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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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解-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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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敢杀死乌姆奥菲亚的一个女儿。”他垂下了头,咬紧牙齿,人群中发出一阵低沉的愤怒的吼声。等他重又开始说话的时候,脸上的怒容已经消失,换上了一副比怒容更加凶恶可怖的笑脸。于是他用一种不带感情的清朗的声调,告诉乌姆奥菲亚的人说,他们的女儿怎样到恩拜诺去赶集,怎样被那里的人杀害。埃赛乌果又指着低头坐在他身旁的一个男人说,那女子是奥格布埃菲?乌多的妻子。群众愤怒地咆哮起来,都想去杀人。
  还有很多人说了话,最后决定按照正常的步骤采取行动。立刻给恩拜诺送去一封最后通牒,要他们选择要不就打一仗,要不就献出一名童男和一名处女,作为赔偿。
  乌姆奥菲亚人一向是为邻近的人们所畏惧的。在战争和巫术上他们都很厉害,周围村庄的人都害怕乌姆奥菲亚的祭司和巫医。他们有一种法力最大的打仗用的巫药,几乎同这个氏族本身一样古老。究竟有多么古老,没有人知道。不过大家都承认一点,那就是,这剂巫药中药力最凶的是一个只有一条腿的老妇人。事实上,这剂巫药的名字就叫做阿加底…恩瓦耶——老妇人。它的神堂就在乌姆奥菲亚的中心,在一片开垦过的地方。如果有什么人愚蠢到在黄昏以后在神堂前经过,他一定会看到那个老妇人颠着一只脚在跳来跳去。
  邻近的氏族当然知道这些事情,所以他们都害怕乌姆奥菲亚人,他们不会不首先设法和平解决,就去同乌姆奥菲亚人作战的。而对于乌姆奥菲亚人,也要说句公道话,除非道理分明在他们这一方,而且得到他们的神——丘陵和山洞的神的许可,他们才会去打仗。确实有过几次,神曾经禁止乌姆奥菲亚人去打仗。如果整个氏族都不听神的话,那他们一定会被打败,因为阿加底…恩瓦耶决不参与伊博人所谓的“应受谴责的战争”。
  可是现在迫在眉睫的这场战事是一场正义的战事。就是敌对的氏族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当奥贡喀沃作为乌姆奥菲亚人的傲慢的宣战使者来到恩拜诺的时候,他受到异常隆重而光荣的接待。两天以后,他带着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和一个年轻的处女,回到自己的村里。那男孩名叫伊克美弗纳,他悲惨的故事在乌姆奥菲亚一直流传到今天。
  当时长者们聚了起来,听取奥贡喀沃出使的报告。他们最后决定,正如大家知道他们会决定的那样,那姑娘会送到奥格布埃菲?乌多那里去代替他被杀的妻子。至于那个男孩,他属于整个氏族,但现在不急于决定他的命运。所以大家要求奥贡喀沃暂时代表氏族看管这个孩子。就这样,伊克美弗纳在奥贡喀沃家里住了三年。
  奥贡喀沃以严厉的手段管理着他的家属。他的妻子们,特别是他最年轻的妻子,总是整天战战兢兢,害怕他火暴的脾气又要发作,他的孩子们也是如此。就他的本性来说,奥贡喀沃也许并不是一个残暴的人。可是他的整个生命为恐惧所支配,他恐惧失败,恐惧软弱。他对失败和软弱的恐惧比他对恶魔、对反复无常的神和妖怪、对森林、对长着血红爪牙的、有恶意的大自然的恐惧,都更加深切。奥贡喀沃的恐惧比这些东西都更加厉害。这种恐惧不是外表的,而是深藏在他内心里。这是他对自己的恐惧,唯恐人家认为他像他的父亲。还是一个小孩子时,他就已经痛恨他父亲的失败和软弱,直到现在他还记得,有一次一个友伴对他说他父亲是个阿格巴拉的时候,他心里有多么难受。就是在这一次,奥贡喀沃知道了阿格巴拉不仅是对妇女的另一种称呼,它也可以意指一个没有头衔的男人。所以奥贡喀沃受着一种感情的支配——他父亲乌诺卡所爱好的一切,他都痛恨,其中之一是温和,其次就是懒惰。。 最好的txt下载网

