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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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画师-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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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在那里剥去奥薇朵的臀上衣物,也不会看到她慢慢后退,躺在平整如新的床上,透过滑落在脸上被雪沾湿的头发凝视着他。她带点顺从又极为挑逗地慢慢张开双腿,裙子已往上撩到腰间,而他,依旧衣衫整齐,跪在她面前,将被寒夜冻僵的嘴唇靠近那双完美又修长的大腿交会深处,他心爱女人那片盛美的温肉柔缓地颤动着,在他的唇舌接触下甜美地湿润起来。

战争画师 第八章(5)
战争画师激动不安,以手指划过墙上那道裂痕冰冷粗糙的边缘。他突然想起,沙地上动物爬行痕迹旁边的生肉。恐怖总是窥伺着一切,索求着什一税和实物税,准备以混沌的战刀砍杀欧几里德[5]。所有的战争与和平里都有振翅翩飞的蝴蝶。每一刻都是可能和不可能结合而成的混合体,是大爆炸[6]发生后的十四秒到三分钟之间的开氏温度[7]。三十亿度的第一刹那之初就预见的裂痕混合体,那一刹那是创造人类又毁灭人类的一连串精准巧合的开端。如奥林匹斯山中醺醉的诸神在对弈中抛掷命运的骰子,一颗只有十公里直径的飘泊陨星击中地球,把超过二十五千克重的动物全部歼灭;把道路清空让给当时胆怯的小型哺乳类动物,六千五百万年后,它们成为智人[8]、游戏人、屠猎人……
  在每张照片和每座威尼斯里皆可预见的特洛伊战争;对肚子里装满铜器的木马群的敬意;在街上为佛罗伦萨艺术大师们鼓掌,或以同样的热情在萨伏那洛拉[9]的火堆里,烧毁大师们的作品。这是奥薇朵那晚在海关尽头,对近百年或近三千年的历史所下的总论,她看着运河口另一边聚集在圣马可广场上的群众,爆竹和鞭炮轰隆作响,人们喧哗地庆贺新年,却不知道新的一年能带给他们什么。她哆嗦着喃喃低语:“现在已经没有所谓的野蛮人,大家全部杂混在文明的罗马帝国内了,或许,被遗落在外面的是我们俩。要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今晚会在一起吗?因为你知道我现在戴的是真的珍珠项链,并非你注意看过这些珍珠,而是你了解我,懂吗?……法格斯,这个世界简直无趣到让我吓着了。我厌恶所有的笨蛋都自诩为人道主义的一员,所有的弱者都拿正义来当挡箭牌,我厌恶所有的艺术家对着邀请他们的商人或评论家陪笑或唾弃,这两者根本没什么差别。当我父母亲帮我受洗命名,因小小的疏忽而取错名字了。现今,要在独眼巨人的山洞里存活,必须叫做‘无人’[10]。没错,我想我很快就需要另一剂特效药,你那些美丽又洁净的战争的其中一场。”
  战争画师决定让裂痕保持原状,毕竟那是这幅壁画的一部分,像所有其他东西一样,像威尼斯,像奥薇朵的珍珠项链,像法格斯自己,像伊柏·马克维奇。这时,克罗地亚人的身影逆光出现在塔楼门口,画师没发觉他的到来。
  译注:
  [1]数学家哥德尔(Kurt Go¨del,1906—1978),于一九三一年提出“不完备定理”,说明了任何系统的必然不完备的本质。由于没有任何系统可以完整自我阐述,因此必然需要上层“元(meta)系统”的存在,才能完整描述出自己的存在。
  [2]德国数学家哥德巴赫(Goldbach,1690—1764),于一七四二年提出著名的猜想,假设任何大偶数可以表示成两个质数之和,至今此命题既未被推翻,但也没人能证明。
  [3]即射箭的人、射的靶及射箭之事全部合而为一。
  [4]圣西尔韦斯特(San Silvestre)日即十二月三十一日。
