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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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卫士-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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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间的这条通道上,我们前面说到的,那个仿佛系城门安危于一身的军官,骑着马跑了个来回,接着,在俨若挑衅地审视片刻过后,他命令卫队吹号。
    命令即刻执行了。整个人群中,在方才那阵骚乱和吵嚷之后,居然出现了简直叫人不能相信的一片肃静。
    这时,身穿绣着百合花徽的制服,胸前佩戴饰有巴黎城徽的盾形纹章的宣读官,手里拿着一张纸,走上前来,用宣读官特有的那种发齉的声音念道:
    “承国王陛下旨意,巴黎市长先生通令宣喻巴黎城郊臣民周知,所有城门自即刻起至午后一时止全部关闭,各色人等在此时以内不得入城。”
    宣读官停了一下,以便换口气。在场的群众马上趁这个间隙用一片长时间的嘘骂声来表示他们的惊诧,发泄他们的不满。这位宣读官,应该给他说句公道话,笑骂由人笑骂,依然神气自若。
    军官做了个命令的手势,全场顿时重又鸦雀无声。
    宣读官当即不慌不忙地继续往下念,仿佛习惯已经给他披上了一副铠甲来抵御他现在成为目标的这种群众感情的宣泄。
    “凡持有证明文件或确有正式邀请信函者,不在此例。巴黎市政厅尹奉国王陛下特旨,于基督纪元一五八五年十月二十六日,此谕。〃
  宣读官话音刚落,被挡在瑞士兵和士兵们的人篱后面的人群中间,起了一阵波动,犹如一条巨蛇的身子在膨胀着,扭曲着。
    这是什么意思?”最安静的那堆人里,有人自语似地问:“准是又在捣什么鬼!”
    “嘿嘿!这番安排是为了阻拦我们进巴黎,准是这么回事,”方才以那么奇怪的忍耐功夫对加斯科尼人的无礼.逆来顺受的骑士,压低声音对同伴说,“这些瑞土兵,这个宣读官,这些路障,这些号角,全是冲咱们来的:凭良心说,我为此感到骄傲。”
    “让开!让开!你们那边几个!”带队的军官喊。“真是活见鬼!你们不看见你们把那些有权叫开城门的人的路都挡住了吗?”
    “他妈的!我知道咱们中间有一个进了城,这儿所有的市民还都得撂在他跟栅栏门中间呢。”那加斯科尼人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推开人群往外挤,他的粗鲁的反驳,曾经引起过罗贝尔·布里凯师傅对他的赞赏。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一转眼就已经到了瑞士兵用两堵人墙筑成的通道上了。
    您可以想象得到,那一双双眼睛当时是怎样急切而又好奇地投向一个原来被命令待在外面,现在却倍受优待地跑到里面去的人。
    可是加斯科尼人对所有这些羡慕的眼光都无动于衷,他傲慢地挺立着,浑身肌肉隔着瘦小的绿色紧身短袄全都鼓了起来,活像一股股绳子被里面一个摇手柄绷紧着。枯瘪的手腕,瘦骨嶙峋,足足有三寸露在磨得发毛的袖口外,目光清澈,一头黄色的鬈发,也许是天生的,也许是偶然的,因为这颜色里足有十分之一是尘土的颜色。他的脚大而灵活,有着像麂子一样的踝子骨,动作矫健有力。他的一只手上,仅仅这一只手上,戴着一只绣花皮手套,当初他看到自己居然要来保护这比自己的皮肤还要粗糙的皮子,不免也曾感到十分惊奇。另一只手摆弄着一根榛木棒,他四下里看了一眼,随后认定我们前面说过的那位军官是这队人中最重要的人物,就径直向他走去。
    军官先对他端详了一会儿,才开口对他说话。
    加斯科尼人丝毫也没有感到局促不安,也照他的样端详着他.
  “您好像把帽子给掉了?”军官对加斯科尼人说。
  “对,先生。”
  “掉在人堆里了?”
