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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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街-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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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翠云楼不同,春生堂开业之初就有面临着两个方向的铺面,一个铺面临着东马市街,另一个铺面临着斜街,与翠云楼隔路相望,近在咫尺。正因为近在咫尺,每逢路静人稀的时候,翠云楼嫖客和*的俏骂声就会十分清晰地传入春生堂。每当这个时候,春生堂一个名叫张小旺的伙计就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事情,目光被翠云楼二楼半遮半掩的窗户里的一团团粉肉所吸引。这是翠云楼开业之初的情形。张景轩发现了这一情形,于是每到这个时候就会亲自关掉临着斜街的铺面,阻隔翠云楼的**,也阻隔年轻伙计越来越灼热的目光。斜街重新变得热闹和喧嚣,他才会打开临着斜街的铺面。至于自己,张景轩则根本不担心来自翠云楼的**会分散了他的心思。初到雍阳,他就通过能说会道的姚秀珍,从黄土沟买了一个名叫刘淑芬的姑娘,一方面让她给自己当小老婆,另一方面让她在后院里管一管动不动就偷懒耍滑的药工。

  初到春生堂,刘淑芬并没有显露出过人的姿色,过了一段养尊处优和梳妆粉饰的日子之后,就渐渐显露出天生丽质的妩媚和娇嫩。他大喜过望,因为他付给她父母的钱顶多能买一头小毛驴,但他却因此过上了偎香倚玉的*生活。他对翠云楼的成见来自一个隐衷:伴随着他的精力的逐渐枯竭,经他梳弄已经学会从男人身上充分获得乐趣的刘淑芬,却不但精力旺盛,而且还越来越旺盛,他确实无能为力的时候,刘淑芬就会被翠云楼即使到了深夜也不会偃旗息鼓的**撩拨得辗转反侧。可是,面对翠云楼堂而皇之的生意,他纵有怨言,也只能隐忍不语,继续赖以自己亲手配制的*,竭力应付着偎香倚玉却并不总是圆满的*生活。

  从公众场合看,翠云楼的嫖客大都来自两个地方,一个是长庆楼,一个是泰和记说书场。来自说书场的矿工虽然夹杂在最初的几批嫖客中间,用他们拚着性命挣来的血汗钱买到了自己的雄壮和女人的温柔,但时隔不久,他们就经常被俨然范家戏园的“客满”二字挡在翠云楼的门外。所不同的是,范家戏园的客满二字写在纸上,翠云楼的客满二字挂在嘴上。当张玉娥把“客满”二字放气球似频频放飞,暗娼们终于耐不住门可罗雀的冷清,从镇上的各个角落现出身来,纷纷投身翠云楼。对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的,张玉娥管她们叫“串门的”,往往不计较年龄和容貌;对死心塌地要以卖身为业的,则必须通过甄别和遴选。做着这件事情时,夫妻二人分工十分明确,绝对不会混淆不清,她负责检查她们的皮肤是否白皙、四肢是否匀称,丈夫则负责评论她们的容貌,看她们的容貌能否叫嫖客们一见倾心。后来,他们还把姑娘们原本一锅烩的身价分出了三个等级:大同女人和伊川姑娘居一等;经遴选留用的姑娘居二等;前来串门的姑娘居三等。一等和二等的漂亮姑娘往往被财大气粗的富人独领*,前来串门的姑娘无论漂亮或不漂亮,则无一例外地被穷小子们称雄天下。这样一来,“客满”二字不复使用,翠云楼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几个男人争抢一个姑娘的混乱场面和男人之间踢裆踹脑袋的阴险招术。

  这也是翠云楼开业之初的情形。张景轩每看见宗怀信被争抢*的嫖客误打误伤的场面和腰身滚圆的张玉娥一旦被嫖客撞翻在地就很难依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的情景,心里就会产生莫名的惬意。这种情形现在虽然已经不复再现,但是当花柳先生来到在春生堂门前坐珍行医时,特别当陈亦贵蜷缩在翠云楼的廊台下并以一种怪异却分明是*的举动让翠云楼出乖露丑时,他的心头就又冒出来莫名的惬意。

