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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乡下纵火（10）
这都是谁干的？一定又是哪个淘气的孩子干的！真是害死人了！
赶快泼，把火灭了再说，等会儿再追求责任！
快，先泼那边，那边靠屋子，要是把屋子烧着了就不得了！
那边，对，还有那边，快用竹竿把电线挑开，要是电线烧起火了就更麻烦了！
屋里外面人声鼎沸，这时我反倒显得有些多余了，我提着桶，一个人怔怔地站在旁边发呆，眼前一片模糊，隐隐约约地只感到有人影在眼前晃动。我本来是想做件好事的，没想到，一不小心，竟成了纵火犯。这屋子真要是烧掉了，那可就惨了。我只能以死谢罪了。我真的这么没用吗？我怎么老是干坏事？这老天真是不公平，我明明是想干件好事，也偏偏让它变成了坏事。现在，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痛苦地抱着头，蹬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有人喊我，黄力！我抬了抬头。
黄力！
又喊了一声。
我这才抬起头，发现是丁三妹。丁三妹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墙壁，对我说，你先到房里去，一个人躲一会儿，要不，别人会骂死你的！
我站了起来，望了望人群。这时火已经差不多扑灭了，草堆经过这场大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眼前是一片黑色的灰烬，草堆的里面还在冒着烟，隐隐约约地还有红光在闪烁。余下的火还在苟延残喘。村民们并不放松，还在继续往里泼水。水一泼上去，立即发出滋滋地响声，一股焦糊味扑鼻而来。谢天谢地，总算没有烧到屋子。
我慢慢转过身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我一个人低着头，发呆。不一会儿的工夫，我听见一群人进了屋。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是谁放的火？是不是又是那个城里的孩子？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火要是上了屋顶怎么办？
是呀，这种天气，一上屋顶，屋子就完了。
哎呀，真是的。这孩子到底是谁呀，怎么这么坑人？
真没想到，这城里的孩子……
最后，听到一个声音从众多声音里冒出来。
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呢。肯定不是他，我知道，他不会做这种事。
这是丁三妹的声音。
一时间，我真是无地自容。丁三妹肯定知道是我干的，这个时候他还想护着我。不过，这些人不会放过我的，过一会儿他们还会过来讨伐我的。哎呀，我还没见着老大爷和老大妈呢，他们对我这么好，我哪里还有脸见他们？算了，我还是走吧，我再也没脸在这儿呆下去了。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白吃白喝白住不算，还净给他们添麻烦。我想了想，开始收拾东西。我把衣服装好，放到包里。打开房门看看，外面没有人。还好，他们都在丁三妹房里，估计这会儿还不会过来。我想了想，又钻到床底下，翻出那本书，放到书包里，这才出门，从后门出去了。
站在林子里，我回头看了一眼被烟雾环绕的屋子，鼻子里一酸。我擦了一下满脸的烟尘，哽咽着说，大爷，大妈，大哥，我走了。我黄力，以后会回来报答你们的！
七
林子里刮着大风，风在松林中间穿过，呼呼直响。林子中间，一条小路通向深处。其实，所谓小路，只不过是一条草长得稀疏一点的地方，是人踩出来的。透过星罗棋布的树干，依稀可以看到远处一片片浅绿色的稻田。
我不知道林子有没有尽头，也不知道林子的那头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只想着早点走出这林子。走出了这片林子，也许又是一个世界。现在，我要做的事是避开丁三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见他。我飞快地在林子里走着。夕阳层层穿过松林，斜斜地照过来。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我必须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林子。
第三章 乡下纵火（11）
从小到大，我头一次在这样的地方独自行走，而且是匆匆忙忙地走，像一条丧家之犬。头顶上时不时有几只小鸟在欢快地唱着，我想可以叫黄昏进行曲吧。按理说，这应该是一天非常美妙的时刻。可是，我来不及欣赏这种美妙，我只顾着赶路，脚步在绿草上匆匆扫过，自己的影子被斜阳印在林子里，不断地向林子的深处延深。现在，我的影子越来越长，这是告诉我，夕阳越来越接近地平线了，太阳很快就要下山了。
以后的路该在何方？我不知道。离家这么多天来，我还是头一次对前景感到茫然。爸爸妈妈一定已经绝望了。我在心里轻声呼唤着，爸，妈，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儿子以后就要独立闯江湖了。不闯出点明堂来，儿子是不会回来见你们的。
这样一想着，人就难过起来。可是，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太阳下得太他妈的快了，我必须和太阳赛跑。我走进那片矮一点的地方，想着这儿大概就是当年丁三妹躲着的地方了。只是守林的茅草屋已经不见了，也许好多年前就拆掉了。再往前走，林子似乎突然消失了。前面横着一座小山。漫山遍野的，仍然是松树。山的下面有一块空地，这大概就是丁三妹和他大姐采药时休息过的地方了。此刻，一切都还像书中写的那样，这一块地方草更密集，也长得更高一些，草地上依然开着各种各样的野花。我踏着软绵绵的草地，从野花旁边走过。抬头仰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激动：我要登山了。到了山腰，就是当年丁三妹的大姐教丁三妹唱歌的地方了。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
这里有红花呀，这里有绿草。
