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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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上)-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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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尼西莫夫才54岁,深棕色的头发中夹杂着稀疏的白发;他梳着左偏分头,头路笔直,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奥尼西莫夫手指发抖已经好几年了,不过在他心境安宁的时候,几乎不为人们所觉察,当他发怒时,就抖得很厉害。
  医生治不好这一古怪的疾病,不过亚历山大·列昂季耶维奇也不把治疗和医嘱当作一回事。手指发抖——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可不必在意!何况手指发抖丝毫不影响他那工整美观的书法。他的书法是在少年时代练出来的,早在商业学校读五年级时,他就以抄写文稿获得微薄的收入了。现在他的批注依然十分清楚,笔法苍劲有力。奥尼西莫夫的部下对他所使用的铅笔也是印象相当深刻:他总是选用最硬的铅笔,削得像矛一样尖。
  他的左手不断伸向经常放在写字台上的“好友”牌香烟,烟盒上印着狗的脑袋。奥尼西莫夫眼光没有离开打印的材料,擦了一根火柴,习惯性地大口大口地吸起了烟。他吸烟的年限已经不短了,那是1938年,也就是在决定他命运的日子里学会了吸烟,从此以后就再也戒不掉了。
  没有熄灭的烟头还在烟灰缸里冒烟,奥尼西莫夫又点上了一支烟。一直信守自己工作作风的亚历山大·列昂季耶维奇,并不局限于批阅文件——这种工作作风是几十年磨练出来的。他在批阅日报表的同时,常常向电话机转过头去,拨自动电话(政府机关特种电话网的名称)同各部部长、各总局局长联系,要求他们作出答复:某厂冶炼量为何下降?为什么某某订货没有如期完成?由于这种订货没有如期完成,新牌号的钢仍不能列为分析用样品。他并不满足于同各部长办公室的联系,而且一向信奉不轻信间接汇报的原则,于是迫不及待地按了一下铃,吩咐应声而来的秘书替他与工厂接通电话,叫厂长或者车间主任,有时甚至叫工段长同他通话。奥尼西莫夫向他们核实在自动电话里听来的情况。他对每一细节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工作比任何人深入,从不轻信间接的口头或书面汇报——这就是奥尼西莫夫的工作作风。他把他所管辖的部门严格地控制在自己手中,一切都亲自过问。
  日报表批阅完毕,接着审阅电报。他在每一页上都印着“苏联部长会议国家冶金和燃料委员会主任”抬头的大便条本上作了若干摘录,这是亚历山大·列昂季耶维奇在这一天中还要处理的问题。他从抽斗里取出装着在冶金业中应用自动机械材料的文件夹。过一会儿,他专心致志地研究起了设备供应、装配、试制、生产进度表,然后又打电话了解一些具体问题,催促国家计划委员会和机械制造工业部,把自己的助手叫来,给他们布置工作任务。

新的任命(2)
