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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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虬-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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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长找人把事情问了。暄璋的事情倒不大。最近时局动荡,战事吃紧,县上乡上向农民征粮征款,不少农民倾家荡产,而县政府的一些官员却趁机中饱私囊,花天酒地。那校长和其中的一个教师是共产党员,他们抓住了县政府几个官员贪污粮款的把柄之后,举起反*的旗帜发动*,准备*示威,结果消息走露了,政府就先下了手。暄璋只不过是那些激进的学生之一,并不是真正的共产党,只是个从犯。那两个共产党是要重处的,而暄璋的事,只要拿出一百块银元,也就把事情摆平了。
  大虬立即赶回碧竹寨,筹措救人的银元。说起来银号里还有一千多块银元,然而时局不定,银号里也都兑不出。莲仙、大虬一咬牙,卖掉了五亩地。第二天晌午,大虬把一百银元交给了暄璋的表叔,总算把暄璋从监狱里保了出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14章  践承诺大虬舍亲子  酬旧情谷雨救恩公(9)
离开县城,他们原本是可以走公路的。公路宽畅平坦,好走。可是公路上过的队伍也多。百姓见了队伍,比见了毒蛇猛虎恶狼还要害怕。那年在公路上被强行拉伕的情景,大虬至今仍记忆犹新,所以他们爷儿俩这回就没走大路,而是出北门顺着黑马山的山根朝碧竹寨行进。这样走要比走大路多绕十里路,但却安全得多——起码,他们自己认为要安全得多。
  可惜世上的事往往是“痒痒处有虱,怕怕处有鬼”。他们怕在大路上遇见队伍,有意走了靠山的路,没想到偏偏在山道上又和一支队伍遭遇了。
  这还是一支“国”字牌的队伍,约有两个营的兵力,是专门进山剿灭共产党游击队的。十多年过去了,中国发生了许多变化,但是以蒋介石为领袖的国民党要消灭共产党的政策,却始终没有太大的变化。十二年前国军驻进碧竹寨,为的是围堵往陕北转移的红军;十二年后,他们又调兵遣将,进行“清乡运动”,大肆搜捕共产党的游击队员。共产党的大部队撤走以后,留下来的武装力量“化整为零”,又开始了游击战斗。他们时而销声匿迹,似乎已经完全消失,时而又突然出现,在国军的防区内制造了很多麻烦。最近一个时期游击队十分活跃,今天袭击国军的粮库,明天又炸了国军的军火,金鱼沟、八丈台两个乡的联保队被游击队缴了械,居然让国军损失了六十多支步枪和许多弹药。防区司令发誓:不把白凤山和黑马山的游击队斩尽杀绝,他宁愿被枪毙杀头。防区六团的这两个营在黑马山已经转了三天,却没有抓住一个游击队员。这天上午终于在赵家崖的岭头上发现了游击队的踪迹,先是一个排和游击队交了火,打了有十几分钟,等国军的主力都围上来时,游击队穿过一片树林后却无影无踪了。陈大虬和冯暄璋碰上他们的时候,正是他们劳而无功、气急败坏,屁股眼里头都塞满了怒气的时候。
  大虬带着暄璋刚翻上一道山梁,猛地就瞧见了对面那一道山梁上有队伍。他拉着暄璋赶紧掉头就朝另一条小路上跑。这一跑恰好就被对面山梁上的队伍看见了,以为发现了游击队,立即就鸣枪发了信号。大虬只看见了对面梁上的人,不知道那队伍的头已经到了他所在的这道梁的底下。一听那边鸣枪,这边立即也枪声大作,边放枪边大喊,“抓共产党!别让共产党游击队跑了!”后边的子弹嗖嗖地擦着头皮往过飞。暄璋哪里见过这阵仗,心也慌了,腿也软了,哇地一声就哭起来了。大虬一看不是事儿,赶紧把暄璋压倒,用自己的身子护着他,等那追赶的队伍来。
  国军嚎叫着“抓活的——抓活的——”一下子就扑上来了十几个人,十几把明晃晃的剌刀对着大虬和暄璋,喊:“看你们还往哪儿跑?起来!不起来老子崩了你们!”
  大虬翻过身,扶起面如土色的冯暄璋,对那些拿枪的兵说:“我们不是游击队。是百姓。”
  “不是游击队,见了队伍跑啥?”
  大虬灵机一动说:“孩子刚才看见了一个野兔,想把它逮住,就跑了几步。不是怕长官,是逮兔儿哩。真个是逮兔儿哩。”
  过来了一个当官儿的,说:“共产党的脸上都没刻字。游击队没一个说自己是游击队的。抓住了都装成老百姓了。”他指着陈大虬说:“一看你这老油条样子,八成就是游击队。先捆起来再说!”

