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轨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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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轨旅程-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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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匹老黑马如此通人性,它成为我旅行千里草原的忠实伙伴。
  牧归的小伙子们向我打招呼,他们用牛车拉着草料,牛车后面跟着长长的一队牛羊群,牧羊犬也伴着牧归的羊,雄赳赳,气昂昂,领前押后,监视着草原的宁静和骚动。来到一方凹地,小伙子们撒下草料,远处的牛羊便欢快地奔过来,争相享受这丰盛的晚宴。一位小伙子摘掉头上的毡帽,潇洒地打一个响鞭,嗓子里跟着就飞出一串动人的牧歌,那歌声是粗犷和雄浑的,旋律里裹着草原汉子对原野对生活的憧憬。
  忽然,我发现一头美丽而又健壮的羊,它径直跑到我面前,用一双温柔的眼睛望着我。我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而手轻轻地抚摸它。它的眼睛变得更加温柔,撒娇般地将脸往我身上蹭。我由衷地向它的主人赞美道:“你的羊真漂亮!”旁边的牧民一听,哈哈笑着告诉我:“这不是羊,这是一头小牛犊。”
  “怪不得它长得这样高大呢,原来是一头小牛犊呀!”我拍拍脑壳,大笑起来。
  这位牧民叫巴特尔,他热情地邀请我去他家做客。他家有两间新盖的砖瓦房,还有一大一小两个蒙古包,小蒙古包不住人,专门用来贮存物品。他家有五口人,除了巴特尔,都不会说汉语。巴特尔右眼有一个伤疤,他告诉我说,有一次他参加赛马大会,不慎从马上摔下来,右眼被马踩伤,现在已经失明了。
  蒙古包于我特别的温馨,这种感觉来自于牧民的热情和我自己对蒙古包那种天然的热爱,虽然巴特尔家有两间砖瓦房,但我仍愿意住在蒙古包里。我在蒙古包里的花毯上刚坐定,主人立刻就用托盘端上了奶茶和奶豆腐。奶茶和奶豆腐是当地牧民最基本的食物,牧民不讲究一日三餐,一般每天只在晚上做一顿饭,整个白天都是喝奶茶,吃奶豆腐。刚到草原时,我很不习惯这种生活,但慢慢地就适应了。晚餐时,巴特尔不喝酒,但他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草原白”,请我自酌自饮。
  

千里草原 昭示生命的色彩(6)
粪火熊熊,蒙古包中洋溢着湿乎乎的水蒸气。
  我步出包门。此时原野上没有风,大地是银白色的,月亮毫不吝啬地把寒光倾泻给了草原。卧伏在包门旁的牧羊犬睁着闪电般明亮的眼睛,凝视着空旷的银宇。为了主人的嘱托,为了草原的安宁,它们彻夜醒着,一只牧羊犬就是一座透着灵性的哨所。我轻踩草地,步履缓移,独酌人生与自然的对话。
  当黎明第一缕年轻的风亲吻大草原时,牧羊犬便冲天吠叫几声,唤醒了宁静的草原。
  我告别巴特尔,骑上马,顺着一条正在解冻的小河往前走。前些日子,这个地区下了一场大雪,四周白茫茫的。四月份,天降大雪,对草原牧民来说是很可怕的,因为大雪覆盖了草地,牛羊便找不到食物,如果牧民贮存的草料不够,牛羊就可能成群地饿死。这就是牧民谈虎色变的所谓“白灾”!反之,草原干旱,连续几个月不下雨,则草地干枯,这就是所谓的“黑灾”!据说,前几年,大草原上遭受过一场“白灾”,成千上万的牛羊相继死去,牧民面对前来收购牛羊肉的商贩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只是翻来覆去两句话:“羊皮留下,羊肉拿去。”
  大自然的性情是变化多端的。有时,它像一位温柔恬静的少女,静待人们来欣赏它的娇美;有时,它像一头发狂的猛兽,无情吞噬接近它的人们。
