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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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虬-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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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英哭了。幸福无比地哭了。
  十个月之后,罗英真的给大虬生了个儿子。罗英搂着儿子整整哭了有半个时辰,那眼泪是怎么止也止不住。大虬娘更是喜得见人就笑,笑得那嘴唇能咧到耳朵根子后头去。她带着无限的感激对儿媳妇说:“英娃呀,你总算是给我陈家存住一条根了!”
  大虬听娘这么一说,立即就给儿子取了名字:存根。
  陈存根出生的时候,中国大地上正进行着一场战争——一场捍卫民族尊严、抵御外寇入侵的抗日战争。
  由于日本鬼子的铁蹄尚未踏过潼关,所以虽然县城和香泉镇上也曾出现过抗日的*和*,贴过诅咒日本侵略者的标语,喊过“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但终因距离战争相对遥远,因而碧竹寨大致仍然保持着它一如既往的模样。
  当大家对大虬、莲仙的生活已经习以为常的时候,冯成海家里却出了一件事,让这个秀丽的寨子又有了一些小小的波澜,给人们茶余饭后的嘴巴里,增添了一些新的谈资。
  

第13章  王老七计谋启懵懂  冯天喜叔嫂成夫妻(1)
冯成海垮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垮了。
  最先垮掉的是冯成海的头发。虽然冯成海的头发原本并不茂密而且大半也已花白,但是毕竟还支支楞楞奓奓蓬蓬让那颗脑袋看着很像个脑袋。可是自从陈大虬宰了那两个军官之后不到一年时光,他头上的头发就掉了一大半,两年后就只剩下后脖颈上头和两个耳朵旁边还有半个白圆圈了,日头底下,泛着红光的秃头顶看上去极像一个吹胀之后又粘了一绺羊毛的猪尿泡。在头发垮掉的同时,那两道原本很有些强悍之气的眉毛也莫明其妙地垮掉了,失掉了眉毛衬托的眼睛顿时便丧失了往日的神采,整个脸面都显得十分憔悴与灰暗。垮得最厉害的莫过于他的脊梁了,仿佛突然被谁打弯了,走起路来总像在地上寻找什么东西似的。稀稀拉拉的白胡子上,常挂着些黄痰和鼻涕,谁见了都想把头扭到后背上去。走起路来扑塌扑塌的没一点精神,尿尿的时候总是滴嗒滴嗒地半天尿不干净,而且常常把屎就拉到了裤裆里。人说,那是身子垮了,*(肛)门子也变松了。
  其实冯成海还不满六十岁,可这时的样子,已全然是一个年愈古稀的垂暮之人了。
  有人说他变成这样子是“撞了邪气”,让鬼“拿挽”住了;有人说他这是做了亏心事,心里恐惧,自己把自己吓成这样了;有人说是他的大儿子天欢生死不明,把他愁成这样了。有人觉得他挺可怜,也有人说这其实是报应,是木匠戴枷——自作自受!
