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孤星--韩信传奇- 第59节

　　于是，作为汉王的刘邦赶紧下令要狠狠地追歼敌残军，以防其死灰复燃；尤其他命令身为的骑将灌婴率领五千精锐骑兵迅速展开对项羽的奋起直追，不斩其首颅绝不罢休。而韩信既然已经料定项羽再难成事，因此他更关心的反倒是虞姬的安危，他当时还以为她一定是混杂在了项羽的队伍里，所以才特别嘱咐灌婴不得放箭，最好是生擒项羽，尤其他还关照灌婴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否则有违者定斩不饶。

　　这既是一个大显身手，又是一个建功立业的绝佳机遇，因此灌婴和他的兄弟们都是格外得卖力，所以等到项羽向南突围渡过淮水之时，还能跟上他队伍的就只有区区百余人了。然而既不许放箭，那么双方就只有力斗了，几番鱼死网破下来，汉追兵的伤亡也就不轻，三十之年的楚霸王，比之当年犹有过之。不过所幸的是，当项羽率领残部到达了更南面的阴陵时，却不慎在那里迷失了道路。

　　正苦于无计可施之际，这时候正好遇见了一位种庄稼的当地老汉，项羽于是便命人向老汉问路，可是那老庄稼汉也多长了一个心眼，他眼见着这么一支狼狈的队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结果竟然把项羽等一伙人错向西指引进了一大片沼泽地中，直教大伙叫苦不迭，纷纷弃马而改步行。尤其，老汉的举动也让项羽见识了一回人心之向背，不得不说，这乃是对于他信心的又一次沉重打击，不过他都压抑在了心底而未肯跟任何人说及。

　　而当有实在气愤不过的手下将士提出要去追杀老汉之时，只听项羽仰天长叹道：“此系天意也！不关老汉事。”这一回他似乎有所觉悟了，只是他终究仍旧想不明白。

　　尾随的汉军自然也就很快追了上来，又交过一阵手之后，项羽只好带人再原路向*围，结果等突围出来到达东城时竟还只有二十八位骑士跟在他的身边，而且这其中很多还都是为项羽所陌生的面孔，看来这一次真的是大势已去了。人数少还不是最头疼的，而是汉骑兵上千人仍旧在紧紧地咬着这支队伍，他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项羽知道自己这次确实不容易脱身了，他略一踌躇，于是竟停下来乃意气豁如地对大家说道：“诸位兄弟！请听我说……我项羽自起兵之日已过八载，身经过大小七十余场战役，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有过一败，所以才霸有天下……然竟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这其实乃是老天爷在存心亡我啊，又岂是我所战不当的罪过？！诸位兄弟明见：今日咱们再同敌人决一死战，我项羽愿为兄弟们打此头阵，速战速决，一定会三败敌人，为兄弟们解围！斩杀敌将，夺敌旗帜，就是要让诸位兄弟都晓得这是老天爷要亡我，非战之罪也……”

　　他还没忘了赌最后的一口气，他还在继续迷恋着自己的那匹夫之勇、血气之勇。他也本应该可以明了自己的真正失败处，但其实什么都晚了，他只认定自己的仇家就是老天，既不是刘邦，更不是韩信！那这个仇他还怎么报？！话说回来，如果他懂得扭转乾坤，也不至于讲出如上一番可怜、可悲复可笑的言语了。看来只有那最后的一点可怜的自尊值得维护了，他真是到了穷途末路了。

　　“惟大王之命是从！”这些最后的忠诚的将士们其实真正在乎的未必就是他项羽的勇力。然而不管怎么说，他的天资的确是惊人的出众，亦不愧为“战神”之号。

　　接着，便只见他一阵奋疾的冲杀，轻而易举地就带着大家杀出了汉军的第一道重围，而且也确实斩杀了汉军的一名骑将。此时，汉军的另一位骑将也正想挥军继续追击楚军，可是一经项羽回过头来对他瞋目而叱之，不看则已，一看结果竟吓得此将人马俱惊，当即就避开数里赶着去同大部队会合了。项羽的气质的确是骇人的，在这一点上，可谓古今无匹。