墙边的书橱里放着一整套技术百科全书,大部头的黑色和有色冶金、矿物燃料、化学和地质学手册;书橱旁有一张圆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报纸。《真理报》是奥尼西莫夫在家里阅读的报纸,通常都是一回到家里,点上一支烟,就全神贯注地阅读这份报纸。《消息报》和《共青真理报》是奥尼西莫夫上班途中在汽车上阅读的报纸。放在办公室里的是莫斯科的其他报纸。圆桌上堆着厚厚的一叠顿巴斯、第聂伯罗彼得罗夫兴纳、乌拉尔、外高加索、西伯利亚和远东各大工业中心的日报。这些地方报纸都已由秘书处工作人员加以分类整理,替奥尼西莫夫作好准备,凡是可能使他感兴趣的地方,都用颜色铅笔划了杠杠。报纸旁边放着科学院文摘和情报所寄来的国外技术杂志译文(奥尼西莫夫只懂英文)。冶金出版社和煤炭出版社出版的新书也放在这里。未经奥尼西莫夫许可,任何人都不会从圆桌上取走一本书籍或杂志。
  他从圈椅上站起来,从打蜡地板上向这张圆桌走过去。办公室里没有铺地毯,奥尼西莫夫不赏识地毯,把它看作奢侈品。亚历山大?列昂季耶维奇的脑袋很大,尽管他身材比较高大,相形之下这个脑袋还是显得硕大。可是他的头颈却显得很短。由于头颈过短,看上去似乎他一天到晚都提心吊胆地缩着脑袋。当他坐在位子上的时候,有时可以把他看作驼背的人。不过他并不拱着背走路。他步履矫健,虽然有点儿笨拙的样子。奥尼西莫夫还没有走到圆桌旁,忽然站了下来,他的硕大的脑袋也耷拉了下来,某个秘书偶然推开门,发现亚历山大?列昂季耶维奇发呆似的站在办公室中间出神,已经有好几次了。就奥尼西莫夫所担任的职务来说,他理应关心工业的前景,但是他却常常回想往事。往昔的情景,有时是不相连贯的,近来常常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难以排遣。
  他穿着有条纹的深色西装,硬领白衬衫,结着深色普通领带,站在那里。有一次,他的儿子安德留沙读了狄更斯的作品后,对他说:“爸爸,你的穿戴像英国职员。”
  他那微带绿色的忧伤目光凝视着圆桌。现在这一切对奥尼西莫夫还有什么意义呢?《油井钻探》、《磁力选矿》、《焊管壁》或刚到的《煤炭》杂志,对他还有什么意义呢?就在这几天内他就要丢开煤炭和钢铁,离开这个岗位,这个办公室了。
  奥尼西莫夫用意志力驱散出神的精神状态,坐了下来,戴上眼镜,把报纸移到身旁,开始阅读起来。
  亚历山大?列昂季耶维奇和以往一样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地领导着委员会的工作。他一如既往地主持会议,对一切问题都作深刻、细致的了解,还是那样要求严格,雷厉风行,就是现在也丝毫没有丧失(我们又使用时间用语)干劲。他深入了解专业文献,制订七年计划,详细地检查每个数字的依据,好像燃料和冶金工业的领导工作他还要做好几年。这一切都使同事们感到惊讶。
  ……几个月过去了,委员会主任,这位衣冠整齐、天天刮脸修面、为人严肃的碧眼男人,仍然兢兢业业地工作着,把这个部门的工作抓得很紧。
  直到到了深秋,在十月革命39周年前不久,奥尼西莫夫才收到期待已久的邮件。他用剪刀剪开信封,读了文件。可不是嘛,他,作为轧钢工程师向中央委员会提出的留下来做本专业的任何工作的要求没有被采纳,这也是意料中事。从此刻起,他的工作要由外交部安排了。
  现在必须检查一下,这里,也就是他再也不会回来的这间办公室里,是否一切都有条不紊。他必须履行最后的职责。他还要办理几件十分重要的工作。于是又打电话了解情况,催促,布置工作,等等。
  后来他默默地吸了一二分钟烟,又拿起话筒。必须向上级报告,他要交出“控制台”了。
  奥尼西莫夫拨了自动电话,同部长会议副主席捷沃相通了话——这是主管若干个国家委员会的顶头上司。
  “伊凡?费奥多罗维奇,调令已经收到了。一切到此结束,咱们再见啦!”
  他们是老同志了,交谈时都用“你”相称。
  捷沃相说:
  “好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外交部领导?”