  不管咋说吧,总而言之,冯成海老汉现而今确实是背时了,倒运了,马尾穿豆腐——根本没法提了。
  冯天欢的逃走,等于不打自招地证明了他是祸害毕莲仙的主谋。而毕莲仙当时那凄惨的呼救声到今天还在桃叶、六婶等人的耳边回响。想起那天的情景,知道那时冯成海父子就在他家的大门后边站着,村里人十停有九停都在暗中骂他们父子“不够人”。
  村人的鄙视倒并不是特别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陈大虬的那一双眼睛。浑身*遍体血污死后嘴里还叼着自己*的王连长和党排长那可怖的嘴脸,常常将冯成海在半夜里吓醒,让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几个时辰睡不着觉。陈大虬和毕莲仙回村后,虽然没有说过一句扬言要整治他们的话,但是他一看见大虬的身影,老远老远莫名其妙地腿就打哆嗦。冯老汉彻底没有了当年那一股刁蛮泼悍顾头不顾*子胡搅乱缠的“英雄”气概了。
  天欢离开家门后,一去便如泥牛入海,再无任何消息。天欢媳妇整日以泪洗面,茶饭无心。小孙子强盛看见别的孩子叫爸爸,也向他妈要爸爸,每当这时,媳妇总会边哭边骂:“你爸死了!叫狼吃了!”孙子吓得瞪圆了眼睛光流眼泪不敢出声,看得冯成海也像把心泡进了药锅醋缸里一般——说不出的酸苦。后来,媳妇娘家爸妈来看望女儿,三番两次放出口风:如果再没有天欢的消息,就打算让女儿改嫁了。在这么一个要人没人、要家当没家当、甚至连点好“乡信”也没有的家里,为那么个不成器的女婿守贞节,太不值价。天欢走后一年半,媳妇抱了孙子去“遨娘家”,谁知这一“遨”就“遨”了半年。明摆着媳妇是不打算再回来了。冯成海连急带气,一下子病倒在床连“水火”也不能送了,拉屎尿尿全在炕上。这一来可苦了老二冯天喜,要做外头的活,要做屋里的活,还要给他爸擦屎刮尿煎汤熬药,实在是忙得昏天黑地提着裤子寻不着腰了。腊月初上,也许是急的,也许是累的,天喜忽然也病倒了。浑身烧得滚烫,嘴里不住地说胡话。正巧天喜的二舅那天来碧竹寨买木头,要借天喜家的推车子,进门一看这情形,吓得险乎儿跌了个“*子蹲”。他赶紧请隔壁的人去叫先生,自己则气喘吁吁地赶到天欢媳妇娘家,去请天欢媳妇回家。说是如果媳妇不回去,那爷父两个就只有停命等死了。那一家人就算是彻底断了香火绝了门户了。二舅鼻涕一把泪一把,恳求哀告的好话说了几大车,总算把天欢媳妇雪水又叫回家来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13章  王老七计谋启懵懂  冯天喜叔嫂成夫妻(2)
在雪水的照料下,爷儿俩总算都缓了过来,屋里才又有了点过日子人家儿的气息。
  不过冯成海的心病仍然没有消失。天喜已经二十七了,仍然是光棍一条。自从父子三人在打麦场上挥鞭抡杈打了陈大虬之后,三、四年间竟再没有一个媒人上门。哪怕是后走再嫁的寡妇,提起他家也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俗话说:“男过二十五,衣破没人补。要得有人补,还得二十五。”就是说,如果二十五岁还娶不上媳妇,那就得到五十岁时拾掇老寡妇了,也就是意味着这人差不多要一辈子当光身汉了。
  娶不上媳妇,天喜着急,冯成海着急,碧竹寨许多宽厚善良的人,也有渐渐为天喜着急的了。因为碧竹寨人发现,这两年间,冯天喜像突然脱胎换骨,重新变了个人一样。尽管说话还依然结巴,但做活干事却跟从前大不一样了。从前是太阳不晒着屁股不从被窝里往出钻,如今是启明星还没落他就扛着农具下了地;从前是走东家串西家不做活光知道谝闲传,如今是编老笼编粪笼常常睡得很晚很晚。犁、耧、耙、磨各种活路,样样提得起放得下,全都做得眉是眉,眼是眼。他曾对人说过,我哥走得没了踪影,我爸也是风地里的油灯——说不定啥时候一股风来,就油尽灯灭了。我要不把这屋里的日子支撑住了,这个家就真的彻底完蛋了。因而他要洗心革面,要重新做人了。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把这一天天垮下去的日子重新再振兴起来。
  村人觉得变化最大的,是天喜的为人处事。从前乡党邻里有事,他是很少搭手的。现而今,张家要盖房子,天喜就去挑水和泥,李家要娶媳妇,天喜就去盘锅砌灶,不管谁家有事,只要张声,天喜饭没吃完撂下碗筷就走,能帮上忙的,他绝不惜力气。尤其是村上死了人,打墓坑、抬棺材这些力气活,他都争着抢着去做。见人说话也活泛多了,见了陈大虬,就像是相公娃见了掌柜的,远远地就堆出笑脸问:“大、大虬哥,你做、做啥呀?”“大虬、虬哥,你、你吃了没?”