《瓦解》第一部分(5)
播种季节,奥贡喀沃每天在他的田地里干活,从鸡叫一直干到小鸡去歇窝。他是一个非常强壮的人,很少感到疲倦。可是他的妻子和孩子没有他那样强壮,这就苦了他们。然而他们也不敢公然诉苦。奥贡喀沃的大儿子恩沃依埃这时是十二岁,但是已经显露出懒散的性格——至少,在他父亲看起来是如此——使他的父亲大为焦心。奥贡喀沃经常用打骂的办法企图纠正他,于是思沃依埃变成了一个整天面带愁容的少年。
  奥贡喀沃的家业兴旺是一望而知的。他有一座大院子,周围是一堵红土厚墙。紧挨着红土墙上唯一的大门后面,是他自己居住的正屋,或称作奥比①。他的三个妻子各有自己的茅屋,合起来在他的茅屋后面构成一个半月形。仓库建在红墙的一端,里面放着一堆又一堆的木薯,显示出他的富足。院子的另一端有一个羊栏,另外每个妻子都挨着自己的茅屋搭了一个小鸡棚。仓库附近有一间小房子,是“巫药房”,或者说神堂,里面供着奥贡喀沃自己的神和祖宗的木头灵牌。他用柯拉果、食物和棕榈酒等祭品来孝敬他们,并为他本人、他的三个妻子和八个孩子,向他们祷告。
  话说自从乌姆奥菲亚人的女儿在恩拜诺被杀死以后,伊克美弗纳就来到奥贡喀沃的家里。奥贡喀沃带他来家的那一天,他把第一个妻子叫了来,把孩子交给了她。
  “他是属于全氏族的,”他对她说。“要好好看管他。”
  “他要同我们在一起住很久吗?”她问。
  “我怎样吩咐你,你就怎样做,女人,”奥贡喀沃结结巴巴地咆哮道。“从什么时候起你成了乌姆奥菲亚人的一个长者啦?”
  于是恩沃依埃的妈妈把伊克美弗纳带到她的茅屋里,再也不敢多问什么。
  至于孩子自己,他害怕得要死。他不懂得自己现在遭遇到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他怎么会知道他父亲参与了杀害乌姆奥菲亚人的女儿呢?他只知道,几个人来到他们家里,同他父亲低声说了几句话,末了就把他带走,交给了一个陌生人。他妈妈哭得很厉害。他因为太害怕,反倒没有哭。那陌生人带着他,和另外一个女孩离开了家,穿过森林中没有人烟的小路,走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那女孩是谁,以后也没有再见到她。
  3
  青年们通常有过的生活起点,奥贡喀沃却没有。他并没有从他父亲那里继承到一个仓库,因为没有仓库可以继承。在乌姆奥菲亚有一个传说,说他父亲乌诺卡有一次去求丘陵和山洞的神,想知道为什么他经常收成不好。
  这神名叫阿格巴拉,远近的人民都来求他。当灾难接二连三地降临到他们身上,或者当他们同邻人发生争执的时候,他们就来求他。他们也来求他预卜前途的吉凶,或者向他们死去的祖先的灵魂祝告。
  神堂的入口是山边上的一个圆洞,只比鸡窝的洞口稍微大一点。来朝拜的人和向神求告的人要爬着进洞,然后来到一个漆黑的看不见尽头的地方,阿格巴拉就在这里。除了阿格巴拉的女祭司以外,从来没有人看见过他。但凡是爬进过那可怕庙堂里去的人,出来以后,没有一个不对他的威力表示畏惧。女祭司在洞中央点起了一堆火,她就站在火堆旁边宣布神的意旨。那火堆并不冒出熊熊的火焰。烧着的木头只能模模糊糊地照出女祭司黑黝黝的身影。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瓦解》第一部分(6)
有时候,有人来向他死去的祖先或亲戚的灵魂请求指点。人们说,当灵魂出现的时候,那人可以在黑暗中隐隐约约地看见它,却听不到它的声音。有人甚至说,他们还听到灵魂飞来时翅膀拍着洞顶的声音。