  陈泰和在斜街盖了房子开了说书场,是他小心翼翼地在一个煤矿包工的包工柜上干了六年司账先生的结果。他和妻子先后生过两个孩子。当他发现刚满周岁的儿子是个天生的白痴时,他们的女儿刚刚呱呱坠地。他们认为要养大一个傻儿子需要全力以赴的精力和千辛万苦的付出,就把刚刚满月的女儿送了人。眼看着傻儿子逐渐长大成人,他们曾打算再生一个孩子,只因听说早已送人的女儿和她的哥哥有着一模一样的音容笑貌和言谈举止,尽管他们的日子那时已经比较宽裕了,却还是改变了主意,没敢再继续生儿育女。他们给他们的傻儿子取了一个乳名叫“宝贝”,但斜街的人们却更乐意把他们的宝贝叫“傻孩儿”。 。。

第一章(2)
傻孩儿很傻,但很快活,除了吃饭睡觉,嘴里一天到晚发着嘿嘿的憨声,好像这个世界充满了笑料。他也很自由,镇上的大街小巷无不留有他的足迹,就连黄土沟,也是他经常流连忘返的地方。无论是走着或是站着,他的姿势总是一成不变,左手臂硬挺挺地斜放在屁股上,手腕用力上翘,五根鸡爪似的手指一律直指苍穹;右手臂则十分固执地举在脸前,动作滞涩而僵硬;只有舌头十分灵活,一刻不停地吮吸着自己那根永远也冒不出奶水的大拇指,却任凭自己的口水四处流淌。这个姿势他已经保持了整整十八年,痴心不改,只有躺下或坐下,才会有所改变。他走起路来还总朝一边歪斜,仿佛告诉人们,歪七扭八的斜街其实很适合他这样的傻瓜走来逛去。

  他喜欢游荡的天性曾叫父母担心他失去踪迹,但这样的事情一次也没有发生过。即使在人们为吴浩宇举行葬礼的那一天上午,当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从斜街通过时,一不留神误入送葬队伍的他,也仅仅因为迷路才失踪了半天:母亲在黄土沟大声呼喊他的名字时,他却在自家豢养的一条黑狗的引导下,灰头土脑地回到了斜街。这件事情把父母吓了一跳,但无论对父亲的呵斥或对母亲的劝导,他都充耳不闻,依旧喜欢四处游荡。这时,说书场又来了一个说书艺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说书艺人说起盖世神功和御女奇术相得益彰的妙用时更是离谱,却让说书场听客盈门。在他游荡的天性中,显然也有从众的心理,所以在镇上游荡时,经常被成群结队的人们引来引去,犹如一只不肯掉队的羔羊。这一天的下午,从铁路机修厂的门前开始,他尾随着一支人流走来走去,走到尽头,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回到了自家的说书场。在四处游荡的过程中,他还不断从镇上的垃圾堆里拣着在他看来十分好玩的东西,因此在他身上藏着、掖着、悬着、挂着的东西,与其说是玩具,不如说是垃圾。

  他一度停住脚步,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家的说书场,与其说是父亲的呵斥更严厉了,不如说是说书场时时爆响的笑声更诱人了。谁都知道他是陈掌柜的宝贝儿子,因而谁都愿意把凳子让给他,可他谁的情也不领,只喜欢坐在地上。他听说书艺人说书的样子并不专注,但周围的人开怀大笑时,他左顾右看一遍之后,也跟着开怀大笑;周围的人默不作声,他也默不作声,吮吸着大拇指的嘴里只发着嘿嘿的憨声。可是,当说书艺人说到诱人之处时,周围的人纷纷夹起双腿,他却满不在乎地张开自己的双腿,紧紧盯着裆部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好像那里正在发生着不该发生的事情。说书艺人每向听众讨要赏钱时,故意把他遗漏是一件很近人情的事情,但仅仅过了一天的时间,他就向母亲讨来零钱,结果也像周围的人一样,见说书先生讨要赏钱时就把零钱掏出来,规规矩矩地丢进说书先生的礼帽里。他不知道说书艺人事后把钱如数归还母亲的事情,却显然认为自己和周围的人毫无区别。所以,每逢散场,周围的人纷纷结伴而去,他也会尾随着他们一起离去。一天下午,他尾随着几个煤矿小包工走到了西街口,见他们走进了翠云楼,他也跟着他们走进了翠云楼。

