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的裘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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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的裘德-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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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马马虎虎看了几眼画,就到音乐台那边站着听军乐队演奏,裘德、苏和孩子到了音乐台另一边。阿拉贝拉倒一点不在乎他们把她认出来,可是军乐队恰恰奏出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情感,他们不禁感动得如醉如痴,哪儿会瞧得出蒙着珠光宝气的面纱的她。阿拉贝拉于是绕过听众的圈子,打这对情人身后边走过去,他们的一举一动今天真叫她感到出奇的吸引力。她好不容易地从人缝里窥伺,只见他们站在那儿,裘德把手往苏的手那儿凑过去,他大概心里想,他们两个既然靠得这么紧,这样不用言语来表达恩爱之情,总能遮掩得住,别人看不见吧。
    “婆婆妈妈的傻东西——成了两个孩子啦!”阿拉贝拉一边嘴里哼哼唧唧,一边回到同伴中间,不过她宁可把事闷在心里,不对他们说。
    同时安妮正把阿拉贝拉对前夫又怎么发作了热劲,当笑话说给韦伯大夫听。
    “现在,”大夫把阿拉贝拉拉到一边说,“你想不想要这东西,卡特莱太太?这可不是按我平常熬药的方子配成的,可是有时候人家跟我要这玩意儿呢。”他顺手掏出个小玻璃瓶,里边盛着透亮的液体。“这是春药,古时候人用过,劲头可大啦。我研究了他们的著作,发现了它的门道,至今还没听说它不灵呢。”
    “拿什么做的?”阿拉贝拉好奇地问。
    “呃——配的料里头有一味是鸽心——就是鸽子那类的心脏——提炼出来的精髓。要制满满这么一小瓶子,得万把个心哩。”
    “你怎么弄到这么多鸽子?”
    “就把秘密露给你吧,我弄了块石盐,这东西鸽子就是喜欢,一有它,什么都顾不得了,我把它放到我屋顶上的鸽子窝里,用不了几个钟头,鸽子就打东南西北、四面八方飞过来了,我想要多少就弄得到多少。你用这个水,先得把主意打好了,你那个意中人喝酒的话,你就往里头滴十滴。我听你问这个问那个,就知道有买的意思。你总该信得过我吧?”
    “好啦——我来它一瓶,反正无所谓——送给朋友,要么别人,让她拿去在她情人身上试试。”她按要价掏出五先令,又顺手把小瓶子往她宽大的胸衣口袋里一塞。接着她说跟她丈夫约好的时间到了,就慢慢悠悠往点心棚走。裘德、他的伴侣和孩子正往园艺棚走,阿拉贝拉瞄了他们一眼,只见他们站在一簇盛开的玫瑰花前。
    她停下来,注意看了他们几分钟,然后去找她男人,心里没好气。她看见他坐在吧台边凳子上,跟给他斟酒的花里胡哨的女招待说说笑笑。
    “我还当你在家里搞这一套搞够了!”阿拉贝拉问声闷气说。“难道说,你打自个儿酒吧跑五十英里,专为赖在别的酒吧里头?走吧,也学学别的男人带着老婆转,带着我在展览会里到处转悠吧!得啦,人家还当你是个年轻光棍儿呢,就管自个儿,用不着管别人!”
    “可咱们不是说好了在这儿碰头吗?我要是不等又怎么办?”
    “好啦,咱们这会儿凑上了,就开路吧。”她回答说,因为太阳烤着她,她恨不能跟太阳吵一通。他们一块儿离开点心棚,男的腆着肚子,女的脸红红的,他们也跟用基督教教义熏陶的一般夫妇一样,心里别别扭扭,彼此看不上眼,老互相埋怨。
    在同一时间,那一对非同一般的情人和孩子在展览会的花卉棚流连不已,按他们的欣赏趣味,这确是一座令人目眩神迷的宫殿。苏平时脸上是苍白的,而她所凝神观赏的淡抹轻染的玫瑰花的浅红色却反映到她脸上。那一片欢乐的景象、清爽的空气、动人的音乐和整天同裘德在一起游玩而感到的兴奋,使她的血流加速,使她的双眸炯炯,分外有神。她礼赞玫瑰,阿拉贝拉目睹她在辨识各色品种的玫瑰花名时,简直是强拉着裘德依着她的意思,她自己把脸凑在离花朵一英寸的地方,闻着花香。
    “我真想把脸埋到花里头——多可爱呀!”她说道。“不过我想碰她们不合规矩吧——对不对,裘德!”
