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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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画师-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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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画师 第三章(3)
“我不太会欣赏艺术。”马克维奇解释。
  “事实上,这不是艺术。艺术需仰赖信仰才得以生存。”
  “那些我也不太懂。”
  马克维奇保持不动,没有抽回背后的双手,非常专注地观察画中的一切,像是博物馆里安静的参观者。
  “我要告诉您一个故事。”访客说,但没转过身来。
  “您的故事?”
  “是谁的很重要吗?就是一个故事。”
  然后他缓慢地转向法格斯,开始讲述故事。马克维奇说了好长一段时间,中间停顿了好几次,因为他一直在找寻最适当的字眼,想尽可能精确地叙述细节,有时他留意到自己说话的方式随着故事步入高潮而失去客观,也变得有些激动。意识到这点,马克维奇会突然停止,摇头表示歉意,请求听者谅解,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在同一个点重新开始,声调变得更客观、更沉稳。
  诧异的战争画师全神贯注于所听到的一切,也就是这样,他更坚信那张隐藏的网确实存在,那张网网住世界,也网住世上的事件,而世上发生的事没有一件是没有前因后果的。于是,他知道了以前叫做南斯拉夫的国家里,某个小镇上有个年轻家庭:先生是农业技师,妻子负责打理家务、照顾菜园,儿子还年幼。他也重新知道以前已经知道的事:政治、宗教、旧恨、与人类粗鄙的本性所衍生的愚昧,以一场让亲朋好友和邻居互相对抗的战争来摧毁那个地方。塞尔维亚人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被纳粹及其克罗地亚盟友屠杀;这回他们抢先一步,归纳成四个字:种族净化。马克维奇这一家就是铁托元帅[3]的种族融合政策促成的通婚家庭之一;但是老元帅过世后,事情也变了样。丈夫是克罗地亚人,太太是塞尔维亚人,族群分裂将他们狠狠地拆散。当切特尼克民兵团开始杀害自己的邻里街坊时,妻儿运气还算不错,他们留在塞族聚居区,但丈夫却成了逃亡者,被克罗地亚国民兵组织征召入伍。
  “得知母子平安让那个士兵可以安心度日啊……法格斯先生,您了解吗?当他扛着步枪,过着苦难又惊恐的战地生活时,知道家人置身安全之处让他感到安慰。您曾是这么多不幸事件中持有回程票的见证人,应该了解我指的是什么。难道不是吗?……烽火连天时,得知亲爱的人并未葬身在世界废墟的火场里的那种欣慰。”
  法格斯坐在其中一张帆布椅上,手上拿着那杯白兰地,如同壁画上的人物那般沉静。他缓慢地点头。
  “我了解。”
  “我知道您可以。至少,现在我知道了。”马克维奇继续站在壁画前,胡乱指了画里一个地方,仿佛要提及的东西就在那里。“……您拍下我几天后,当我看到您在公路上跪在那个女人的身体旁,我以为您的情形就是那样:又一具尸体,又一张照片。当然,这是一种遗憾。永远有工作伙伴过世。但是别人丧生总是比自己丧生好,我那时认为您会这样想……有多少记者在我国的战场倒下呢?”
