 不过听来却觉得意味无穷,言有尽而意无穷。”

  无忧道:“普通之中才显出真情,想天一的父母真是为天一花费了不少心血。”

  钢竹叹道:“不错,正因儿女是父母的心头一块肉,父母才或宽或严,或喜或忧,而这宽严喜忧总是来自于儿女,也正是父母太多的为子女着想,才难免给子女带来一些苦恼。”

  我拍手赞道:“听你这一说,方知你也是个纯孝之人。”

  钢竹道:“不过,无忧说天一的父母有些虚伪,我觉得是可以理解的。你们想一想,天一家可以说有钱没钱,要权没权,亲朋好友,也俱是普通百姓。而赚钱上,他的父母确实是曾做过几件不太光彩的事。但比起我的父母,我觉得他们倒强得多。”

  钢竹的父母可是名气不小,他的爸爸是企业老总,妈妈是市委书记,真是钱权世家。但钢竹似乎不太喜欢在父母的荫庇下生活,才去了乡下教书。

  无忧道:“人生最难得,莫过于多为他人着想。而能为父母着想,明父母之难,懂父母之苦者,尤为难得。”

  我不知这话是不是在劝钢竹,但钢竹默然了许久。

  我厚着脸皮,道:“你这一夸,我真不好意思说了。”

  无忧道:“你脸皮确实够厚的,我又没夸你。不过……你在这方面确实做得还行。”

  我知道无忧的‘还行’可不是什么模棱两可的词。

  无忧又道:“你说有什么难以启齿?”

  我笑道:“本来是没有的,听你夸我的话,倒憋在心里难受。”

  无忧笑骂道:“余不伤,你是不是找骂。难受你倒说呀,倒成我求你说了。有话快说,有……”

  我忙打住他的话,道:“你让我说的。”

  无忧伸手欲打,道:“说不说,我看这话里有话,准是骂我的。”

  我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本来我想说你是……人生最难得处,你却一丝未得。你那一赞,我真不好意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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