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小镇的悲情往事: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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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小镇的悲情往事:树下-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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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锅里给你温着小米粥,你病了,不能喝凉水。”
  姨妈显出很体贴的样子,这让七斗有些感动。七斗盛了一碗粥,几口便喝光了,额上冒了些虚汗,觉得清爽了些,便接着盛第二碗,喝完两碗粥后,她觉得力气又回到身上了。姨夫不在家,说不定又上哪里混吃喝去了,两个表弟晚饭后都出去玩了,家里独有她和姨妈。七斗想,要不要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姨妈?在她想来,姨妈嫁给姨夫,就是要单独占有和姨夫睡觉的权利,现在姨夫和了她,姨妈若知道肯定要被气疯的。七斗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就觉得没有必要向姨妈报告此事。何况,学校里若知道她跟了姨夫,说不定会开除她,同学们都将嘲笑她,她还怎么见人呢?
  七斗来到院子,晚霞苍老了,天边只有一线暗紫。那暗紫竟是那么动人,七斗看了半晌,才收回目光。栾老太太又坐在了院子中的竹椅上,不过她手里没拿着扇子,而是擎着一杆烟袋,她抽得优雅,烟气也显得迷蒙。栾水玉正在给花浇水。朱大有大概躺在屋子里看古书,他喜欢看古典小说,尤其爱看“三言”,听说,那里的文字丑着呢。朱大有之所以敬着栾老太太,主要原因是她通古博今,她讲起《西厢记》、《红楼梦》和《*》等,头头是道,从主子、老爷到太太、小姐、丫环,从住宅样式到服装和餐具、四时节气、人物纷纭的关系,无不知晓。朱大有在外总是一脸严肃,但回到家里却喜欢在故纸堆里沾粉惹蝶。书都是栾老太太的,除了七斗一家人知道外,再没人知道他们还窝着这样的书。听栾老太太讲,早年她有更多的书,后来烧了绝大多数,所剩无几了。
  栾老太太看见七斗后,屁股在椅子上拧了拧,然后她把板凳旁边的白瓷痰盒拈起,斯文地吐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招呼七斗说:
  “过来,我看看你的病。”
  看来,她已经知道七斗生病的事了。七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磨磨蹭蹭地过去了。栾老太太拉过七斗的胳膊,就像举着根蜡烛要点燃一样的自如,她把七斗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膝上,然后为她号脉。七斗的心狂跳不已。她想,若是栾老太太有很高明的医术,诊出了那事,自己该怎样应付呢?她想抽回胳膊,可是为时已晚,栾老太太的中指和食指已经像一对孪生兄弟一样搭在了脉上。栾老太太微闭着眼睛,两个嘴角渐渐下落,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你受了惊,出了什么事了?”栾老太太肯定地说。
  “我看见一条白森森的影子跟着我,从我放学回来的路上就跟着,我向左转,它也就转左,我朝前走,它就跟着。”
  “哦。”栾老太太应着,“你不用吃药,你现在是丢了魂魄,静养便好了。”栾老太太说完朝屋子里喊,“水玉,把我盒子中的银针取来,七斗的太阳穴上该有一针了。”

第三章 邮递马车来了(5)
“嗳。”里屋栾水玉应着,很快,银针就取来了。
  栾水玉说:“妈,外面黑,进屋扎吧。”
  “扎针用不着光线,手一搭便知了,你不必跟着看。”
  “嗳。”栾水玉听话地回屋了。
  栾老太太拈起银针,先按了按七斗的太阳穴,觉得位置恰到好处了,就一闪劲将银针扎入。七斗觉得一阵闷疼,跟着就是麻酥酥的感觉,像过电了似的,只觉得一口痰直从心底往上涌,她尽量忍着。栾老太太转了一会儿银针,忽地抽了出来,对七斗说:“你吐口痰吧。”
  七斗低下头,张嘴便要吐,栾老太太赶忙拿起痰盒,然而已经迟了,七斗的痰像块玉一样圆润地脱口而出了,正落在栾老太太的手臂上,七斗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栾老太太安慰说:“不碍事,只要吐了就好,你就不觉气闷了。”
  栾老太太将那口痰清理干净后,又洗了手,才重新坐到竹椅子上,这时七斗已觉神清气爽了。只是下身还在疼,走动时尤其疼得厉害,但她想已经瞒过了栾老太太,算是过了一个大关了,心中还算平和了些。
  栾老太太说:“你单薄了些,要多吃粮食。”
  “我吃得不少。”七斗小声地说。
  “你看看你姨妈,那坯子,从来不闹病绞灾,一天到晚能吃能喝的。”
  栾老太太一讲起姨妈,就有一种不满情绪。她肯定看不上姨妈,尽管她说她身体好,但这不一定就是夸她。
  “在斯洛古的亲戚家里,我看家里的人大多是瘦的。”七斗说,“我舅妈瘦高,我姥姥精瘦,我舅舅黑瘦,我的弟弟乳儿是黄瘦的。不过,有个叫福根的瘦孩子,他的娘却像姨妈一样胖。”
  “是吗?”栾老太太显得很有兴趣,“你姥姥也是瘦的?”