　　但主力汉军还在顽强地追赶着楚残军，因此项羽即又得以成功地斩杀了汉军中的一名骑都尉，而等到他们大家又重新会聚到一起时，原来的那二十八位骑士不过才仅仅少了两个人而已。于是，挽回了一点颜面的项羽便问大家道：“怎么样？”众人皆下马，跪着向项羽表示叹服：“果如大王言”。　　　　

　　这几场拼杀下来，仅仅项羽一人就又斩杀了汉军不下百人，所以恐惧至极的汉军便不得不放慢了追击的步伐，只是坚持跟踪监视，想乘其疲惫再一举攻之。而项羽也到底有些不明白了：汉军怎么没有放箭呢，难道是一贯好色的刘邦对她动了心思……

　　不知不觉间，众人便顺利地来到了乌江②岸边，准备东渡过江。

　　附近的一位五十上下的乌江亭长似乎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他早已准备好了船只在那里等待着项羽等一行人，见自己的大王落难，他当即便请项羽上船：“大王，赶紧上船吧！”不得不说，这项羽自然还是有些人缘的，谁让他是一位意气之士呢！知音固世之所稀，然而气味相投者却比比皆是。

　　可是，面对滔滔的大江之水，昔日的霸王突然竟有些犹豫起来：过去？还是不过？须要好好的想一想了……他似乎也已感到了自身的渺小，而且他更知道刘邦是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那又将是一场因他而起的生灵涂炭。最后，他不由叹道：“江东，太小了……”

　　而那情急之下的乌江亭长却接口道：“大王，江东虽小，可地方千里，有众数十万，足以令大王称意的！愿大王急渡，而今只有在下有船，汉军来了，也会颇费去一番周折的。”

　　不提江东人众还罢，一提这个时候的项羽突然就想起了曾经追随着他及叔父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些江东的众兄弟们，尤其更有他的爱人——虞氏。如此，则他不禁苦笑道：“天之亡我，我何渡为？！遥想当初，我项羽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誓诛暴秦，而今却只有我一人得一独还……纵使江东父兄可怜我项羽，而仍愿意尊我为王，可是，我项羽又有何面目见他们呢？就算是他们嘴上不言语，难道我心里就没有愧意吗？罢了吧，一切都是天意……”就只那么一刻，不过略一回眸的瞬间，他的心便彻底死灰了。

　　那乌江亭长还想劝解他，可是他坚决地摆了摆手，最后他便翻身下马，一面深情地抚摩着他的宝骓，一面又对那亭长说道：“我知道您是一位仁义的长者，我跨下的这匹马已经追随了我五年多了，所当无敌，曾一日行走千里，我不忍心让它白白死掉，就送给您吧……”事已至此，那亭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又转而吩咐众人赶紧过江，可是令他也有些意外的是——他的这些兄弟们竟也没有一个愿意苟活的，看来他项羽一生也值得了，真的值了！结果，他便展露出了久违的笑颜，就像那不久以后的“田横五百士③”一样，其慨然赴死的场面是那样的悲壮以至令人无不动容，最终项羽便痛快地喊道：“好！兄弟们，咱们生生死死都在一起了！”

　　这样不久，那乌江亭长很识趣地就用船载着宝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众人一起目送着他的远去，缓缓的，只见船到江心时那马也突然嘶鸣、狂躁起来……

　　②　非今日的乌江，乃指当时长江的一段，属于长江下游。

　　③　据今天有些（包括外国的）科学家考证，所谓的田横五百死士应该只是史书的一种推断而已，“五百士”中或许的确不乏为其主子田横殉葬的，但肯定仍有一部分人选择了求生，他们之中的某些幸存者甚至飘泊到了遥远的美洲，且有实物为证；这真是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实，不过它在历史上所产生的真实影响却是不容置疑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6小节、抚今追昔（上）
轰轰烈烈的一生，有时也不过只是为了争一口气而已，而男人们用自己的生命所书写的便只能是——血性。