  很多年以前,奥贡喀沃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父亲乌诺卡曾去求阿格巴拉指点迷津。当时的女祭司是个名叫舍卡的女人。她身上充满了神的威力,人们都很怕她。乌诺卡来到她面前,开始陈述他的经历。
  “每一年,”他伤心地说,“把庄稼种到地里去之前,我都要献给一切土地的所有者阿尼一只公鸡。这是我们父辈的规矩。我还到木薯神伊菲杰奥库的神堂里宰一只公鸡。我把矮树丛砍倒晒干,然后点火烧掉。下过第一场雨以后,我就把木薯种下。等长出了嫩苗,我又打上桩子把它们支好。我锄掉了杂草——”
  “住嘴!”女祭司厉声喊道,声音在虚空的黑暗中回荡,显得非常可怕。“你既没有得罪什么神,也没有得罪你的父亲。一个人同他的神和祖先既然相安无事,那他的收成的好坏,就要看他的臂力如何。在全氏族中,都知道你乌诺卡的砍刀和锹是软弱无力的。当你的邻人都出去用斧头砍伐原始森林的时候,你偏把木薯种在不必费力气开荒的瘦地上。他们跨过七道河去种田,你却待在家里,把祭品供奉给不会有好收成的土地。回去吧,像个男子汉一样去干活吧。”
  乌诺卡是个不幸的人,他有个很坏的守护神,坏运气一直跟他到坟墓里,或者应该说,跟他到死,因为他没有坟墓。他是害鼓胀病死的,这是对地母的一种亵渎。一个人要是害了肚子和四肢鼓胀的病,是不允许他死在房子里的。人们把他抬到凶森林里,让他死在那里。据说有个很倔强的病人,竟然摇摇摆摆地走回自己家里,人们只得再把他抬到凶森林里,绑在一棵树干上。这种病是对大地的一种亵渎,所以人们不能把受害者的肚子埋起来。他死以后,要让他在地面上烂掉,不能给他初葬或再葬。这就是乌诺卡的命运。人们把他抬走的时候,他还带着他的笛子哩。
  有了乌诺卡这样一个父亲,奥贡喀沃就没有很多年轻人有的那种生活的起点。他既没继承到一个仓库,也没有继承到一个头衔,甚至连一个年轻的妻子也没有继承到。可是尽管有这些不利,甚至在他父亲生前,他就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兴旺打下基础。这是缓慢而痛苦的。可是他像着了魔似的全力以赴。说实在的,对于父亲可鄙的生命和可耻的死亡的恐惧,的确使他着了魔。
  在奥贡喀沃的村子里,有个很富有的人,他有三个大仓库、九个妻子、三十个孩子。他的名字是恩瓦基比,除了最高头衔他已经取得了这个氏族中人们所能取得的所有头衔。奥贡喀沃为了得到他的第一批木薯种子,就来找这个人。
  他带了一壶棕榈酒和一只公鸡来见恩瓦基比,又请了两位年长的邻人来。恩瓦基比的两个成年的儿子也都在他的正屋里。奥贡喀沃拿出一颗柯拉果和一点胡椒,这些东西传给大家看过,然后还给了他。他剖开了柯拉果,说道:“我们都将活着。我们祈求长寿、多子多孙、丰收和幸福。你们能得到好东西,我也能得到好东西。让苍鹰栖息,也让白鹭栖息。如果这一个对那一个说不,就让它的翅膀折断吧。”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瓦解》第一部分(7)
吃完柯拉果,奥贡喀沃把他原来放在屋子角落里的棕榈酒取来,摆在人群中间。他接着对恩瓦基比说话,称他为“我们的父亲”。
  “恩那…阿依(我们的父亲),”他说。“我给你带来这个小小的柯拉果。我们的人常说,对伟大的人表示尊敬,就是给自己的伟大铺平道路。我来向你致敬,并请求你踢给我恩惠。我们先喝酒吧。”
  每一个人都向奥贡喀沃表示了谢意,邻人们从带来的羊皮袋里取出自己喝酒用的兽角。恩瓦基比也把系在椽子上的自己的兽角取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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