  他走进翠云楼后,俨然勤于政务的政府官员,除了东瞅西看,还对楼下楼上的每一个间房间都饶有兴趣,结果却激起了一连串男人的呵斥声和女人的尖叫声。他吓得直想逃跑却不知道往哪里逃跑时,宗怀信发现了他。宗怀信又哄又吓有骗,很快就从楼上把他撵到了楼下,然后又从楼下把他撵到了楼外。他站在翠云楼门外的样子犹如一个迷了路的孩子,看见几个穿着旗袍的漂亮女人从他面前款款走过,他似乎才辨明了方向,一溜歪斜地跟在漂亮女人们的屁股后边,亦步亦趋,直到她们一起消失在俨然城堡的包工院。

  和沃克尔大街和福记公司别墅区近在咫尺的包工院,是一组封闭状的建筑群,既像一条死胡同,更像一座城堡。从高大却短浅的门洞朝院内望去,一座座四合院呈椭圆形相互连缀,拱卫着一条广场般的街道活像护城河拱卫着城堡。这是一个奇特的院子,摆放在门洞两侧的两座巨型石雕也很奇特,既非人们司空见惯的雄狮,也非神话传说中的麒麟,而是两只巨大的元宝。元宝象征着财富正像包工院象征着富裕,包工们象征着煤矿正像他们的女人象征着时尚。包工院的女人们让人们看到的时尚,除了她们一复一日出入斜街挑肥拣瘦的饮食生活,还有她们的腰身在锦缎旗袍上呈现出来的令人心旌摇曳的曲线,以及涂抹在她们脸上的使她们更加漂亮可人的洋脂洋粉。

  他一改尾随男人的习惯,只被她们的身影引来引去时,就连嫁到包工院不久的一个叫宝文氏的女人,也知道他是一个大傻瓜。所以对他蝶恋花般的尾随,她们既不害怕,也不恼怒。他常常尾随她们到包工院门前,她们又常常一起停在那里逗他一会儿。他被她们引逗时,就会暂时中止吮吸大拇指的习惯动作,歪着脑袋嘿嘿傻笑,但口水却流得更多了,也流得更快了。

  “傻小子嘿,长没长毛就想女人呀!”这一天,宝文氏已经把他的口水逗到裤裆里闹痒痒了,却还意犹未尽,大声说,“脱裤子嘿,叫姑奶奶瞅瞅。”

  他嘿嘿地笑着,不光脱了裤子,还使劲儿鼓起小肚子,显然是想叫她们看得更清楚一些。伴随着几声惊叫声,其他女人掩面而去之后,宝文氏却像司空见惯似的,不但没有马上离去,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还很有一些见识:

  “不怕粗不怕长,就怕毛里藏!”

  他的父母毫不知情。在陈泰和和陈洪氏的眼里,他心智混沌分明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人,只因他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一方面哀叹他们命苦,另一方面给予他远远超过正常孩子的呵护,只要他快活,他们就也觉得快活。可是,当他混混沌沌的快活被一种异常清醒的渴念取而代之时,他们却毫无察觉,只觉得他比过去听话多了,因为他总呆在自家的说书场而安分守己,偶尔外出游荡,也能够按时回家。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一章(3)
一天晚上,陈泰和一边抽着水烟,一边和纳着鞋底的妻子闲唠。他依偎在母亲身旁,呢呢喃喃,亲近母亲的天性流露无遗。看见儿子深深埋下脑袋,在妻子的两腿之间磨来蹭去,陈泰和一边吐着烟雾,一边开起玩笑来。

  “宝贝想回老家啦!” 

  “没正经!”陈洪氏红着脸说,“这可不是他想回就回得去的老家。” 

  就在这天晚上,陈泰和和妻子刚刚入睡,突然被一阵紧似一阵的粗重有力的喘息声惊醒了。陈泰和从床上爬起来,点燃煤油灯一看,发现儿子站在床前;再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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