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御驾亲征,从古至今乃常有之事,有何不可?”刘恒不解地问着跪在眼前的这些老臣们。
“皇上,请不要忘了您还有老母在世,太后她老人家还在等着您侍奉呢。”情急之中张苍不得不把薄太后搬了出来,“如果太后同意皇上亲征,臣等也就无话可说了。”
刘恒此次打算随军亲征确实没和太后商量,听到张苍的这句话,他一时进退两难了。刘恒只好召唤过来一个谒者(听差),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他一番,然后令他速速进宫请示太后。
阅兵场距京城有四五十里的路,一时之间也难以有消息传来,君臣侍卫上千人便在阅兵场里耐心地等了起来。
一直等到正午时分,还不见这位谒者回来,刘恒有些生气地对张苍说道,“朕的这位谒者平时办事十分干练,怎得今日如此拖沓?”
“皇上切莫着急,再等等看。”张苍劝道。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远处一匹快马急弛而来,等到这匹马奔跑到近前时,刘恒发现这位骑在马上的人却是太后身边的一位太监。
这位太监跳下马后几步跑到刘恒面前跪了下来,双手呈上了一张丝绢,“皇上请看太后手谕。”
刘恒拿过来这份手谕,只见太后措辞婉转地说道,“大军出征,将士们需要集中精力去作战,若是皇帝在军中,将士们还要额外保护皇帝。如此,岂不让将士们分心?切莫再做此打算,请速速回宫。”
既然太后有此旨意,刘恒哪敢违背?他的这次御驾亲征也只好如此作罢了。于是,君臣各位乘车的乘车,上马的上马,一行人缓缓而行,日近黄昏,他们才回到了京城。
等刘恒回到宫里以后,有人告诉了他一件事,令他大吃一惊。原来是刘恒派回京城的那位谒者被轵侯薄昭杀了。
刘恒准备御驾亲征之时,把京城托付给了薄昭。薄昭便要求四处城门的司值严加盘查入城者以防匈奴奸细混入,不仅如此,他还亲自骑着马四处巡视。
当刘恒派回来的那位谒者从北门入城时,正巧薄昭也巡视到了此处。
由于事情紧急,谒者骑着马从阅兵场一路狂奔,直至跑到城门之时他仍不减速,只见他一手举着符节,一手抓着马缰,一边口中大喊,“我是钦差!”一边往城门里面直冲而去。
守门士卒由于有了上司强硬的指令,对过往行人一律采取了严加盘查的手段。此时别说是钦差,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敢上去盘查一番。这位谒者如此横冲直闯,自然惹怒了他们,只听一位士卒对第二道守门关卡的士卒们大声喊道,“截住他!”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第二道关卡上的士卒们相当迅速及时地把那根拦马杠推到了路中央,谒者和他的坐骑猝不及防,被拦马杠猛然一绊,连人带马被重重地摔了出去。
好在谒者身手矫健,不曾受得重伤。但这一摔也把他的怒火给摔了出来,只见他从地上爬起来后就指着这些守门士卒破口大骂。
这一切,站在不远处的薄昭看得清清楚楚。他认识这位谒者,不仅认识,这位谒者还是他的一个仇人。薄昭心中冷笑,你也太不走运了,今日犯到我的手里,我定然叫你吃些苦头才是。他回头对站在身边的守门司值说道,“你们把他给我带到内史府去。”
当时的内史(内史,主管京城中的日常行政事物)是成侯董赤,由于董赤被拜为征讨大军的长史,薄昭临时兼任内史一职。
谒者被守门士卒五花大绑的带到了内史府,他一路不停地大声抗议并漫骂,进门之后抗议之声仍然不绝于耳,“你等明知我有符节在手,却抓我来此,若是耽误了皇上的大事,小心你等的性命。”
“你休要拿着朝廷的符节吓唬人,我告诉你,皇上已把京城托付与我,你有何事,尽可告知我便是。”薄昭冷冷地说道。
“事关军事机密,不便告知于你,皇上让我直接请示太后。你快把我放了,事情紧急,耽误了皇上的大事,你负不起这个责任。”谒者理直气壮地说道。
薄昭心想,自己是皇上的舅舅,太后的弟弟,你拿皇上吓唬我这倒罢了,现在又把太后搬出来,真是可笑。即便是皇上真有什么事请示太后,我这个当舅舅的过问一下也未尝不可,于是乎,薄昭不慌不忙地说道,“那你就把皇上的手谕拿来我看。”
“我只有皇上的口谕,没有手谕。”谒者回答道。
“既然只有口谕没有手谕,说明事情并不十分重要。你为何一再吓唬本官?你可知道你擅闯城门该当何罪?”薄昭冷笑道。
“你知道你擅扣钦差该当何罪?”谒者反唇相讥道。
“混帐,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来人,掌嘴。”薄昭喊叫了起来。
顷刻间,谒者便被打得满嘴满脸都是血。
这位谒者真是一位硬汉子,到此时,他不仅不肯服软反而更加地强硬了,“你……你公报私仇,你……你个老混蛋,你……不得好死!……”
薄昭已被谒者骂的失去了理智,只听他大吼道,“我不得好死?我要让你先死!你们立刻给我把他拖出去斩了!”
可怜这位谒者,真的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送掉了性命。
谒者已死,薄太后怎得知晓了刘恒要御驾亲征之事?原来是丞相张苍趁着刘恒不注意,偷偷的写了一封亲笔密信,派专人送到了太后的手里。
刘恒听说了薄昭斩杀谒者之事以后,非常震惊,他立刻传来了廷尉张释之,令他迅速查清此事。
张释之便开始连夜审理起了此案。
第二天散朝以后,张释之给刘恒汇报了他的调查结果。等到张释之说完,刘恒痛心地问道,“按律法他该当何罪?”
