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落下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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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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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难,不然,你也不会走这一步!哪个女人愿意守着别人的男人过一辈子?可你,知道我难吗?我跟他吃了大半辈子的苦,三十多年的夫妻哩,如今儿女都已成人了,成了家有了娃儿。我也老了,家却不像个家……人都是要脸面的,我这样活,不如死了……”
  “嫂子快别这样说!大哥啥时候都说你是好人,说你最心疼他,他说咋样都不会丢下你!他也难哪,钱又不好挣……”
  “其实他就是性子急,那点债算啥?一家人齐心干几年,没个还不上!我就担心你们这样……不清不楚的,让人戳脊梁骨!你还这么年轻,能跟他五十多岁的人混几天?再说,你那孩子说话就大了,他要知道他妈扔下他在外面干这,他咋想?家里的老人也闭不上眼哩!人活着,可不能光顾了自己……他要许了你啥,我也就没话可说,可他明白他老了还得奔那个家,啥地方也不收留他!妹子,我不跟你打,也不跟你闹,我说这话,全是为你好!江一洲是啥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他啥时候想过咱做女人的难处?他心眼儿好不假,可他心里装的不是咱女人……”
  陈月秀生平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她没有哭,东北女人却哭了。小凡惊讶地看着母亲。她不知道母亲为了这番话,准备了几千个日夜。
  陈月秀没有哭闹,没有倒下去,更没有自杀,她只是平静地对着丈夫另外的女人讲了一番入情入理、情真意切的话,她静静地坐着,眼光一片清亮。
  女人正哭着,江一洲一脚踏进门里。他的另一只脚还停在门外,想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屋里的人都看着他,用各种不同的目光,他也看到了屋里所有的人。江一洲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终于堆出几分笑来。小凡咬住嘴唇,扭过头去。
  “啊,正好,都在,今天刚谈成了一笔买卖,我请你们下饭店。你们,也见了面了,有什么话就,就敞开来讲。”江一洲的眼睛躲开女儿刀子一样的目光,并不流畅地说。
  小凡看了看母亲,难过得想有条地缝钻进去。她不明白,父亲何以变得这样……无耻?面对这些被他伤害、为他流泪的女人们,他没有一句抱歉、没有一丝愧疚,还好意思把她们请在一起吃饭?谁能咽得下?
  小凡当场就拒绝了父亲。她面无表情,拉起母亲就要走。可是陈月秀却说:“小凡,你不愿去就回吧,我找你爸和孙平有话说。你放心,妈没事,妈有分寸。”
  小凡推着自行车去了郊外的田野。母亲在她眼里第一次变得那么坚定沉稳又让人捉摸不透。她无法理解她的父亲母亲,也无法理解他们这一代人的感情和婚姻。小凡在夕阳余晖里想了很久。
  小凡不知道陈月秀在那个尴尬的饭桌上究竟说了什么,她只听母亲说三个人都哭了。但女人走了几次都没走成。每次都是江一洲提前改变了主意,他甚至有一次烧了女人收拾好的包袱。
  后来,小凡听说东北女人终于走了,她母亲死了,她要回去奔丧。老女人给她留下了十几岁的儿子和一小片林地。不知道女人会不会留在山里。通过她介绍来的东北“小姐”依然在这个城市活动频繁,大把大把地往家里寄钱,一次次打回诸如“钱多、人傻、速来”的电报,这里依然有着强烈的诱惑力。还听说东北女人的兄弟姐妹们都骂她傻瓜,要和她一起重返这块“风水宝地”,不榨干江一洲的最后一滴血誓不罢休。知道一些内情的人甚至对江小凡说:孙平的两个弟弟是“黑道”上的人,你爸不能离开她,也有其迫不得已的原因,这里面的情况很复杂,你就原谅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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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九章(13)
小凡只说:“我不原谅!一个都不原谅!”