  “我不知道。五十个左右。很多人。”
  “就是那样。这么多人中之一,只不过她是女性。某段时间我是这样认为的。现在我知道那时我错了,并非只是多一个死者罢了。”
  法格斯不自在地挪动一下身子。
  “您在跟我谈您自己,谈您的家庭。”
  马克维奇好像准备补充些什么,却停顿下来,嘴巴微张,专注地看着他。然后视线又远绕了一圈,在壁画和白墙上的草图上游走:雨中起航的数艘船只,逃亡者,士兵和浴火的城市,火山在远处爆发,骑兵互相冲撞,中世纪的骑士们正在等候上战场的时刻,人们穿着不符合时代的服装、拿着三千年前的武器在前景互相厮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战争画师 第三章(4)
“士兵的家人安然无恙,”访客继续说,“同时他正为了祖国而战,尽管对他而言,这个祖国的重要性比不上另一个真正的祖国:那个女人和小孩……实际情形是,官方祖国变成一个叫做乌科瓦的屠宰场,变成一个可怕的陷阱。”马克维奇出了一会儿神,“您能想象那种处境吗?塞尔维亚坦克车逼得非常近,我们却没有武器可以抵挡它……一个早晨,那个士兵为了活命,跟着战友们像野兔般一起狂奔。然后,生还者重新集合,气都还没喘完,您就拍下那张照片。”
  又是一阵沉默。法格斯喝了一口白兰地,依然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专注聆听。对方再度转向壁画,现在看着画中的森林,人们像串串果实般吊挂在树上。
  “最近这几年,我读了很多东西。”马可维奇继续说,“报纸杂志,还有几本书,也学会了上网。以前我不喜欢阅读,但是我的人生已改变许多。某次因缘巧合,读到某项关于您的东西,引起我的兴趣,那是为了一本您最新的摄影作品集所做的专访……根据您的说法,那是个科学现象:如果一只蝴蝶在巴西或其他地方拍动翅膀,会导致世界另一端爆发一场飓风……对吗?”
  “差不多。那个理论叫做‘蝴蝶效应’。”
  马克维奇淡淡笑了,一根指头指着法格斯表示赞同。然而,那是个奇怪的笑容,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那抹笑僵在那里一会儿,露出烂牙之间的黑洞。
  “奇怪的是,您竟然在那次专访中提到那个理论,因为那张照片就像蝴蝶振翅……照片流到奥西耶克的医院之前,士兵一直不知情。大家都向他道贺。他成了名人,一位克罗地亚英雄。乌科瓦刚刚沦陷,他的所有同志都死了,有的战死,有的被切特尼克民兵杀害:尼可拉、叟朗、多密斯拉夫、温科、葛鲁伯……那个葛鲁伯是他的长官。您拍照的那天,他们大家还走在一起。城市沦陷时,葛鲁伯一只脚刚被截掉,正在医院地下室。塞尔维亚人把他和其他人弄到院子里,对他拳打脚踢,然后在他头上开了一枪,再把他拖到一个公共的墓地里。”
  法格斯明显发现,那抹浅笑,或那个随便怎么叫的东西,已经消失了。他的对话者的眼睛现在盯着他看,宛如真正的焦点在远处,在法格斯背后的某个地方。
  “照片里的士兵,”马克维奇继续说,“运气比他的同志好。或者不好……他因为受伤而退伍,启程前往札格拉布(Zagreb)养病的途中,在一个叫奥库加尼(Okucani)的地方,他的好运结束了。他搭乘的公交车中了埋伏。”
  “公交车上的乘客是平民。”稍微停顿之后访客补充说明,“都是老弱妇孺。因此,塞尔维亚人不就地处决所有人,反而把他们带到一个由普通军队负责的审问中心,那名士兵在那里受到例行的虐待。之后,在一次次的棍打下,一个看守人认出他来。他就是那张知名照片里的士兵,乌科瓦的英雄,克罗地亚分离主义分子的代表脸孔。”
  “他像畜生般被折磨了六个月。然后,由于某个奇怪的理由或巧合,他们让他活下来。将他转送到靠近巴尼亚卢卡(Banja Luka)的一个俘虏集中营,在那儿过了两年半的时间。有一天,他们把他送上卡车,当他想着就要被枪杀了,却发觉自己在多瑙河的一座桥上,还听到有人说:交换俘虏,走吧!你自由了……”
  马克维奇的双唇仍继续动作,但是没发出声音。四下沉寂。最后,法格斯看着对方像是吃惊一般,停下了动作,四处张望,仿佛才刚刚发现自己置身于陌生的环境里。
  “您不介意我抽烟吧?”访客突然说。画师摇头回应,克罗地亚人走到背包旁,取出一包香烟。
  “抽烟吗?”
