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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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香-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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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听他们说什么,他们想被人送还没人送呢。”
  “老师说现在是新社会,新社会人人平等,没有少爷和丫鬟之分。”
  第二天恩正果然把他的想法给福太太说了,福太太先是表现出了惊讶,她看着恩正一副坚决、不容商量的样子,露出了母爱的笑容,于是说:“好吧,我允许你以后单独去学校,我的儿子长大了。”
  3
  宋家宝是水果街最贪吃的孩子,在别人眼里,他是个永远也吃不饱的饿狼。人民政府取缔小商小贩之后,宋火龙被安排到了同州的水果罐头厂上班,每个月工厂都会发一些罐头,宋火龙把带回来的罐头全部给了母亲,宋火龙说:“罐头里的水果软,不用咬就能下咽。”水果街的人都知道,宋火龙是个孝子。宋母舍不得吃那些罐头,她把罐头塞在床头的小柜子里,几年下来,她已经储存了满满一柜子的水果罐头。
  宋母是在某个中午忽然发现柜子里的罐头数量减少了的。孙女家惠对她说:“奶奶,是哥哥偷了你的罐头。”宋母气恼地敲着床板,这是她在瘫睡在床的日子里表达愤怒的唯一方式。听到床板的嘭嘭响声,红香很快就走进了屋子。
  红香看看家惠。家惠立即说:“不怪我,我什么也没做,是哥哥偷了奶奶的罐头。”红香便挽着袖子出去了。等红香出去后,宋母停止了敲击床板。家惠立即把床上皱在一起的褥子铺平整了。家惠说:“奶奶,我以后就坐在你床前给你看着这些罐头,省得哥哥还来偷。”宋母慈爱地抚摸着家惠的头,然后用手指指小柜子,又指了指惠珍。家惠说:“奶奶,你要吃罐头吗?”
  宋母则摇着脑袋再一次指指家惠,家惠这才说:“奶奶是叫我吃吗?”
  宋母高兴地点着头,并兴奋地指着柜子的最里面。家惠知道在柜子的最里面放着她最喜欢吃的樱桃罐头。
  水果街的人说:“宋火龙的女儿宋家惠贼精贼精的,她知道怎么让奶奶高兴,所以她吃到的罐头比哥哥多,却不用像哥哥那样受惩罚。”
  宋家宝不在乎奶奶敲打床板的声音,他总是蹑手蹑脚地潜入奶奶黑漆漆的房间,悄悄地打开那个小柜子,摸出一瓶罐头便跑出家门。宋母听到跑步声的时候,宋家宝已经闪出了屋门。宋母打开柜子数着里面的罐头,发现又少了一瓶。这一次宋母没有拍打床板,而是很忧伤地叹了口气,她那苍老的只剩下一张干巴巴的表皮的脸上有混沌的光芒掠过。
  除了水果街口的那个公共汽车站台后,家宝享用罐头的另一个地方就是厚德门小学操场的墙角了。操场角上有一小片灌木丛,家宝到学校后首先就躲到树丛后把书包里的罐头吃完,然后才走进教室。在他走上座位的时候,嘴角上还沾着罐头汁的橙黄色。有同学说:“家宝,我猜你今天吃的一定是菠萝罐头。”
  家宝得意地说:“你错了。”
  “那就是桃子的。”那同学又说。
  “你又错了。”家宝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那就是橘子。”
  

红香 第七章(6)
“我才不吃橘子罐头,我怕酸。”
  “最后再猜一次,苹果的。”
  家宝夸张地摇了摇头,他说:“你就只知道这几种水果,每天猜来猜去也不离这几样东西。”
  这时,一个个头稍高的同学笑着说:“那一定是火龙果罐头了。”说完开怀大笑起来。宋家宝听出了对方的揶揄,因为全班同学都知道他的父亲被人叫做宋火龙。高个子同学显然侮辱了他。他这个年龄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所以他毫无顾忌地给了说话的同学一拳,拳头打在对方的鼻子上,鲜血流了出来。
  有同学尖叫道:“打架了,打架了。”
  宋火龙被通知去学校,他敲着儿子的脑袋说:“你这小杂碎,肯定是在学校惹事了。”宋家宝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他这皮塌的样子激起了宋火龙的愤怒,宋火龙当即挽起袖子要收拾儿子。红香拦住了他。红香说:“既然已经闯祸了,你揍他也没什么用。”