  小凡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绝望。她的话,使她想起了先生的临终遗言:一个都不原谅!不过她悲哀地想:先生是对整个黑暗,对所有卑下的灵魂,而她是对父亲,对所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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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十章(1)
1
  这座城市的确是越来越繁华了。各种风格的高楼鳞次栉比,镶嵌在楼房表面的巨大的幕墙玻璃映照出变了形的天空,临街的建筑物顶部陡然耸立着巨型的广告牌,像一片奇特的森林,涂抹分割着那些本来就拥挤的空间。马路也一再加宽,如一条条平坦的河道,道路上的车流和人流如蚁群蠕动……走在这样喧闹异常的街头,小凡心头总是忍不住涌起一句:在这样的城市里生活,如何才能不被淹没?
  这一天,小凡手里抱着几本书匆匆地走着,只觉得有太多的东西从她身前身后拥挤着流过,伴随着巨大而空洞的声响。小凡总想伸手抓住什么,可她知道什么也抓不住。一切就像这阳光底下的泡沫一样,看上去五彩缤纷晶莹剔透,却总是来不及深入就已经蒸发,或者被一阵轻风吹得无影无踪了。成百上千张陌生的面孔,一闪而过。三十年的岁月一闪而过。而自己总仿佛被排除在这个喧嚣的世界之外。
  匆匆穿过城市,江小凡常常感到孤立无援。人们都在以各种理由各种方式拼命忙碌,只有她还在沉思,还在迷恋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和精神。有人在唱:孤独的人是可耻的……那么,活着,还有什么不可耻?
  活着。
  忽然,两个嘻嘻哈哈的女孩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撞到了小凡身上。小凡手里的书撒了一地。她被一阵浓烈的劣质香水味呛得皱了皱鼻子。她退后几步,挥了挥手,两个女孩捂着鲜红欲滴的嘴吃吃地笑着,腰肢一扭一扭地走掉了。小凡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能那么快乐。
  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小凡心疼地掸掉上面的尘土。那是几本外国诗人的集子,甚至有聂鲁达的《  诗歌总集  》和艾略特的《  荒原  》,一个是绝对狂热的理想主义者,一个是绝对现代的悲观主义大师。这种书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已实属少见,是小凡在一个旧书摊上无意中发现的。卖书的是个和小凡年龄差不多的男子,他从小凡惊喜的眼光里捕捉到了什么。他自称当年也是小半个诗人,写过不少的酸诗,如今,这东西既不管饱也不管用,他得先学会生存。于是,下岗之后摆了个书摊,曾经痴迷过的书也一起全数搬了来,换几个钱用。说着,他麻利地把那几本诗歌集子摞到一起,递给小凡,不无感慨地说:“大姐,这些书你都拿去吧!钱,你看着给,别让我赔惨了就行。说实话,这样的书放在摊儿上根本没人问,纯粹占地方。扔了吧,又觉得对不起这些好书。这年头,谁还喜欢什么纯文学纯艺术?倒是印着美女佳人儿胸脯大腿的胡乱刊物卖得飞快,认字儿不认字儿的都买……”小凡听着,只是静静地笑。她知道现实就是如此,光抱怨能解决什么问题?人们一旦把某些身外的东西看得太重了,必定会不自觉地盲目与丧失。人人都想让自己活得舒适活得轻松,什么思想啊精神啊艺术啊都太沉重了,那得付出太多的代价,人们输不起!这是个“不谈爱情”、欲望飞涨的年代,这是个“卖得越来越疯狂”的商品社会,不是有人说“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嘛,不是连“蝴蝶”都在“尖叫”?“你以为你是谁”?可是,小凡想,丢掉了那么多“沉重”的现代人,真的就过得轻松了吗?