  “没您看着富态。”七斗终于选出了一个适合栾老太太的词,“您是吃过大上海的馆子的。我姥姥年轻时跟着姥爷东奔西跑的,她要干许多活。”
  “她生孩子比我多,自然就要累。”栾老太太叹了口气,摆了下手,示意七斗不要再讲下去了。
  七斗不知道哪句话又惹起了她的伤心,便觉不安。正当她琢磨着该怎样将功补过时,忽然从隔院传来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和人语声,原来是靳开河回来了,许多遇见他的人都跟着来到他家,邻居们也来打听消息。
  七斗听靳开河说:“我亏了有这样一个乱摊子的家,怕家人没个照应,又属于烟囱维修不当走火,就让我一年监外执行了。”
  “监外就等于没事,反正商店也烧得个蛋精光了,押你也没用。”七斗听出这是姨夫的声音,她的心跟着就是一阵疼痛。
  栾老太太听出了事情的原委后,就冲里屋说:“水玉,你关了那戏匣子吧,那京戏是走了味的,你怎么老是听它?你去靳开河家看看,他回来了。”
  “嗳。”栾水玉应着,穿着件绸衬衫出来了。白天时七斗见过那衣服,是水红的颜色,亮得很。七斗猜测这是栾老太太年轻时穿过的,因为现在没有这么水色的布。
  栾老太太“咳”了一声,然后拿起竹椅子准备回屋。七斗便想帮她端着痰盒,不料栾老太太却拒绝了她的好意:“七斗,你放了吧,回屋睡去吧。”
  栾老太太一手拎着竹椅子,一手端着痰盒回屋了。七斗听见靳开河家的屋子里又传出了那个女人的尖叫声,只要她家一来客人,她就这样叫唤。
  七斗听靳开河在说:“店没建成前,就用流动货车卖东西,用队上的一驾马车,两天去一次县里拉脚,兼做些收取信件的活,我一个人顶了。”
  这么说,惠集小镇将有邮递马车了,七斗想起了自己看过的一册连环画,描绘一个异国的男孩暑假到草原的舅舅家玩,把草原上的各种野花制成标本,用信件寄给和他同桌的女孩子,一个长着大大的眼睛的小姑娘。寄出后,男孩子就焦急地等待着回信。那里有一驾美丽的邮递马车,它每星期来草原两次。每当邮递马车要来的时候,男孩子就站在路边等候,然而邮递马车一直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消息,直到暑假将要结束的时候,男孩子要离开草原了,他最后一次去迎候邮递马车,收到了一封信。信是小女孩的妈妈写来的,她说自己的女儿在收到他信的前一天不幸出了车祸,她死的第二天邮差才把信送到,他们把那封信连同里面的花的标本埋葬在小女孩身边了。男孩子看完信后大哭了一场,他趁邮差送信的时候放跑了马匹,将邮递马车用干草烧毁了。奇怪的是,邮递马车烧成灰烬后,男孩子的双眼就失明了,从此他就生活在黑暗中。他留在了草原,每当熟悉的邮递马车的声音传来时,他就喃喃自语:
  “如果没有坏消息传来,你就过去吧。”
  他就站在路边,听着邮递马车过去的声音。这样,他在草原度过了漫长而黑暗的一生。他临终的前十天,在邮递马车驶来的时候,他曾对邮差说:
  “给吉莲娜捎个信,告诉她我要去她那里了。”