  “不,我刚才收到我的情妇一封信,我正在离这儿四分之一法里(法国古代长度单位,约合四公里。)的河边看信,他妈的!突然间一阵风吹走了我的信和帽子。我跑去追信,尽管我的帽子上那个钮饰是颗钻石。我抓住了信,可当我再去追帽子的时候,风把它带到了河面上,河水又把它带到巴黎!…它会让哪个穷鬼发财的,那真是太好了!”
    “这么着,您就光头了?”
    “难道巴黎买不到帽子吗?他妈的,我想买顶更漂亮点儿的,还要安上一颗比前一颗大一倍的钻石。”
    军官令人难以觉察地耸了耸肩膀,可是,这一动作尽管难以觉察,也没逃过加斯科尼人的眼睛.
   “怎么啦?’他问。
   “您有通行证吗?”军官问。
   “当然有一张,不止一张,是两张。”
   “有一张合格的就够了。”
   ‘可我没看错吧,”加斯科尼人圆睁一双大眼,继续说,‘啊! 不,他妈的!我没看错,我是荣幸地在跟德,卢瓦涅克先生说话。
    “可能是吧,先生,”军官冷冷地回答,显而易见对方认出他并不叫他感到高兴。
    “是德,卢瓦涅克先生,我的同乡!”
    “我没说不是。”
    “我的表兄!”
    “行啦!您的通行证?”
    “在这儿。”
    加斯科尼人从手套里抽出半张很巧妙地剪下的卡片。
    “请跟我来,”卢瓦涅克说,并没有看证明,“您和您的同伴,如果您有同伴的话,我们耍检验一下通行证。”
    他走向城门旁的哨卡。
    光着头的加斯科尼人跟在后面。
    另外五个人又跟在光头的加斯科尼人后面。
    第一个穿着一副华丽的护胸甲,做工极其精美,简直叫人会相信这是本弗尼托·切利尼亲手制作的。不过,因为这副护胸甲的式样有点过时了,这种华丽赢得的不是赞美而是讪笑。
    穿着这副护胸甲的人,他浑身上下的打扮,确实再没有一处地方能跟这件招眼的胸甲的几乎是皇家气派的华美相称的了。
    紧跟在后的第二个人,带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胖墩墩的跟班。主人又瘦又黑,活像是堂·吉诃德的先驱,而跟班也可以说是桑科的先驱。
    第三个过来的,怀里抱着一个十个月的婴儿,后面跟着一个女人,两手紧紧拽住他的腰带,另外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四岁,一个五岁,紧紧拉着那女人的裙子。
    第四个,一瘸一拐地走了上来,腰间挂着一柄长剑。
    未了一个殿后的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骑着一匹黑马,身上满是尘土,但看得出是匹名种马。
    跟其他的人一比,他就像个君王。
    这个年轻人为了不超过同伴们,只得执辔缓行,而且,说不定他心底里也并不乐意离他们太近,所以在老百姓筑成的人墙尽头逗留了片刻。
    就在这一刻,感到有人拉他的剑鞘,他身子朝后倾侧了一下。
    拉他剑鞘来引起他注意的是个黑头发的年轻人,目光炯炯有神,个子不高,身材纤细优雅,双手戴着手套。
    〃有何贵干,先生?”我们的骑士问。
    〃先生,请您帮个忙。”    ,
    “请说吧,不过,请快点说。您看到的,他们在等我呢。’
    “我要进城,先生,需要马上进城,您懂吗?…您呢,只有一个人,需要一个跟您的风采相称的年轻侍从。”
    “嗯?”