  小凡在站牌下等车,她又看到了那两个撞她的女孩。只是她们手上已各自多了个男伴儿,搂搂抱抱笑闹作一团。挤在公共汽车上,小凡看见一个男人把手伸进了那女孩几乎裸露的胸脯,女孩顺势一搂,几张钞票就塞进了胸衣里!小凡知道这就是“小姐”了—— 一个几年之间就变得无比壮大的新生队伍,居然都是这样年轻的女孩!她们穿时髦而性感的衣裙,洒着呛人的香水,脸上的浓妆像戴了一层面具,眼圈不论什么时候都是青黑的。她们自觉自愿高高兴兴地出卖着一切。为了方便,走在大街上,她们黑色的紧身衣裙里可以什么都不穿……多么的彻底!小凡正想着,忽然听到身旁的一个孩子说:“妈妈,妈妈,那个叔叔摸姐姐的奶……”
  小凡想起了女儿姗姗,她已经能用稚嫩的童声学着唱: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
  小凡不无忧虑地想:这个世界将让我们的孩子如何成长?他们将怎样面对这变化如此惊心的一切?
  大雨中的深夜,夜凉如水。
  江小凡一边拍着惊惧不安的姗姗,一边听着窗外不断响起的炸雷。闪电像一条凶暴的长鞭,雪亮地劈开漆黑的夜空。小凡再一次抬头看表的时候,已是深夜一点。苏致远还没有回来。
  燃烧了两个多月的夏天,终于憋下这一场暴雨。这个世界的确需要清洗了,可是谁来清洗人们布满尘垢的心灵?小凡一遍遍地在日记上写着:夜太黑了,我听不到灵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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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十章(2)
小凡深深地叹口气,把姗姗搭在她身上的小胳膊轻轻拿下来盖好。小小的一个孩子,居然会对着妈妈唱: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小凡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头,告诉她:“好孩子,以后不能再学这些乱七八糟的歌了,小孩子应该有自己的世界,你应该唱‘小燕子穿花衣’,唱‘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小孩子的世界多美呀,那么单纯可爱、无忧无虑。”姗姗便皱着小眉头反问:“大人的世界就不美吗?就不可爱了?那为什么大家还要长大?”小凡刮刮女儿的小鼻子:“你呀,就是问题多!大人的世界是很麻烦的,他们的心不像小孩子的是完整的一个,它东一块西一块,装满了失望和疲惫。大人们都想做回小孩子呢,让时光重来,可是……”姗姗就笑:“奇怪,小孩盼着做大人,大人盼着做小孩,妈妈,是不是因为那个‘不是我不明白,世界变化快’?”小凡愣愣地望着七岁的女儿,一句话说不出来。
  姗姗临睡前还说了一句让小凡意想不到的话:“妈妈,我知道爸爸是个大问题,我已经好多天没见过他了,他会不会忘了我们?电视上都那么演的:爸爸不回家,爸爸妈妈就离婚……妈妈,你别害怕,有姗姗在,我不会跟妈妈离婚,我会永远陪着妈妈!”
  “别瞎说!小孩子懂什么!离婚可不是件好事,你没见电视里爸爸妈妈离婚的小孩子多可怜?妈妈可不想让姗姗做个可怜的孩子。”小凡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不由发沉。
  连姗姗都注意到这个问题了,苏致远几乎成了这个家的“过客”,只是回来睡睡觉而已。有一次幼儿园用户口本,晚上回来姗姗指着“户主”一栏问:“妈妈,老师说‘户主’就是一家之主,是主要为这个家作贡献的,那这上面应该填妈妈的名字呀!爸爸连双袜子都没洗过,连饭都不会做,他怎么能当‘户主’呢?他还不如姗姗在家干活多。妈妈,我选你当户主吧,咱‘开除’了他!”小凡哭笑不得,只好说:“傻孩子,你爸爸在外面干的都是大事,他哪有时间做家务呀?他是为咱们才这样忙的,可不能说‘开除’爸爸!让人家听了,说你是个小傻瓜!你不知道爸爸有多爱你,他有多爱这个家!”
  “是吗?”小姗姗还是表示怀疑,她从小就喜欢使用自己的判断力,倔起来像头小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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