  “我要上班,没有工夫去学校,我不上班你们这些嘴吃什么?”宋火龙嚷道,“他娘的,你们就知道给老子添麻烦。”
  厚德门小学的校长姓吴,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他亲自接待了宋火龙。吴校长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的宝贝儿子宋家宝把别人打伤了。”宋火龙说:“我们家宝从来不打架的,他顶多敢偷他奶奶的罐头。”吴校长的眼皮抬了抬,说:“宋家长,我们把你喊来不是和你捉迷藏的,你的儿子就是打伤了别的孩子,要不谁有这闲心和你聊天。”宋火龙闷着脑袋头听完了校长的话,他最想知道的是,吴校长会对这个事情怎么处理,他也就只在乎这个了。他想,不就是孩子之间打架么,又没打出好歹。
  吴校长并没就此深入下去,他转而向宋火龙说了另外一件事情:“家宝从学校食堂里偷东西吃。他不仅敢偷他奶奶的罐头,他还敢偷学校食堂的鸡蛋和肉。”
  “家宝偷学校食堂的鸡蛋和肉?”宋火龙睁大眼睛问。
  吴校长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不光这些,他还偷过鱼和鸡鸭,连油盐酱醋都偷过。”
  “这兔崽子偷醋干什么?”宋火龙有些怒不可遏地说。
  “这个就要问你们的家宝了。”
  宋火龙这次对儿子的惩罚是空前的,整个水果街都能听到宋家宝被吊在房梁上的呼救声,许多孩子隔着宋家的门缝看到宋火龙用鞭子抽打儿子,鞭子打在人身上时声音很沉闷。
  有人问:“宋火龙怎么突然对儿子发这么大火?”旁边立即有人回答:“那小子偷东西,偷了学校食堂的鸡鸭鱼肉。”
  “他偷那些东西干什么呢?自己又不能做了吃。”
  “那你才小看那小子了,他比猴还精,他在城外用火烤肉吃,他胆子够大呀。”
  家宝悬在高处的时候,红香和家惠就站在旁边看,家宝声嘶力竭地叫着:“妈妈,你救我,救我。”红香对家宝的呼喊视若无睹,她悲伤地说:“我命苦,生了个贼。”然后她转过头对宋火龙说:“你就使劲打吧,打死这个不要脸的贼娃子,我不要做贼的儿子。”宋火龙的皮鞭打得更用力了,他边打边说:“她也不要做贼的儿子,我给你起了个作家的名字,你他娘的就是不做作家却要做贼。”
  是宋母敲打床板的声音制止了宋火龙。家惠说:“我知道奶奶的意思,奶奶说,要打你就一口气打死他,她也不要做贼的孙子了。”宋火龙犹豫地看了看家惠,而宋母敲打床板的声音却更剧烈了,宋火龙由此判断家惠的话并不是老母亲的意思。既然不是这个意思,宋火龙只得停止了鞭打。
  宋家宝在家休息了整整三天,手腕上的淤痕才消退下去。他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了三天,只是偶尔会在父母都不在家的时候吓唬家惠,他凶神恶煞地拦着家惠的去路说:“你竟然说要爹打死我,看我什么时候收拾你。”家惠胆怯地辩白说:“我没说,那都是奶奶的意思。”
  “哼,你就是想独占奶奶的罐头。”家宝说,“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才不想呢,那些罐头是奶奶的。”家惠说着就想往奶奶的房间跑,她害怕哥哥打她,她在家宝的眼睛里看到了怒火。可是家宝抢先一步拦在了前面,他的手抵在家惠瘦弱的肩膀说:“你又想去告密,你这个奸细、叛徒,一点儿都不像我的妹妹。”
  家惠小心翼翼地说:“我怕你打我。”
  “我不打你。”家宝说。
  家惠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点放松,不过她还是警惕地注视着家宝的手。家宝说:“你看着我的手干什么?我说了我不打你。”
  “你的手捏着我的肩膀,捏得我很疼。”家惠说。
  家宝这才把手从家惠的肩膀上取下来。家惠揉着被哥哥掐疼的肩膀朝着奶奶的房间看了一眼,她说:“我该去给奶奶挠脊背了。”
  

红香 第七章(7)
家宝的表情立刻又严厉了起来,他说:“不行,你叫爹打我,不能就这么完了。”
  “我没叫爹打你,那是奶奶的意思。”家惠可怜巴巴地说。她真害怕哥哥会把她打一顿,她最害怕家宝用手拧她的胳膊,不管隔着多么厚的衣服,他的手总能把她的胳膊拧得青一片紫一片的。
  “鬼才相信你的话呢,奶奶是个哑巴,你在乱翻译,我不能饶了你。”
  “那你想怎么样?”