    “嗯!咱俩有来有往,您帮我进城,我给您当侍从。’
    “谢谢,”骑士说,“可是我并不想要任何人来侍候我。”
    “连我也不要?”年轻人问,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奇怪,骑士觉得他原想用来把自己的心包起来的那层冰融化了。
    “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能力让人侍候我。”
    “是的,我知道您并不阔绰,埃尔诺通·德·卡曼日先生。”年轻的侍从说。    …
    骑士哆嗦了一下,不过,那小伙子没去注意这一下哆嗦,继续说下去:
    “因而我们不谈工资,相反地,如果您同意我的要求,接受报酬的将是您,酬金要比您为我做的事高出一百倍,所以,您就让我侍候您吧,我请求您,要知道,这请求您的人有时是发号施令的。”
    年轻人握了一下他的手,对一个侍从来说这是个过分亲昵的表示,随后他转过身来,面对我们前面已经提到过的那队骑士,
    “我要进城,”他说,“这是最要紧的,至于您,梅纳维尔,不管用什么办法,您也得进城。”
    “您就是过去了,事情也不算成功,”绅士回答说,“还得他看见您。”
    “哦!您放心,既然我能过这道城门,他就会看见我。”
    “别忘了约定的记号。”
    “两个手指按在嘴唇上,对不对?’
    “对,现在让天主保佑您吧!”
    “好吧!”黑马的主人说,“侍从先生,我们算定下来了吗?”
    “我来了,主人,”年轻人回答。
    说着,他轻捷地纵身上马,他的伙伴等他在身后坐定,就策马向前去,跟另外五个会合,他们正忙着出示通行证,证实他们进城的权利。
    “他妈的!”罗贝尔·布里凯说,他的眼睛方才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们,“来了一窝加斯科尼人,要不是这样的话,让鬼把我逮了去!〃

三 检查

    我们看见,从老百姓的行列中出来,向城门走去的六个享有特权的人,过关的检查为时不算长,手续也不算繁。
    所谓接受检查,就是从口袋里掏出半张硬卡纸,交给那个军官,军官把这半张硬卡跟另外半张放在一起,要是这两个半张正好接榫,并成完整的一张,那末持有这半张的人就有权过关。
    光头的加斯科尼人第一个走上前去。因此,检查就从他开始。
    “您的名字?”那军官问。
    “我的名字吗,军官先生?它写在通行证上,那上面您还可以看到别的。〃
    “这我不管!您的名字?’军官不耐烦地又问一遍,“您不知道自己的名宁吗?”
    “这哪能呢?我知道。他妈的!我倒真该忘掉它,好让您来告诉我,既然咱们既是同乡,又是表兄弟。”
    “您的名字?真见鬼!难道您以为我有闲工夫来跟您认乡亲吗?”
    “好吧。我叫佩迪卡.德·潘科内。”
    “佩迪卡·德·潘科内?”德·卢瓦涅克先生重复了一遍,我们以后就用他的老乡用来招呼他的这个名字来叫他。
    接着,他的眼睛转到通行证上:
    “佩迪卡·德·潘科内,一五八五年十月二十六日,正午。”
    “圣安托万城门,”加斯科尼人添上一句;一面把一根又干又黑的手指戳到通行证上。
    “很好!符合手续,请进去,”德·卢瓦涅克先生说,免得跟这位同乡作任何进一步的交谈。“现在轮到您了,”他向第二个人说。
    穿护胸甲的人走上前来。
    “您的通行证?”卢瓦涅克问。
    “怎么!德·卢瓦涅克先生,”这人大声说,“您不认识童年时代老朋友的儿子了?您曾经把他放在膝上颠过二十次呢。”
    “不认识。”
    “我是佩蒂纳克斯.德·蒙克拉博,”年轻人惊讶地说,“您不认识我了吗?”
    “我公务在身的时候,是谁也不认识的,先生。您的通行证?”
    穿护胸甲的年轻人把通行证通过去。
    “佩蒂纳克斯·德·蒙克拉博,十月二十六日,正午,圣安托万城门。请过去吧。”
    年轻人过去了,他被方才这番接待弄得有点晕头转向,走过去站在等着开城门的佩迪卡旁边。
    第三个加斯科尼人走上前来,这是那个携带着老婆和孩子们的加斯科尼人。
    “您的通行证?”卢瓦涅克问他。
    他立刻顺从地把手伸进挂在右腰的羊皮钱包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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