“擅杀有使命在身的朝廷使者,无疑于造反作乱,论律他该处以弃市、诛族。”张释之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刘恒说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刘恒去了长乐宫,给母亲薄太后请完了安之后,刘恒遂把薄昭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太后。
太后初始惊诧不已,继而落泪不止,直至刘恒说完,她除了落泪之外始终一言不发。
刘恒见太后如此,便双膝跪在了太后面前,跪下之后,他也是一言不发。于是,母子二人一个只管哭,一个只管跪,谁也不说一句话。
过了很久,薄太后才缓缓地说了一句,“此事该如何办,你自己斟酌,你现在就退下吧。”
刘恒给太后磕了一个头之后就退了出来,他回到宣德殿后感觉心里头异常的难受,便神情恍惚地和衣躺在了御榻上。
太后的心情刘恒何尝不理解,刘恒心想,此时别说是他们的姐弟之情了,就是自己和舅舅的甥舅之情那也非同一般,几乎可以说就和父子之情差不了许多。去代国的时候自己还很小,从那时起,和舅舅在一起的机会就很多了,他想起了小时侯舅舅同他一起玩耍的那些情景。
恍恍惚惚中,刘恒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侍者往他身上盖被子的时候他竟然也毫无知晓。过了一会儿,只听有人在轻轻地呼唤他,睁眼一看,原来是皇后窦漪坐在了御榻前。
“皇上不要紧吧?”窦漪关切地问道。
“朕身体没事,只是心里有些难受,你们都退下吧,朕此时只想自己呆一会儿。你们再告诉尚食监一声,就说晚饭不要送了,朕没有胃口。”刘恒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他又继续回忆小时侯在代国的那些事情。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刘恒睡着了,并开始做梦了。他梦见了舅舅藏在假山之中,故意露出衣襟来让他发现,他也故意装做没看见,惹得母亲在一旁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刘恒自己在梦中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竟把自己笑醒了。
醒了之后,他定了定神,想起舅舅此时已犯了死罪,他又懊恼了起来。这个舅舅啊,京城托付给他还不到一天,他就闯下如此大祸。他是皇亲国戚,天下人此时都在眼睁睁地看着朕,这个问题到底叫朕如何处置才是呢?
他迷茫了,他头晕得厉害。于是,他索性到户外去透透气,他从御榻上下来后就径直走出了寝室。刚一走到外间房屋,便看到皇后、慎妃以及宫女内侍一群人全都默默地坐在外间屋里,刘恒问道,“你们都坐在这里干什么?”
皇后说道,“皇上心情沉重,臣妾等人也帮不了什么忙,只好坐在此处相陪。”
“你们不用担心朕,都回去吧。”刘恒十分勉强地笑了笑。
等众人都走了以后,刘恒突然有所感悟,自己些许有点小小的不舒服,就引起了家人的如此牵挂。将心比心,那个谒者的家人他们此时此刻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呢?
第二天散朝以后,刘恒又把张释之留了下来。
“虽然轵侯所犯罪行是无法赦免的,但朕还是要给他留一点面子,劳烦廷尉去一趟轵侯府,劝他自行了断吧。”说到这里刘恒又补充了几句,“另外,你再告诉他,他的轵侯爵位朕会令他的儿子承袭的,并且他的家人朕也会替他照顾的,让他放心地走吧。”
张释之看到刘恒的眼眶已经湿润,他赶紧低下了头,“尊旨。”
当天下午,张释之来给刘恒汇报,“臣愚钝无能,未能完成皇上交给的重任,请皇上惩罚。”
“他不肯自行了断?”刘恒问道。
“正是。无论臣如何规劝,他始终都是不肯。”张释之无奈地说道。
刘恒沉默了良久,然后果断地对张释之说道,“你叫上张苍,冯敬等人,你们都穿上孝服,去他家大门口哭上几个时辰再说。”
“尊旨。”张释之轻声说道。
当这些人在薄昭家大门前放声大哭的时候,薄昭知道了刘恒的心意已决,明白事情已经无法逆转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含恨服毒自尽了事。
薄昭一生小心谨慎,辅佐刘恒颇有功劳,一时不慎铸成大错,朝野为之惋惜,为之痛心。
薄昭之事,警示作用极大。自此,朝廷大小官员们办起事来自然是更加的小心了,也更加的自律了。
几天以后,从前方传来了消息,匈奴首领老上单于发现汉军有包围他们的意图之时,他害怕腹背受敌导致全军覆没,已率领着他的军队撤到关外去了。
刘恒得到消息后,便命令张相如班师回朝。同时,刘恒下诏要求边塞各处加强警戒,以防匈奴突然袭击。
第十六回 文臣有安邦之能 武将具定国之才
丞相张苍与他的前几任有所不同,他是以一位学者的身份步入仕途的。
张苍早年曾是前秦的一位柱下御史(掌管历法),后被王陵所荐跟随刘邦。张苍初为萧何相府中的一位计相(计算律历的小吏),后升任为主计。高帝十一年,张苍被任命为淮南国丞相。高后八年,吕雉提升他为御史大夫。前元四年,老丞相灌婴去世,刘恒因张苍的资深才高而擢升他为丞相。
张苍最喜读书,涉猎极广,凡天下之书几乎无所不观,无所不通(当时书籍较少的缘故),在他的所学之中最精通的当属律历。
古时律历包罗万象,庞大复杂,其内容不仅包括天文历法,还包括有备数、和声、审度、嘉量、权衡等等。
古时的天文历法有多种,当时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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