  “你得为你的行为负责。”
  六岁的家惠对哥哥最后这句话有些不明白,她惊恐地说:“怎么负责?”
  家宝想了一会,把嘴靠近家惠的耳朵压低声音说:“你以后得拿奶奶柜子里的罐头来负责。”家惠立即摇着脑袋说:“要是爹知道我偷奶奶的罐头,他也会把我吊上房梁的。”
  家宝说:“这个我不管,你得负责,要不我就得打你。”说着家宝的两只手做成尖刀的形状朝着家惠的小胳膊而来。家惠吓得一个劲往后退,直到碰到身后的墙壁。家宝握住家惠的胳膊,做出了拧她之前的动作。他最后威胁她说:“你到底负不负责?”家惠恐惧而无可奈何地看着哥哥的脸说:“我负责。”家宝把手从家惠胳膊拿开后笑着说:“这才是好妹妹。”
  家惠刚想离开,家宝又一次握住了她的胳膊,家宝说:“你不准告密,你要让爹知道这件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家惠老实地点点头,家宝这才放开她。
  当天下午,家惠就从奶奶房里拿了一瓶橘子罐头给家宝,家宝兴奋地接过罐头,把它塞进书包后说:“我不喜欢吃橘子,记住了,下次你给我拿樱桃罐头,樱桃的。”
  家惠说:“我记住了。”
  家宝便挎着书包出门了,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回过头对家惠叮咛道:“还有,你还得记住,你千万不准再告密了,你要再告密的话我就拧断你的胳膊。”
  这天下午放学,家宝一进家门就发现气氛不对,父亲宋火龙蹲在一张矮凳上抽烟,表情不无焦躁,而母亲则像往常一样冷漠地坐在旁边的竹椅上,妹妹家惠站在房间中央抹眼泪。家宝低着头跨进了门槛,他想,说不定是家惠犯什么错了,父母正在惩罚她呢。在他把书包卸下来正要挂到墙上的钉子上的时候,宋火龙忽然从凳子上跳下来,走过去关住了家门。在那一刻宋家宝敏锐地意识到,父亲打算收拾的肯定不是家惠,而是自己。
  宋家宝想对了,他看见父亲从饭桌下抽出了上次捆他的绳索,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家惠的哭声。家惠哭着说:“是奶奶发现罐头少了,不是我,我没告密。”
  在被绳索捆着离开地面的时候,家宝蹬着双脚叫道:“家惠,你又告密了,你是个叛徒,我一定要拧断你的胳膊。”宋火龙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骂道:“你个狗杂碎,到现在了还不认错,我要不收拾你那就真愧对宋家的列祖列宗了。”
  4
  宋家宝再次挨鞭子之后,家惠就再也不敢单独和哥哥呆在一起了,她想尽办法躲避着宋家宝仇恨的目光。有那么几次她差一点儿就被哥哥满含怒火的目光所灼伤,她吓得大气都没敢出就躲进了奶奶的房间。她隐隐约约听见哥哥冷若冰霜地对她说:“哼,叛徒,小心你的胳膊。”
  家惠对奶奶说:“哥哥要拧断我的胳膊。”宋母看看家惠,用右手拍了拍床沿。家惠所理解的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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