  “我不抽烟。”
  马克维奇点了一根香烟,吹灭火柴时,寻找烟灰缸丢火柴。法格斯指了指一个法国芥末酱空罐。访客拿起罐子,嘴上叼着烟,手上握着罐子,走到另一张椅子坐下,面对着法格斯。
  “您觉得这个故事怎样?”访客以自然的口气问道。
  “悲惨。”
  “并不特别悲惨。”克罗地亚人露出平和的表情,“是悲惨没错!但是还有其他更惨、更不堪的故事。故事总是相辅相成的。”
  刹那间访客闭上嘴,眼神迷失在包围着他们的宽广壁画远处里。“相辅相成。”一会儿后他又重复说着,陷入沉思。访客补充说:“我是指完全被根除的家庭、在父母亲面前被杀害的子女、为了活命而被迫自相残杀的兄弟……您无法想象那个俘虏所看到的东西。痛苦、侮辱、绝望……法格斯先生,我们人类是残忍的嗜血动物,我们制造恐怖的能力没有极限。您应该知道这个事实,你拍了一辈子的残忍暴行,总是有些启示的,我猜。”
  “所以您想杀我?……为了报复那一切?”
  马克维奇的脸上再次出现那种冷漠的笑容。
  “蝴蝶效应,您刚刚说的。真是讽刺,一个这么文雅的词语。”
  译注:
  [1]斯芬克斯(Sphinx),希腊神话中人头狮身的怪物,专出谜语给路人猜,若是猜错就会把人吃掉。
  [2]摩加迪沙(Mogadiscio),旧名哈马(Xamar),是位于非洲东部偏北的印度洋海港城市。
  [3]铁托(Josip broz Tito; 1892—1980)是南斯拉夫联邦缔造者,并连任前南斯拉夫总统一职(1953—1980)。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铁托推行积极的民族平等和种族融合的政策,促成了六七十年代南斯拉夫政局的稳定和经济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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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画师 第四章(1)
访客全神贯注地抽着刚点燃的烟,仿佛每一口都无比珍贵。法格斯这时在访客的脸上辨识出士兵或俘虏惯有的表情。他在许多战场上看过很多男人抽烟,在那儿,烟草通常是唯一的伴侣,唯一的慰藉。
  “当那个男人被释放,”伊柏·马克维奇继续说,“他开始寻找妻儿的下落。三年来音信全无,您想象一下……嗯,不久后,他有消息了。那张知名的照片也曾抵达那个城镇,有人拿到那本杂志。邻居们总是乐意联手报复那种事:他们无法拥有的女朋友,某人的爷爷奶奶抢走别人爷爷奶奶的工作,大家抢着要的房子或一块地……这类一直都存在的猜忌、卑劣的事,人类之间不断发生的事。”
  夕阳的光芒穿过一扇窄小窗户,水平地射入塔楼,在克罗地亚人的头上形成一圈光环,那种红类似画在墙上各处灾火的红:山丘上的焚城、远处照亮石块和枯枝的火山、映照在武器和战马铠甲上的火焰。那团火焰现在看起来好像蔓延到墙面之外,并笼罩了整个空间、零散的杂物、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轮廓,和他夹在指间或叼在嘴上的香烟的袅袅烟雾,泛红的螺旋线条在那道红光照射下,使得墙上的诸多场景有了罕见的生气。或许,法格斯突然想着,这幅壁画并不像我以为的那么差。
  “某个晚上,”马克维奇继续说,“一群切特尼克民兵出现在那个房子,里面住着塞尔维亚妻子和克罗地亚丈夫的儿子……他们一个个轮奸她,为所欲为。五岁的男孩一边捍卫母亲,一边哭闹反抗,他们用刺刀把他钉在门板上,和软木垫上的那些蝴蝶一样,您想象一下,您刚刚对我说造成那种效应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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