  [5]混沌是几何的对立概念。此处引用比喻法,解释恐怖借由紊乱的混沌摧毁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德(Euclid)的传统几何。
  [6]根据天体物理学,宇宙在距今约137亿年前由一个密度极大且温度极高的原点爆炸演变而来,形成时最初一段时间所经历的剧烈变化称为“大爆炸(The Big Bang)”。
  [7]开氏温度(Kelvin)即绝对温度,以K为符号。摄氏温度0℃相当于开氏温度K。
  [8]智人(Homo Sapiens)是人类在生物学分类中的学名,荷兰著名文化史家赫伊津哈(Johan Huizinga)在“智人”“制造人”(Homo Faber)的概念之外,提出了“游戏人”(Homo Ludens)之说。作者在此嘲讽人类暴力天性又加上“屠猎人”(Homo ocoisor)。
  [9]萨伏那洛拉(Savonarola,1452—1498)是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宗教改革者,曾命令佛罗伦萨市民烧毁自己的奢侈物品,被他列为淫秽的诗歌和艺术作品也难逃火灾。
  [10]荷马史诗中,奥德赛与随从误闯独眼巨人的山洞,却机智地以“无人”(Nadie)自称,并赠给独眼巨人烈酒。独眼巨人喝醉后沉睡,奥德赛等人毁掉他唯一的眼睛。洞外其他巨人问及何人伤他时,巨人回答“无人”,同伴因故没介入相救,奥德赛等人得以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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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画师 第十五章(1)
翌日,法格斯下山到镇上去。他把摩托车停在一条没有阴影的狭窄街道上,面前一大排房屋白墙的刺眼景致让他眯起眼睛,那一片片墙面如阶梯般往山坡下延伸而去,直达港口那面古老城垣的赭黄色石墙。他先走进银行取钱,接着前往订购颜料的五金店,付清最后一笔未付的账款。之后,他慢慢走到渔人码头,伫立了好一会儿,默默望着码头那些停泊在成堆渔网旁的船只。当背后镇公所的时钟敲了十二声钟响,他走到最近的餐厅酒吧,在阳篷下坐下来;那家餐厅不仅拥有海港入口区的最佳视野,也可以饱览被风吹皱的一大片海水,绵延的海水一直延伸到邪恶角的灰色海岸线。他点了一杯啤酒,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看着大海和观光游艇固定停靠的空旷海堤,并想着马克维奇和他自己。想着马克维奇前一天临走时所说的那几句话。“您该下山到镇上去了,去认识那个女人。您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去认识那个女人。法格斯几乎没察觉到自己竟然歪起嘴微微一笑。塔楼内的圆形大壁画不需要再画上女人了,因为所有的女人都已入画:大腿沾满鲜血被强暴的女人、刽子手步枪下犹如惊慌羊群般挤成一团的女人、以垂死神情看着观画者的非洲脸孔女人、在画面前景张着嘴发出无声呐喊的惊恐女人,还有奥薇朵·费拉拉,她就在整幅壁画的所有角落和线条里,若没有她的存在,法格斯根本不可能发现并画出那幅景致。就如同她也出现在壁画制高点所构筑的那座红色、黑色和棕色的火山里,那个点聚合了所有的线条、所有的景象,以及生命中残酷规则支配的偶然里所有繁复又无情的经纬关系,而这些规则就像太阳神阿波罗箭筒里那些伤人利箭的射程那般笔直。当阿波罗身处特洛伊战役,拉紧杀人弓箭移动时,那把弓箭犹如法格斯在所有事物上惯常看到的种种曲线、夹角和直线的致命结合——它宛若暗夜,遵守着命运三女神手中那张无法逃避的死亡之网。
