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兵- 第14节

　　这个推论在事实上好象不完全对，但是在逻辑上好像是对的。

　　我容易吗我？一个十八岁还不到的那个时代的男孩，一个在这方面所接受的信息比现在八岁儿童还少的我，能想明白这么复杂的事，我容易吗？

　　我从心里同情我的分队长，因为在看那部小说的时候，我就对保尔没和冬妮娅在一起很不舒服，其实保尔爱的是冬妮娅。

　　爱是什么？我说不清，但是喜欢是什么，那是谁都会明白的事。

　　分队长一个城市出来的大学生，他会喜欢那个“供销社”？他们能说一样的话吗？他们能想一样的事吗？

　　噢！可怜的分队长！

　　分队长的冬妮娅和分队长是同学，是大学的同学。那他们的相识一定也很浪漫吧？

　　那个大学里一定有个什么湖吧？就和北大和清华一样，好像大学里都有湖。

　　他们也是在湖边认识的吧？分队长可能不是在钩鱼的时候认识她的，可能是在看书的时候。可能也是在黄昏，可能也是在那湖水泛着金色的夕阳之下。

　　天啊，那一定是非常浪漫的，一定是非常美好的。

　　分队长和那个“供销社”有那种浪漫吗？分队长和“供销社”有那种美好吗？

　　不一定啊，保尔和他的夫人好像也没有什么浪漫，可他们最终的生活好像也还行。

　　天啊！头痛！我想这些事干什么？

　　那个女人只住了一个晚上就走了，再过一个多月分队长就要结婚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二十四、
九月初的一天，是一个机械日。

　　我们在我们的机械师们的带领下，开始对我们的宝贝飞机进行着体检。

　　也许是我每次考核成绩都是名列前茅，也许一年来我在安装方面从没出过什么错，所以我的机械师交给我一个比较复杂的工作――更换后油泵的导管。

　　那可是个精细的活儿，操作完全是在一个小小的空间内完成，是要凭我们手的感觉而不是眼睛去完成的工作，因为那里看不见。

　　我们专门学过也见过别人干这个工作，这项工作虽说精细但也不难，无论是教材还是专门的业务杂志都没有说过这项工作会出现我后来遇到的一个结果。

　　可事实上那种事是会出现的，而且还就偏偏在那天出在了我的身上。

　　我按操作规程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可当我想把我伸进操作舱的手抽回来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我的手竟然被卡住了，不论我怎么转动，手就是出不来了。

　　开始，我没敢声张，可是折腾了近半个小时我还是无法抽出我的手，而且越折腾我的手就被卡得越死，我不得不大叫起来。

　　机械师和何泽民闻声过来了，他们也愣住了。

　　分队长过来了，试了一下也没辙，只好去叫我们的专家。

　　我们的副中队长也就是我习惯叫他为我的分队长的人来了，他仔细研究了一下，很果断地说了句：“脱尾部！”

　　脱尾部？这可是件大事，这可不是一个机组能够完成的工作，需要运用全分队的力量，而且还要涉及无线电、军械等其它机务部门。

　　我的分队长去召集人去了，许宏军第一个冲了过来，一见我那付惨样，乐得他什么似的。

　　“哈哈，你别急，我小时候也出过这样的事。”

　　“胡扯吧你，你小时候就会鼓捣飞机。”我没好气地说。

　　“真的，我是说差不多的事。有一次啊，乘我家保姆不注意，我把我家的痰盂罐给套自己头上了。你猜怎么着？进出很容易，可就是出不来了。哈哈哈……。”

二十五、
这个该死的家伙，我在火里，他在水里。

　　气得我恨不能爬起来揍他几下子，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和飞机成一体了。

　　“别急，别急，来喝口水。”好在他还知道心疼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他把军用水壶给我，让我喝了两口之后就继续气我。

　　“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我家保姆没辙了，就和你们机械师现在一样，只要去叫我妈。我妈也没辙啊，就和现在的分队长一样，只好抱着顶着个痰盂罐如同大头娃娃的我去医院找大夫。到医院也不知该挂什么号啊，你说惨不？比你现在还惨。后来被人指引我们去了外科，折腾了半天，俺那可怜的小脑袋才重新见了天日。哈哈哈……”

　　“笑个屁啊，你！”我也被他逗笑了，这小子从来就没个正形。

　　“别急，我们那个无所不能的副中队长会有办法的，他就是那个让我重见天日的伟大的医生。坚持一会啊，再坚持一会。”

　　在我的分队长的指挥下，脱尾部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我的手很快就被解放了。

　　“你们好好总结一下这次事故，写个报告给中队。”我的分队长对现任分队长说。

　　“这只是一个意外，过去从来没有过。”现任分队长笑道。

　　“过去没有过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做机务的不能有侥幸心理，你不明白吗？”我的分队长突然发火了，“任何可能出现的问题就是必然会出现的问题，只是什么时间会出现而已！”说完这些话后他就走了。

　　我们望着他的背影，都很困惑。

　　现任分队长更是有些委屈，他也没说不总结啊，这个副中队长今天是怎么了？

　　“可能是让结婚给闹的。”一个老机械师安慰着我们年轻的分队长，“结婚可烦人了，每个结过婚的人都知道。”