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我不知不觉地唱起来，在歌声中，我仿佛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带着一个小男孩，正坐在草地上唱歌。两人的衣服上都是补丁，可眼睛里却充满着神采。我笑了起来。我们现在唱什么歌？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
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要不就是：
老张开车去东北，撞了。
肇事司机耍流氓，跑了。
多亏一个东北人，抬到医院缝五针，好了。
……
当然，我们通常不这么唱，我们通常会改歌词：
苦瓜上课到教室，摔了。
肇事同学耍流氓，溜了。
多亏一个班干部，过来报告好消息。笑了。
……
当然，歌词一改，就只能偷着唱了。不过现在，我可以大声唱了。我清了清嗓子，大声吼起来。
俺们那旮都是单身汉。
俺们那旮个个想早恋。
俺们那旮考试得鸭蛋。
俺们那旮天天像罪犯。
……
吼声冲淡了我心头的恐惧，也冲淡了我的疲惫。此刻，太阳已经完全躲进山里了，天边只留下一点余辉，照耀着我前进的路。现在，我已经到了半山腰了，站在半山腰上往回看，脚下是望不到边的松林，丁三妹家的房子已经看不见了。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没想到登山是这么一件辛苦的事。在电视里和人们的聊天里，登山是一种运动，是旅游时干的事，应该是很悠闲的。可如今，我怎么也找不到悠闲的感觉。我只想着怎么快一点走过这座山。走的时候没有一点快乐，所以，路就变得长了起来，其实并不很高的山在头顶上也似乎变得高不可攀起来。好在太阳给了我力量。太阳一下山我就得走夜路了，而对于这座山，我心里没有一点底，我不知道山里有没有狼，甚至不知道有没有鬼。这样一想，恐惧就越来越凶狠地冲进我的大脑。恐惧使我拼足了所有的劲，不顾一切埋着头，一步接一步地往上爬。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乡下纵火（12）
站在山顶上，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回望着来时的路。天已经黑了，松林在脚下黑压压的一片，夜风吹过来，松树的枝头一排排地起伏着，宛如绿色的海浪。几只鸟突然从林子里冲出来，冲入夜空，嘎嘎地叫着。遥远的前方只有一两点灯火在夜色的闪烁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丁三妹家。黑夜里一个人走山路本来就孤单恐惧，何况我是没有目标的走。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嘴里唱着歌，给自己打气。“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嘴里哼着，声音却出不来，我感到两条腿在开始打颤。
突然间，我的眼前亮着好几盏灯光，明显是手电筒的光。这几盏灯光正向山边靠近，不一会儿就到了山脚下，隐隐约约地，我听到有人在喊：黄力，黄力，孩子，你在哪里？声音在风里飘着，若有若无地。……黄力，孩子，回来吧，我们不怪你……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往哪里去呀……
是大爷的声音。大爷来了，来找我来了。在这个遥远的地方，还是有人在关心我。我摸了一下脸，脸上湿湿地，是雨水吧。抬头望望天，夜空中，满天星光点点。我哭了。我怎么会哭了？我真的哭了。身后是绵延起伏的大山，身前是异乡他地的亲人，我究竟该怎么办？
离开丁三妹家的时候，我已经相信，即使我不走，他们也会赶我走的。现在却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夜里到处找我。可我黄力都干了些什么！我黄力是堂堂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决不会再回去麻烦他们。再说了，我哪里还有脸回去！
我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不顾一切地往那头的山下冲去。我一边往前冲，一边在慌忙中伸手拉一下松树，以免自己从山上滚下去。快到山底了，我停下来，抱着一颗松树，歇一口气。我伸手摸摸脸上的汗，手上粘粘地。我把手凑到眼睛边，借着星光看了看。手掌上红红的一片，都是血，不知什么时候，手已被划破了。随后，手指头有几处地方隐隐作痛起来。顾不得这么多了，我咬咬牙，继续往下走。大约走了十几步，绕过一块大石头，在前面的不远处，我竟然看到了一两点灯火。前面有人家！我的心里一阵狂喜，鼓足了劲，朝着灯光跑去。
到了屋门口，我朝里看了看，里面竟然没有人。这是一处砖瓦房，座落在山间，离山顶不远。房子左右共有三间，正中的一间竟然点着蜡烛。闪烁的烛光后依稀有人。我喊了一声，有人吗？没人应。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应，就直接走进门去，借着烛光一看，天呐，烛光后竟然是一尊石头像。突然间，我想起爸爸讲的故事，明白了，这儿是一处山神庙。我壮着胆子上前，把蜡烛拿了下来。在烛光的照耀下，我才敢去看其它两间房。一间房里堆着杂物，有桌子、椅之、锄头之类，另一间房里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铺着稻草和席子，竟然像是一个人家。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有地方住了。
我和衣躺在席子上。窗外的山风呼呼地吹着，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松树的影子印在房里。不一会儿的工夫，我就睡着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由于跑得太快，我全身都已经湿透了。现在，在梦里，我还在拼命地跑着。后面跟着一群人，我不时地回头看，人群里似乎有丁三妹，还有两个警察。他们是不是来抓我回去？我不顾一切地跑着，绕过大山，穿过田野，跑到了城里，耳边的风呼呼地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