  邮差不知道吉莲娜是谁,就去打听,可没人知道吉莲娜这个名字。直到他去世的那天,遵照他的遗嘱,人们用邮递马车把他送到一片墓地,才发现有一座墓碑上写着“吉莲娜”这个名字,大家恍然大悟,就把他葬在她身边。
  七斗回味完邮递马车的故事,隔院的靳开河家已经安静下来了。七斗料知姨夫马上就要回家了,所以就提前回屋了。本来她想在院子中再站一会儿,因为星星密密麻麻地出来了,她很想看一会儿,可她生怕碰见姨夫。五

第三章 邮递马车来了(6)
邮递马车进入小镇的时候,男女老少都到旧商店那儿去等着。马车载着布匹、食品、纸张、器皿、烟酒等东西,车辕处放着一个墨绿色的信袋。盼信的人不等马车停下来就冲靳开河喊:
  “有我们家的信吗?”
  “记不得了,你们自己看吧!”
  于是,靳开河的声音一落下,马车还没停稳,人们就争先恐后地扯下信袋,兴致勃勃地翻着信。栾水玉是最爱翻信的,她总以为哪一天会有一封寄给栾老太太的信。七斗凑在人群里看信多半是为了看那些花花绿绿的邮票,她觉得它们美极了。收信量最大的应数成美娣,她几乎很少空手而回。她收的信多半是天蓝色的长信封,又气派又雅致,信封上的字迹十分娟秀,这令七斗格外羡慕。
  商店的职工这时会坐在马车上,像以往一样卖东西。孩子们顶多买个本子和铅笔,余下的钱也就可以买一两块糖。女人们买东西最费心思,她们总是拿不准主意,直到付账时还犹犹豫豫的。男人们捧着酒壶围着一只酒桶准备买酒,全都一副急匆匆的样子,生怕卖光了闪了自己的嘴巴,酒不落肚子不踏实。七斗身无分文,她站在旁边只是看。姨夫满头大汗地挤着买酒,而姨妈则拿起了花布又想起了瓷碗,放下这个拿起那个,最后一样也不买,不说自己没钱或者小气,而一贯地抱怨东西的质量或样式不好,挑毛病她总是最有眼力的。
  邮递马车到来的时候惠集小镇就像过年一样热闹。有人竟穿上只有节日才穿的衣裳。其实,马车上卖的东西和原来商店里的一样,不过是变换了一种方式罢了,大家就似乎品出了一种格外的味道,觉得十分亲切。原来的商店冷清得很,出出进进的人零零落落,营业额一直不佳,不料烧了商店,人们在一片废墟上突然迫切地感受到购买的重要性了,这真使商店主任大喜过望。旧商店的废墟正在被清理,施工队将在原地建起新店面。有人竟诅咒地基打斜了,到上房架的时候整座房子骤然坍塌,人们好一直享受在自然的天光下围着马车买东西的乐趣。
  山上开始落叶了,立秋已经过了多日,采蘑菇的高潮也过去了。那些红的黄的落叶有时随着风飘到小镇的半空,蝴蝶般的,飞得很好看。七斗知道雪花马上就要来了,有时,没等落叶消尽,天地就刹那间变得一片苍茫。棉衣会在某一个时刻像铠甲一样装束到人们身上,一直到半年以后才会解除。春天太短太短了,夏天太快太快了,秋天也快过去了,树叶经霜后的彩色倒影在盲水的波纹中像鱼摆尾那样,闪闪就没影了。一个又一个的季节过去了,寒冷又严严实实地回来了。只有到了有雪的时令,人们才会记得他们的故乡,在极北的地方回忆江南的小雨和水稻,回忆潮湿和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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