    “是啊,宝贝儿。”他说,接着闹着玩地把她轻轻一推,她的鼻子就伸进花瓣里了。
    “警察要来管咱们呢,那我就说是我丈夫胡来!”
    然后她抬头望着他,微笑着,阿拉贝拉觉着她这一笑真是意味深长。
    “快乐吗?”他咕哝着。
    她点点头。
    “为什么快乐?是因为你到全维塞克斯农业展览会来参观,还是因为咱们俩一块儿到了这儿?”
    “你老是想方设法提出来叫人为难的问题,非叫我老实交代不行。我快乐起来,是因为我看了所有这些汽犁。打谷机、切草机、牛呀、猪呀、羊呀,大开眼界,当然是这么事呀。”
    裘德对这位素常依违两可。闪烁其词的同伴的顶撞,倒是相当满意。因为他不再指望得到回答,也就把问题撂到一边了,不过她接着说:“我深深感到咱们这会儿已经回到古希腊人纵情欢乐的时代,眼里看不到病痛和愁苦,把他们那时候起,历经二十五个世纪的种种教训都置诸脑后了,这就跟基督堂大学问家中一位说的一样……不过眼下还有个阴影哪——就这么一个。”跟着她就瞧长得老相的孩子,虽然他们把他带到各种各样可能启发他的少年智力的东西前面,他们却完全失败,引不起他半点兴味。
    孩子却明白他们的话里的意味和考虑的东西。“爸爸、妈妈,我实在、实在对不起你们。”他说。“可你们别往心里去——我也是没办法。要不是我一直想着花儿过几天就蔫了,我准乐得不得了呢。”

第五部 在奥尔布里肯和别的地方  第06节
    这对情人的生活本来没人注意,但从他们的婚礼中止后,不单阿拉贝拉,而且其他人也开始对他们观察和议论。清泉街的公众和左邻右舍一般不理解,恐怕也无法让他们理解苏和裘德难与外人道的心理、感情、境遇和恐惧。他们的事也着实令人莫名其妙:家里突然来了个孩子,还管裘德叫“爸爸”,管苏叫“妈妈”;他们为图清静省事才上登记处办结婚,可又当场变卦,临时取消。此外在离婚官司中没出庭声辩,也引起流言蜚语。这一切叫头脑简单的人只能有一种解释。
    时光小老爹(他已正式改名“嚷德”,但这个恰如其分的外号始终纠缠着他)晚上放学到家之后,就把别的男孩子盯着他问个不了和他们说的难听话,学给他们听。苏非常痛苦和伤心。裘德听着,心情也一样。
    结果是,这对情人在取消登记处婚礼后没多久,外出了几天(人家认为去了伦敦),雇了个人照应孩子。回来以后他们用一种间接方式使别人了解他们已依法成婚,态度显得无所谓,也不起劲。从前人家称苏为柏瑞和太太,现在苏就公开用福来太太这名字了。有好些天,她样子闷闷不乐、局促不安、无精打采,看来也足以证实确有这回事。
    不过他们这样行踪诡秘地去办理婚事,在别人眼里实在是个不智之举,因为这一来反而增添了他们的生活的神秘性。他们自己也发现这一着并没收效,不像设想的那样改进他们同邻居的关系。近在眼前的神秘勾起人的兴趣决不亚于已成过去的丑闻。
    面包房的小把戏和杂货店的小伙计从前送货上门,一见苏,顿时殷勤地举帽行礼,如今也免掉了。住在左右的手艺人的老婆每逢碰上她,就两眼直勾勾朝前看,从人行道走过去,只当没瞧见她。
    谁也没故意找他们岔子,这也是实情。但是他们的精神世界开始陷入令人窒息的气氛的包围,在他们远路参观展览会之后尤其如此,似乎那次参观使他们有了某种邪恶影响。他们的禀性本来容易在这样气氛中感受伤害,但又不肯直言不讳地表态,以求缓解这种气氛。他们显然也曾打算多方弥缝,无奈为时已晚,难以奏效。
    凿墓碑、镌墓志的生意日渐其少,两三个月过去,秋天到了,裘德心里很清楚他非再去打零活不可,因为他上年为支付诉讼费不得已而欠下的债务尚未还清,而这时候走这条路无非雪上加霜。
    有天晚上,他跟平常一样跟苏和孩子一块儿吃饭。“我在考虑,”他对她说,“在这儿是撑不下去了。当然这儿的生活很适合咱们。不过咱们要是离开这儿,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心里头总要舒坦点,机会也多点吧。我看咱们这儿的家非拆了不可,这一来你可就受罪了,可怜的,亲爱的!”