  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不一会儿工夫,我和马儿都挂上了满身的白霜。“这鬼天气!”我嘟哝一声,双手插进袖筒里,信马由缰地走着,老黑马毕竟老了,它走几步,喷一个响鼻,步履蹒跚。
  夜幕降临的时候,还没看到人烟。我飘飘摇摇地骑在马上,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我大概是受寒了,用手摸摸滚烫,发高烧!我骤然感到恐惧。我非常了解自己的体质,发烧的时候是不用吃药打针的,只需要找个温暖的地方蒙头睡一觉,发一身大汗,病也就好了。可现在既不见村庄,也不见店铺,只有灰蒙蒙的一层浓雾在我眼前流动。
  铅块一样沉重的乌云后面滚过一声闷雷,闪电划破长空,暴风呼啸,我两眼发黑,头重脚轻。我趴在马背上,轻轻地抖抖缰绳,有气无力地吆喝一声:“驾!”老黑马打一个响鼻,摆了一下头,高一脚,低一脚,也是有气无力的走着。“不行呀,老黑马,这样下去你我都会冻死在野外的。”我暗自说着,拿起鞭子,在马肚子上轻轻地打了一下。可是,老黑马仿佛失去了知觉,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艰难地抬起头,漫无边际的黑夜,前方的路一点都看不清。我支撑起身子,双脚扣紧马蹬,又狠狠地往马屁股上抽了两鞭。老黑马无可奈何,抬起腿奔了几步,没过一会儿,又慢了下来。我心烦意乱,提起精神往马屁股上连抽几鞭。可怜的老黑马,任我怎么抽它,它都不再理会,只是有气无力地向前走着。常规情况下,我是不使用鞭子的,也不太依赖缰绳,只是随意吆喝着老黑马,或碰碰马脖子的两边来指示方向。老黑马十分清楚该去哪里,什么时候小跑,什么时候奔驰,在一些危险的不毛之地它总是小心翼翼的。无论何时我吆喝它,它总是轻轻嘶叫一声作为回答。可现在老黑马一反常态,这使我有了一种不祥之感。
  突然,马儿一个失蹄,摔到了!我从马背上滚下来,掉进一块小洼地。“不中用的东西!”我骂了一句,跌跌撞撞地爬到老黑马身边。眼前的情景令我惊呆了:老黑马的两只前蹄陷进了深深的泥沼里,它的嘴触着淤泥,大口大口的哈着气。我试图将马从泥沼里拉出来,但是我一点劲都没有。即便我不发烧,恐怕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也是办不到的。
  我爬在马身边,用手擦掉老黑马眼窝边的泥巴。老黑马无声地望着我,一动不动。它显然比我更清楚它的自身处境,但是它毫无求生的欲望,也许它自知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我的心像针扎一般的难受。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卸掉马鞍,用马肚带拴住老黑马两只前腿,我要再做一次努力,把它拉出来!可是,我刚拉了两下,便感到一阵晕眩,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千里草原 昭示生命的色彩(7)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狂风和暴雨已将天地搅得一团混沌,威严的闪电和雷鸣充塞于寥廓大地,一种巨大的力量震撼着我,我觉得自己快要成为冰棍。我用几乎僵硬的手合掌慢慢地揉了一阵,渐渐地恢复了一些知觉。我揉揉头,高烧居然退了,这真是一个奇迹。老黑马静静地躺在泥沼里。我挪过去,抚摸着它瘦骨嶙峋的身体。可怜的老黑马,已经一点体温也没有。它死了;就这样抛下我自个儿去了一个新的世界。我周身不由得一阵颤抖,强烈地感觉到失去了一位伟大的朋友。我抚摸着老黑马冰冷的尸体,惊悸地想到世上万物的生生灭灭,轮回循环。
  当我确信老黑马已经不可能再复活的时候,我慢慢地站起来,默默地看了老黑马一眼,然后,背起行囊,一步,一步,去寻找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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