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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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看-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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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囡行人才最缺乏的要算老旦这一行了。早先最出名的是谢宝
云,但是谢有一个极不好的毛病,就是太懒,不肯卖力,一出戏得一个

满堂彩就算了。例如《探母》的佘太君“一见姣儿泪满腮”,一定是满工
满调,响遏行云,只要是一得彩,底下就不卖了,所以得了一个“谢一
句”的外号儿。谢宝云之后,出了个龚云甫,龚是玉器行出身,大家称
龚处而不名。他天生一副老太婆面孔,嗓子又高又亮,配上陆五的胡
琴,说一句梨园行的行话,可以说是“严”了。龚死了之后,先有陈文
启、罗福山,后有孙甫庭、文亮臣,都只能算是良配,够不上好老旦。
    到后来出了个李多奎,确实是老旦行的翘楚。李嗓子高亢而且有
炸音,吃高不吃低,胡琴越高,他越往上冒。他先用耿幺操琴,后来换
了陆五。李多奎患深度近视,视力极差,在台上唱到大段玩意儿,他老
先生把眼一闭,尽情而唱,什么叫身段表情,他就满不管了。所以有人
给他起了一个诨号,叫“李瞎子”。李有一个特嗜,就是泡洗澡堂子,除
了上园子以外,他是整天在澡堂子里泡,每天就在大池子里吊嗓子,借
着水音,嗓子越来越冲;要有一天不上澡堂子,那简直等于犯了烟瘾的
一样,非常不舒服。如果有人约李多奎到外埠唱戏,首先值得问当地
有没有澡堂子,如果没有,大概他就敬谢不敏了。
王又荃席卷本戏
    程砚秋的秋声社,原来有四大金刚,是贴旦吴富琴、小生王又荃、
里子老生曹连孝、丑角曹二庚,红花绿叶,极尽衬托之妙。同时砚秋本
戏特多,讲究艺口严,场子紧凑,一出戏有一出戏的行头,就是配角也
得跟着行头翻新。所以秋声社的班底,都是老搭档,别的角儿搭不上,



同时也搭不起,一直维持了四五年之久。不料天桥戏棚里出了个坤
角,叫新艳秋的,不但扮相有点像程御霜,就是嗓筒唱腔,也颇有几分
似处。北平有的是吃饱了没事干的捧角家,于是大家一起哄就把新艳
秋捧起来了。
    王又荃本来是南城的票友,时常在正乙祠票戏,扮相儒雅俊秀,由
票友而正式下海。因为王是公子哥儿出身,当然声色犬马,都相当内
行。此时新艳秋正苦于学程无门,尤其是程派本戏,无处淘换;恰巧又
荃的跟包刘长生和新艳秋住街坊,经刘的撮合,又荃就给新艳秋说上
戏了。日子一长,首先是《赚文娟》、《玉镜台》的本子拿过来,继之《聂
隐娘》、《鸳鸯冢》也唱上了。
    程老板的花腔,虽然王又荃知道个大概其,可是知道最清楚的,是
御霜的琴师穆铁芬。穆也是怪人,十三岁就是春阳友会的名琴票,下
海后身体发胖,留了两撇小胡,小平头,缎子坎肩,翡翠表杠,在台上拉
起胡琴来,派头亚赛处长,所以大家都管他叫处长,处长经过王又荃苦
苦哀求,由说戏变成傍角儿了,程唱是他拉,新唱也是他拉,程虽然生
气,可是说不出来。后来王的胆子越来越大,不但自己给新配戏,甚至
把秋声社的班底全拉到新艳秋的班子里来了。程老板在忍无可忍之
下,才一气改组了秋声社,所有搭新艳秋班的配角,~律不用,跟王又
荃更是断绝一切关系。可是所有程派本戏,举凡提纲、总讲、场子戏
词,又荃都有一份,自然而然也都到了新艳秋手里。秋声社刚要改组,
新艳秋马上就贴出程派拿手好戏《梅妃》、《红拂传》、《文姬归汉》来了。
此后程班最感觉困难的,第一是胡琴,程的抽丝垫字大喘气,不是一般
琴师可能托的,先试赵桂元,后用赵拉嘛,都格格不入,没法凑合,最后
经张眉叔的介绍,才用上周长华。照实讲周长华之傍砚秋,可以说是
后而又后了。至于第二困难是小生,先用顾珏荪,后用俞振飞,唱的主
儿觉得不合辙,台下听的主儿也觉得别扭。程门本派,自从又荃席卷
全部本戏而离班,程派也就由灿烂而趋于平淡落没了。
郭仲衡下海受窘
  谈到程砚秋,就想起郭仲衡了。民初砚秋班里两个老生,一个是
贯大元,一个就是郭仲衡。郭原本是学汪派的票友,有时唱两口还真
有点汪大头的味儿。民国初年,正式下海搭入砚秋戏班,我记得第一
次打泡戏是《双狮图》,一闻相爷回府,小生掷下狮子,匆匆下场,不知
道拣场的故意开玩笑,还是忙中有错,把石狮愣给拿走,虽然拿走了再
拿回来,可是台底下已经来了一阵哄堂倒好。第二天郭贴《战长沙》
(大轴是砚秋的二本《虹霓关》),关公一出场,又得了一个满堂彩,原来
关公的绿色帅旗,错拿了替夫报仇的白色丧旗。一错再错,当然不是
事出无心了。据说郭下了海,仍旧是票友派头,引起后台执事的不满,
所以特意让他出出洋相。可见梨园行这碗饭,真不是好吃的,哪炷香
烧不到,马上就会出乱子的。