    苏每逢人家把她形容成叫人怜悯的对象,就倍感刺激,所以她听了很伤心。
    “呃——我没什么难受的。”她立刻说。“这儿的人看我的那个样儿,大叫我气闷啦。再说维持这个家,还有家具,本来为孩子跟我才添这笔开销,你自己根本用不着,都是多余的。可是不管咱们干什么,上哪儿去,你总不会把我跟孩子分开吧,亲爱的裘德?我这会儿可不能放他走呀。孩子稚嫩的心灵上一片乌云,我老替他难受;我真盼着哪天把乌云吹散啊!他又这么恋恋着我。你不会让孩子跟我分开吧?”
    “我当然不会,亲爱的小姑娘。不管咱们到哪儿,咱们都要搞个像样的地方住。我大概得到处奔波了——今天这儿干干,明天那儿干干。”
    “我也得做点事,当然要到——到……呃,现在描字的事,我还插不上手,别的事占着手,不忙又不行。”
    “你先别急着找事。”他带着歉意说。“我不想让你于那个活儿。我希望你别干,苏。你把孩子跟自个儿照料好就够你忙啦。”
    这时听见有人敲门,裘德出来应付。苏听得到他们的谈话。
    “福来先生在家吗?……拜·威营造厂最近正修一个小教堂,就在离这儿不远的乡下,他们打发我来问问,你还能接那儿重描《十诫》①的活儿。”
    ①奥古斯特·蒲京(1812—1852),英国著名建筑师,哥特建筑艺术复兴派领袖之一。克利斯多夫·伦恩爵士(1632—1723),英国杰出建筑师,牛津的舍尔登会堂(即书中圆形会堂)是其杰作之一。参见124页注2。
    裘德考虑了一下,说他可以接。
    “这活儿也用不着多高的手艺。”捎信的人说。“牧师是个顶拘礼的老派,他只要把教堂洗洗刷刷,修修补补,别的全不许干。”
    “这老头真是个大好人。”苏自言自语,她对整修教堂过事雕琢的种种可怕结果一向抱有反感。
    “十诫文就装在东厢上,”来人接着说,“他们想把它放在墙上跟别的东西一块儿施工,按这行老规矩,拆下来的旧东西都归营造商收去,可牧师怎么也不干,不准他们下掉运走,也就只好这么办了。”
    他们把干活条件敲定后,裘德又回到屋里。“哪,你瞧。”他乐滋滋地说。“天无绝人之路,还是有活儿可干,你也能帮一手了——起码可以试试。等别的修缮活儿一了,教堂就全归咱们一家包啦。”
    第二天裘德前往不过两英里外的教堂,他看了看,营造厂职员所言果然不虚。犹太法律凛凛然俯临有基督教典雅格调的圣器,是圣坛末端的主要装饰,属于上世纪那种工艺精良而缺乏生气的风格。又因它们的整体边框是用装饰性石膏做成,所以不好取下来修理,其中一部分已因受潮而发泡开裂,需要完全更换;等这个活儿于完了,全部边框也清洗干净,他这才开始把字重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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