  也许天喜正是从大虬的为人处事上悟出了做人的道理——碧竹寨最漂亮最勾人心魂的女人能那样死心塌地杀剐不惧地爱上他,村人对他们的“丑事”非但能容忍甚至还有人赞赏,这跟他在村里的人缘好大有关系。要想能娶上个好媳妇,除了把日子过得像个日子以外,有个好“乡信”也要紧得很。他发誓一定要赢得一个好“乡信”,而且一定要让这好“乡信”传出去,争取早早能娶一房好媳妇。
  然而可惜的是:世上的人大都愿意显示自己比别人高尚,因而看到别人做好事而自己却没有做时,是不大愿意把别人做的好事传扬出去的;而一旦别人做了坏事丑事,无形中就显得自己比那做坏事丑事的纯洁伟大,所以就特别乐意把别人丑名坏名张扬开来。能张口说别人不怎么样,就等于标明了“我比他强”。这大概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原因所在。由于天喜的瞎名声早已在四乡八村跟摇了铃儿似的尽人皆知了,因此尽管天喜现在很像个人样了,那媳妇却仍然没个着落。
  二十六七岁的光棍,日子实在是难熬。白天丢开膀子干活,那些力气还能寻个地方用。可是一到夜里睡到炕上,裆间那个东西就折磨得他半夜半夜睡不着。那股火烧得实在难受的时候,他真想一刀把那个折磨人的东西连根割了去。有多少回,听见嫂子屋里的叹息声,他真想一脚把门踏开,跟嫂子把那事情做了。可是每当刚要坐起来想下炕的时候,王连长和党排长的面孔突然就闪在了眼前,他浑身一个寒战,身上那股子邪火立即就灰飞烟灭了。

第13章  王老七计谋启懵懂  冯天喜叔嫂成夫妻(3)
他会想事情、想道理了。想来想去,自然就想到了当初。当初自己想打毕莲仙的主意,用了多少心机,可结果呢?害了人家也害了自家。如今的光景,难道不是当初不做好事的报应么?倘若如今还做这些缺德损身的事情,往后的报应不会更惨么?想到这些,他就狠命地咬着牙齿,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把那欲念压了下去。等到连这些法儿都不管用的时候,他就起来,顺碧水潭旁那条道跑到王家洼去找王老七。
  王老七是个老光棍儿,如今已五十多岁,一辈子没娶过婆娘。天喜不知道老光棍的日子是咋过来的,但他想王老七一定有熬过来的法子,于是就想到他那里去讨教。
  老光棍听了天喜的诉说后,先是哈哈哈哈一阵大笑,笑得天喜简直就像在街道上突然让人把裤子剥去了一般难堪。王老七笑了一会儿也就不笑了,不笑了就给天喜教了几个方子:一是多少有几个钱的时候,到香泉镇上去一趟。香泉镇上有几个暗窝子,花上一块两块银元,也就把火泄了。可这不是长法儿,哪有那么多的钱去弄这事?若是一直这么弄下去,要不了三年五载,就是有一座金山银库,也都撂进那无底洞里,连个影儿都寻不回来了。所以,最常用的救急法儿,就是靠自己的两只手。
  天喜听得一头雾水:“两……两只手?咋……咋样靠自己的两……两只手?”
  王老七扒下自己的裤子,当场给天喜做了个样子。天喜有些惊讶,有些稀奇,有些害羞,同时又有几分沮丧。不知怎的,心里酸酸的,想哭。
  王老七笑着说:“当年我也哭过。哭过好几回呢。不过弄过几回之后,你就不想哭了。”
  天喜低着头,半晌不说话。王老七忽又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说:“还有个法儿,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用了?”
  天喜问:“啥法儿?”
  王老七说:“把你嫂子的活做了。”
  天喜心头一咯噔。这是他想了半年的话了,可此刻让王老七说出来,他还是有些心惊肉跳:“那……那咋能……能成呢?”
  “咋不成?你哥走了几年了?”
  “三年了。”
  “有音信儿没有?”
  “没有。连个气……气儿都……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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