丑行头儿郭春山
    提起郭春山,就是在北平常听戏的人,也不一定知道这个怪物;可
是各班的后台总管,提起郭春山没有不摇头的。郭肚子里极宽,文武
不挡,六场通透,你只要说得出戏名,没有他不会的戏,所以丑行公推
他为丑行头。他的好处是每个戏班不管他唱不唱,都要给开戏份儿掌
戏,可是遇到冷戏,大家不会,他得给大家说说,甚至得他自己上场示
范一番。
    此人不但口齿不清,永远像有一口痰在嗓子眼儿堵着,而且面貌
亦极可憎,专门跟梅畹华的承华社起腻。他说小梅他爷爷我们一个头
磕在地下,我不帮他我帮谁!所以只要畹华有戏,他一定钉着,例如畹
华的《金山寺》,小沙弥一定是他的;全本《西施》,馆娃宫的小太监一定
也是由他应了。他跟升平署一个贴写是连襟,因之内庭若干成本大套
的戏,他抄了不少出来,如全本《五彩舆》、《八本德正芳》、《粉妆楼》、
《五女七贞》等提纲总讲,都是全的。如今这些本子不知乃嗣郭元汾,
是否仍然珍藏着?

谈清代的辫子
    《洪熙官与方世玉》这部连续剧故事情节错综复杂,扣子扣得紧,
布局布得奇,悬疑谲诡,变化多端,令人今天看了前一集,欲知后事如
何,明天不得不且看下回分解。这一部戏,可以说,编导方面真正得到
了连续剧的神髓真昧,收视率之高,也出乎意想之外,上自名公巨卿,
下至贩夫走卒,都是它们的忠实观众,足证此一连续剧之叫座力如何
了。
    有一天几个朋友在一起闲聊天,不知不觉就聊到连续剧里的辫子
问题,《洪熙官与方世玉》之剧情是清朝的事,满清距民国最近,诸事犹
在记忆之中。我们从前是留过辫子的,所说的都是彼时真情实况,可
以作为以后连续剧的参考。
    在早先男孩子一呱呱坠地,洗三时一定要把胎毛剃掉,稍微大点