　　我的分队长那天的火发得很邪，过了近半个月，在全团的一次大会上，我们才知道原因。

　　我的分队长终于出事了。

二十六、
那是一次少有的全团官兵参加的大会，在我的印象里好像只有两次。

　　一次就是传达那个死也不找个好地方的接班人的事，第二次就是这次。

　　这次大会只有一个主题，就是宣布对我的分队长的处理意见。

　　师政治部来了一个什么官，用了近一个小时才将他的报告读完。

　　报告里说了，分队长是个*分子，是个道德败坏的人。原因是不加强学习什么主义和什么思想，不认真改造自己，所以才被无产阶级的对立面钻了空子，所以就……。

　　最后宣布了处理决定――开除党籍，撤消职务，以复员处理。

　　这个决定据说还不算严厉，还是为了挽救同志，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才在党委会的研究下慎重做出的。

　　之所以要在全团召开这样规模的一个大会，是为了教育大家，防止以后发生类似的事件。

　　我的分队长走了，是悄悄地走的。

　　没有人去送他，不是我们不想送，而是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我向毛主席发誓，不是我说的。”会后，在没人的时候，我对何泽民表白着。

　　“我知道不是你，也不是我。”

　　“那是谁？”

　　“他自己。”

　　“他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他去。”何泽民垂头丧气地走了，他很伤心。

　　过了不久，他也走了，他终于复员了，终于回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上海。

　　我也很伤心，而且难受了很长的时间，直到有一天张杰告诉了我一件事以后，我才渐渐地开心起来。

二十七、
“好一个现实版的爱德华八世。”张杰说。

　　“谁是爱德华八世？”这个名字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现在英国女王的伯父，前任的英国国王。”

　　“他和我的分队长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一样的男人啊！爱德华八世想娶一个离过两次婚的女人，遭到了各方面的反对。最后，他为了他的爱人放弃了王位。”

　　“真的？还有这事？”

　　“当然是真的，他放弃王位以后就娶了那个女人，他们离开了英国过着隐居的生活，据说他们过得很幸福。这段爱情被丘吉尔称之为历史上最动人的爱情史。”

　　“丘吉尔？”这个名字听说过，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二战时期最有名的英雄，当时的英国首相。”

　　我的心情好多了，原来这种事不光是出现在中国。

　　和爱德华八世放弃英国国王相比，我的分队长的损失可小多了。

　　不是吗？人家被逼得连王位都放弃了，我的分队长放弃的只是他的身份和地位。

　　不对，我的分队长放弃的也不少，那些个身份和地位可是人家辛辛苦苦工作了那么多年才换来的。

　　张杰不是说了吗，人家爱德华八世后来和他的爱人生活的很幸福，我的分队长一定也会很幸福的。

　　那个个子高高白净文气的女人一定会给我们分队长幸福的。

　　他们生活会苦一些，因为分队长是复员，不是转业，分队长只能回去当个劳动者了。

　　但是他们会幸福的，因为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他们可以一起看书，一起坐在泛着金色的河边了。

　　我想明白了，终于想明白了，我的分队长那次为什么会发那次邪火。

　　他不是为了现任分队长的那句话，而是为了他自己。

　　他在生自己的气，他终于决定了。

　　任何可能出现的问题就是必然会出现的问题，只是什么时间会出现而已！

　　这话他是在对自己说。

一、
分队长走了，何泽民也走了，１９７２年过去了。

　　何泽民走后，我们机组来了个老机务员，他叫刘安康，广西兵，今年已经２５岁了。

　　怎么形容他这个人呢？

　　这么说吧，雷锋什么样他就什么样。

　　不是说他的外形，他的个子不算矮；尤其是在广西兵里更不算矮；所以不是说他外形象雷锋。

　　说他像雷锋是说他的爱好，他酷爱做一种事，那就是好事。

　　他的好事绝对不是针对某个人或是某些人的，而是只要是他遇上的，他能帮人做的，他全都会去做。

　　比如说他去洗衣服，他就会把水房里所有衣服全洗了。

　　比如说他要去县城，他会问遍全分队的每一个人，会认真地记下别人的需求，而后一样不拉地全都给我们带回来。

　　当你生病了，当有很多人在注意你的时候，你不会看到他的。但是当别人都离开了，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你需要，出现在你面前的一定是他。

　　所以他在当兵的第二年就入了党，所以我们这些不愿洗衣服的少爷们就经常会去算计他何时会去洗衣服。

　　只要我们的预见是准确的话，我们的衣服就会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就会被晾在后院的衣架上，只要在天黑前记得自己去把收回来就行了。

　　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你的衣服已经被他洗好了，忘记了那洗好的衣服已经在外面晾了一天了，没关系，你的衣服会被洗它的人收回来，叠得好好的，放在他的床头，在你想起那衣服的任何时间里，你就可以去取回来。

　　你可以是偷偷地去取，也可以是大鸣大放地去取，他没看见你他也不会来问你，他看了你他最多对你一笑，那笑很不好意思，好像是他错拿了你的衣服似的。

　　这就是刘安康，是活在我们身边的雷锋。

　　他和雷锋有一个最大的区别，那就是他不写日记，所以他为什么要做好事，所以他究竟做了多少好事，没有人能知道。

　　他不爱说话，特别听话，是一个领导们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