新的任命(3)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今天就去。”
  “为什么今天就去?何必这么着急?不过你这种不耽搁的做法总的来说是正确的。”
  奥尼西莫夫从这几句心平气和的话里,不但听出了身居高位同志的友好劝告,而且也听出了指示的口气。接着捷沃相提了几个事务性的问题,听了答复,最后说:
  “在你出国之前我们总还是要见见面的。别忘了经常打电话来。”
  谈话就到此结束。亚历山大?列昂季耶维奇再次打量了写字台,办公室一眼。
  唔,看来工作可以到此结束了。仓促移交给副主任的一切工作——现在要做的和将要做的——都一清二楚了。可是还有一件事情,这虽不是属于政府指示之列的最重要的事情,但对奥尼西莫夫来说,毕竟是一件特别的事情。这件往事不期而然地涌上心头。亚历山大?列昂季耶维奇似乎看见了彼得?戈洛夫尼亚长着鹰钩鼻子的黝黑面孔,这就是人们通常称他为小戈洛夫尼亚的人。性情固执,颧骨下面有一个硬瘤,在1952年7月的难忘的夜晚,他,库拉科厂的厂长小戈洛夫尼亚,就是这个模样儿的,在那次会议上,他大胆地揭发了奥尼西莫夫。于是奥尼西莫夫迫不得已……不错,确实是迫不得已。可是何必回想这件往事呢?他已经多次发现,每当心情不快的时候,彼得?戈洛夫尼亚紧锁的双眉,无所顾忌的固执的目光,沉甸甸的下颚,总是不合时宜地浮上脑际。亚历山大?列昂季耶维奇对这位高炉工程师、厂长有藏在他内心深处,他认为应负的责任,即所谓良心的责任,叫他怎能不这样做呢!
  然而此刻奥尼西莫夫已经无权使用委员会领导的权力了。他犹豫了片刻,然后又拿起话筒,打电话给重型机器制造工业部部长,询问为库拉科工厂制造大功率鼓风机的生产情况。这件订货部长是知道的。小戈洛夫尼亚也知道,因为是他提出这种系列外的功率大、尺寸小的机器的订货要求的,只有这种机器才适宜于安装在库拉科夫卡的旧的狭小厂房里。委员会主任立刻得到了他所要求的答复:机器正在按计划制造,大约一个月后开始装配,然后试车。
  “这件事情请你亲自抓一下。”奥尼西莫夫对部长说。“按时完成,托运,派最好的安装工。”
  “是!我记下了。请放心吧,亚历山大?列昂季耶维奇。”
  “不要麻痹大意。这对我是荣誉问题。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
  对方听了这一消息并不感到惊讶,只是这样说了一声:
  “嗯……”
  他即将去风景优美的小国任大使的事,对方想必已经知道了。亚历山大?列昂季耶维奇继续说:
  “你要尽一切努力使这一机器经得起检验,质量、期限等问题都要把好关。你要像对待我个人要求一样对待这件事。”
  “是!我加上三个惊叹号,亚历山大?列昂季耶维奇!”
  如果我们没有搞错的话,这是奥尼西莫夫从自己的,说得确切一些,是从自己卸任的办公室里打的最后一个电话。
  打完电话,他按了一下铃,秘书室主任谢列布良尼科夫应声走了进来,他和平时一样,几乎是无声地走进来的。他,这个又矮又瘦的人,在写字台旁站了下来,微微低下剃得光光的早秃的脑袋。他几乎给奥尼西莫夫当了20年秘书,同亚历山大?列昂季耶维奇一起调到这里——部长会议大厦,早已学会领会领导的意图,不待奥尼西莫夫把话说完,他就能猜到他需要什么,善于悄悄地出点子,起草重要文件,堪称完美的助手。
  奥尼西莫夫站了起来:
  “请允许我作自我介绍:我是苏联驻季什兰奇亚大使。”
  他甚至在这一时刻也说笑话,称他即将出任大使的那个国家为季什兰奇亚。这个国名他是即兴说出来的。我们也就不妨利用他的俏皮话,把这个国家叫做季什兰奇亚吧。
  奥尼西莫夫按照自己的风格,立刻谈起了正题:
  “坐吧。我希望上任初期你能协助我。你愿意同我一起去吗?”
  谢列布良尼科夫没有坐。他那微微鼓起的天蓝色眼睛谦虚地低垂了下来。他的姿势仍然是毕恭毕敬的。
  敏锐的目光没有背叛奥尼西莫夫,刹那间他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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