儿就留起“锅圈”来了,锅圈是天灵跟四周都剃光,只留一圈长头发。
    再大点儿有的顶门留一撮,编起来叫“冲天炮”,左右两边留小辫
叫“歪毛”,后脑勺子留一撮叫“坠根”,求好养活。
    男孩到十三四岁就要留头了,所谓留头,脑门子留一排叫孩儿发,
前面刮光,后面留辫子。李翰祥导演《北地胭脂》里的同治皇帝所留的
辫子,就是典型青少年的辫子。大户人家未成年的男孩,多半是奶妈
天天给篦头打辫子,续上红丝绳的辫穗儿。
    至于一般人家,大半是隔一两天找剃头师傅去打。“打辫子”也有
技巧,辫子不能打得太紧,太紧了扭头发,也不能打得太松,太松就成
了浪荡子荷花大少了。老年人要续黑辫穗儿,服丧的人要用白辫穗儿
或蓝色辫穗儿,行商小贩大都不续辫穗儿。
    还有一种人不但不续辫穗儿,而且编辫花时里头还衬上一根豆条
(粗铁丝),辫子要冲上翘着,叫蝎子尾,彼时的所谓无赖悠嘎杂子,都
是这份儿德行。一声说打架,先露胳膊,挽袖子,跟着就是把衬有粗铁
丝的辫子,往头上一盘,跟人扭扭掳掳,就不怕被人家抓住辫子了。
    普通人干点儿重活,都是把辫子塞在腰带上,也就不拖拖拉拉,碍
手碍脚;至于把辫子绕在脖子上的,大概在洗脸时才这么绕,否则让人
抓住辫子一勒,那简直是授人以柄了,《洪熙官与方世玉》之前,也演
过辫子的连续剧,目前电影和电视,亦常有辫子的扮相,这一段辫子可
以供将来再有辫子戏的制片参考参考。

衙门里的老夫子
    从前大小衙门,都请得有老夫子,多者十位八位,少者也有三位两
位。所谓老夫子,是衙门里上上下下,对师爷的尊称。一提师爷,大家
总会联想到绍兴师爷,其实师爷并不全是绍兴人,哪一省哪一县都有
作幕当师爷的。不过绍兴人作幕的多,加上父以荫子,亲戚至交互相
吸引,人数越来越多,而且熟能生巧,案例瓜滚流熟,名幕迭出,因之师
爷,好像是绍兴人专用的名词啦。当年新官一授职,还没上任,首先要
物色适当可靠的师爷,有的是自己聘请的,有的亲友引荐的。反正什
么样的官,请什么样的师爷。从来没有跟过督抚,又到府门去当老夫
子的,您固然不敢请,他也不会来屈就。严格说起来,所谓师爷也分三
六九等,您要请西席,也得恰如其分,办起事来,才能左右逢源呢。
    师爷在衙门里的地位,颇像现在各部会的参事,又像机要秘书,可



是师爷如果得到主官的充分信赖,予以授权,加上主官有权而不轻用,
那这位师爷可以乾纲独断,他说了算数,不但现在参事秘书没有那么
大的权力,就是秘书长以至于主官本人,要是本机关最高会议把这件
事否决了,主官也只有干瞪眼莫法度,还不如旧式衙门里红师爷的威
风赫赫呢。
    师爷在地方机关,要按现在职位分类来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主
管刑名,一类主管钱谷。要是中央行政部门,或者够得上专折奏事的
衙门。师爷也分两种,一种是专司笔札应酬文字的叫书启师爷,一种
是专拟奏折公文的叫总文案(背后又叫红笔师爷)。主管刑名的师爷,
等于司法官,有权批判刑民诉讼,可以说执掌生杀予夺的大权。主管
钱谷的师爷,等于现在的税捐处,所有钱谷田赋以及财务上的征收事
宜,统统归钱谷师爷掌管。
    在彼时主官跟师爷,算是宾东关系,延聘的西席,不是长官对部
下,从属关系。所以主官对师爷,不管是掌文案的司书启的,刑名也
好,钱谷也罢,一律都称呼老夫子,师爷则称呼主官为东家,或者是东
翁。无论是州、县、府、道,或者是藩臬、督抚,只要请到品学兼优、有为
有守的老夫子,他们各自掌管职司,那身为主官的,真可以说是优哉游
哉,垂拱而治了。
    那些作幕的师爷,不但是世袭罔替,各有绝活几,而且里里外外,
上上下下,他们好像有个同业公会,互通往来,非但声息相通,而且彼
此全有关照,知道怎样趋吉避凶,怎样大事化小。尤其是新任交接,他
们都能面面俱到,既不会吃亏,也不至于受骗。总之吃这碗饭的,全是

世守为业,自然特别爱惜羽毛绝不肯做些有辱声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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