  “我懂你要找寻的是什么了。”有一回他们在科威特,那时伊拉克军队刚刚离开,奥薇朵这么说。两人前一天才和美军装甲部队一起进入这个弃城,他们在希尔顿饭店空无一人的接待柜台随便抓了一把钥匙,便跑到五楼。那里没有电源,窗户没有玻璃,水从破损的水管不断渗出沿着地板顺着楼梯往下流。他们扯下覆满石油燃烧灰烬的床罩,疲累地伴随着起火油井的景色和战争尾声的隆隆炮响入睡。半夜他们醒来后,奥薇朵身上套了一件法格斯的衬衫,手持相机探身至窗外,望着那座城市,以坚定的口气说:“我终于懂了,我不仅用亲吻、眼神和好长的一段时间才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还观察着以猎人般的警觉行走于灾难中的你,那么值得信赖,对自己的所为与不为总是充满自信,像个沉默寡言的老兵。我发现你在行动之前会先用双眼为每张照片做好准备,十分之一秒内评估眼前的景象是否值得拍下。你别笑,真的是这样;我发誓!当你抱紧我时,我能感受到你在我的腹中爆裂开来,也能感受到你在我体内深处终于松懈下来,那才是你生命中唯一抛下防备的时刻,而我也从中了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是如此契合,所以我能看到你所看到的东西。我还观察到你拍照前后都会思考,但是按快门那一刹那从不思考,因为你知道如果一经思考,便绝对无法按下快门。我唯一的疑问是,我这可怕的解读是否得归因于一种传染病,类似一种病毒或无法治愈的怪病。我是否已经染上了战争病,或者战争病已经在我体内,而你只不过是个触发的媒介或目击者。你和我外婆真是绝配啊!包豪斯的女孩和禅学神射手!这事情有点像我外婆在花园里栽种得整整齐齐的花椰菜和莴苣,那就叫‘完形法则’:一种只有在整体时才可能被形容的复杂结构,它若处于分散状态就无法形容了。不是这样吗?但是你有个问题,法格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没有任何一张照片可以达成你的企图啊,我就比较实际了,只限于收集破碎的小环节。希腊罗马文化的遗迹被愚蠢的浪漫派文人发现,接着又被更愚蠢的艺术家再度画出,我拍摄的便是以这些古典遗迹为前身的废墟。然而,我所追寻的并非过往的芳香,也不渴望学习和记忆,我只渴望放开束缚。用你那种变态的术语来说,那些杳无人烟的地方、毁损的机械和破碎的物品,是从世界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火光,是为我指点方向的数学公式。我不企图解决问题、了解问题或是承担问题。我拍照不过是通往目的地的部分旅程:那是我抵达时才认得出来的地方。你的情况不一样,你一辈子都在那个地方,而且你生来便猜测你人已在那里了;但是我不认为你能用照片证实你在那里。评论家和大众曾有多少次评判那些照片是美的呢?还记得切·格瓦拉吗?摄影师弗列帝·阿尔博塔[1]把他的遗体拍得跟基督一样美,或是萨尔加多[2]拍摄的平民之美,赫瓦希欧·桑切斯[3]拍摄的肢残儿童之美,你拍摄的那个非洲女人的垂死之美,维胥尼亚[4]拍摄的波兰贫民窟之美,尼恩[5]为每个即将被柬埔寨军队处决的囚犯——其中还包括儿童——所拍摄的六千张照片之美。所有我们知道即将死亡的美丽人物之美,不,亲爱的。你看过柯达胶片那个老广告吗?‘您只管按下快门,剩下的我们来搞定!’在恐怖被当做艺术来贩卖的世界里,在艺术与生俱来就企盼被拍摄的世界里,在与苦难图像共存却没有丝毫良心或慈悲心的世界里,战争照片一点用处也没有啊!剩下的,世界会搞定:照相机快门一响,世界就把照片据为己有了。喀嚓,哟呼,谢谢,再见。没错,照片是至少比电视那有如过眼云烟的影像更具影响力,不像电视画面没任何提示便飘然而去。但尽管如此还是不够。你想达成的,可能只有绘画才有机会办到,但是必须是一种远离大众、远离他们的解读的绘画。透过相机镜头,不可能看得到绘画独有的焦点、取景和视角,尽管我不认为有画家曾经表达出那种东西。戈雅吗?或许吧。从现实移植到画布和从视觉移植到画布是不一样的,你懂吗?以模仿或阐释生活来复制生活的面貌是一回事:享乐、美、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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