　　汉军又渐渐的围拢了上来，作为汉军总指挥的灌婴也已发觉了乌江岸边的项羽等这一小撮楚残军的异常，他没敢轻敌，因为他已经充分地领教过了他们的厉害，所以他准备等所部完成集结之后再决定向敌人发起致命的一击。这样，一个非常奇怪的局面就产生了：双方虽然隔着数百步，已然各自在望，但一时却并未急于交手，而是各自生火饱餐起来，他们都清楚，这一顿若不好好吃，应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是冬日一个暖洋洋的午后，血战终于开始了。既然已抱定必死之心，项羽于是便命令大家各自下马持短兵器进行步战，这当然是最后的自杀式的攻击。而灌婴也命汉军士兵们下马，排成有序的阵列——无须置疑，这是最后同时也是最为惨烈的一场角逐，最终，汉军还是付出了伤亡数百人的代价。

　　而楚军的那二十六人已全部战死，惟独那古今少有匹敌的“战神”项羽在又击杀了汉军数百人众之后而依然屹立不倒，不过，此时他的宝剑早已让他砍得有些卷刃了，尤其他的身上也已经披上了十余处严重的创伤，眼见那鲜血直向外涌出，加之先前所溅上的汉军的鲜血，他已近乎成为一个血人。

　　当然，他早已顾不得那许多了，而从他身上所爆发出来的惊人伟力已经令数千汉军被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近上他的身。此时的灌婴也已晓得再让兄弟们去白白送死是没有任何意义了，因此他便静下心来等着“战神”自己倒下去。傻瓜都能明白，项羽自己自然更清楚。

　　于是，冷静了片刻，他便想要来个痛快的，该证明的已经都证明过了，该发泄的也已经都发泄过了，最后就只有——认命了。这时候，他突然就抬头远远地看见了汉骑中的一位名叫吕马童的司马，他竟好一阵欣喜，于是向那人高喊道：“那一位莫不是故人？”

　　吕马童当初在共尊楚怀王时和项羽一度非常熟识，他当然晓得项羽是在叫他，于是他便向项羽示意。项羽看到了吕马童所打出的认同的手势，终于欣慰了，便又高喊道：“本王听说刘邦那老小子悬赏千金来收买本王的项上人头，还有封邑万户，今日本王就成全了你这故人吧！哈哈……”

　　如此，转瞬即逝之间，疲惫、创痛、悲伤已极的霸王遂向天长呼一声：“兰妹，我来了！”然后便慨然举剑在肩，乃自刎而死……

　　一代武功赫赫的英雄就这样化为了人世间轻渺的尘土，不过才享年三十岁而已。

　　更为可惜的是，战神也未能受到对手应有的尊重而被保留全尸，为了争功，已近疯狂的汉军将士们硬是将那刚才还令自己心胆俱裂的肉体给一块块地肢解了——结果，根据不同的分量，这些汉军将士都受到了刘邦各自不同的封赏，总之都很优厚，也不算他们白白浴血拼杀一场。灌婴也实在没有办法，谁教他的那位强悍的对手制造了那么多冤魂呢！

　　不过，项羽的宗族却被完整地保全了下来，他们一个也没有被诛杀，而且很多还赐了刘姓，其中项伯等人还被封了侯。这不仅是因为汉王刘邦的宽大，而主要是因为他所真正畏惧的不过只是项羽他一个人罢了，而他刘邦也再不想与他姓项的为敌了。

　　接下来，为稳定大局计，事先早已盘算好了一切的刘邦就转而去收拾韩信了。当时，韩信的中军大营已改设到了靠近中原腹心的定陶，而那里也正是他韩信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