第14章  践承诺大虬舍亲子  酬旧情谷雨救恩公(10)
冯暄璋吓得要哭:大虬说:“璋璋,不要害怕。长官都是讲理的。是真的假不了,是假的也真不了。咱不是游击队就不是游击队喀。长官把咱的身份弄清了,就把咱放了。”
  那当官的听了这几句话觉得还顺耳,就把口气也缓和了:“你说你们是百姓,是哪个村的?”
  大虬说:“柳家堡乡碧竹寨的。”
  当官的问:“柳家堡在白凤山,你跑到黑马山来干什么?”
  “娃在县上念书哩。如今世事乱,学校上不成课,我接娃回家去。”
  “那么大的官路不走,为啥偏偏走这沟沟坎坎?”
  大虬知道实话实说了会更加吃亏,便随口又编了个谎:“娃他舅家在野鸡岭上。他外婆想娃了,让娃去住几天。由这儿往野鸡岭去,路近些。”
  那当官儿的把大虬从头上看到脚上,又把暄璋从脚上看到头上,忽然阴阳怪气地问:“这娃是你的娃?”
  大虬随口回答:“就是的,是我的娃。”
  那军官笑得更阴沉了:“这模样咋看也不像你?你这么黑不溜秋的种子,咋会弄出这么白净的娃子来?”
  暄璋说:“他是我干大。”
  大虬也忙说:“对对对。这是我的干儿子。”
  军官突然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刚说是你的娃,转眼又成了你的干娃。这里头一定有鬼!捆起来!”
  陈大虬连忙分辩:“长官,我们真的碧竹寨的百姓。路又不远,长官不信,派两个弟兄押我们到村上去问一问嘛,一问啥都清白了。我敢对老天爷发誓,若是给长官说了假话,立马叫天上掉个炸雷把我殛了。”
  见大虬如此说,那当官的便让人翻了翻他们带的行李,果然里边就是些学生的书本文具之类。那长官知道,其实要证实这一老一小的身份并不难,派两人两枪,往返一天就把事情弄清了。然而他却不想这么干。为什么要干这种蠢事呢?蒋委员长对共产党的政策,向来就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漏网一人”。就算把这两个家伙错杀了,又值什么狗屁!何必要费心费力地去查问呢?在山里转悠几天了,连游击队的一根毛都没抓住,对上峰回去不好交代。不如把这俩人先带着,过两天有了战果,就还可放这二人一条生路。如果还找不到真正的共产党游击队,就拿这两人回去顶差。不管咋说,他们也是嫌疑犯。能抓两个嫌疑犯,就算有功绩。这几日行军,这一老一少还能给伙夫班帮忙烧火、拾柴。喂军马拉车子的活,也能叫他们干点。
  于是便说:“在没弄清身份之前,先不能放你们走。你俩得跟我们的队伍走。要放老实点。胆敢逃跑的话,立即开枪打死。到那会儿,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死)也是屎(死),你不是游击队也是游击队了。听明白了没有?”
  大虬还想再说话,那军官一摆手:“啥都不要说了。再罗嗦就把你当共产党先一枪崩了!”
  大虬见势头不妙,便不再乞求,转回头安慰暄璋说:“璋璋,咱就跟长官走几天,兴许过不了几天,队伍就走到咱碧竹寨了,一见村上的人,咱啥话不用说长官把咱就放了。”
  璋璋含着眼泪点头。陈大虬感到很内疚,原本想让暄璋安全,没想到反而更倒霉,把干屎倒戳成了稀屎,把“没事”都弄成了“有事”。现在只能先这么和他们周旋,以后瞅机会再跑吧。
  当天晚上,他们跟队伍一起歇在了胡家坪。那长官让他俩跟伙夫班的人一起睡。临睡前上茅房解手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兵跟着他也进了茅房,大虬以为是那当官的派来监视他的。不料两人都蹲下之后,那个兵突然悄悄地对大虬说:“大叔,你俩得赶紧逃出去。”

第14章  践承诺大虬舍亲子  酬旧情谷雨救恩公(11)
大虬说:“不敢跑呀。长官说要跑就要往死里打呀。”
  那小伙说:“不跑怕也难逃活命。刚才我听见连长跟连副说,要是再抓不住真共产党游击队,就拿你俩顶数了。”
  大虬说:“他要把我俩抓回去顶数,审问时我会说话的。叫他们上头的到我村里去一查,知道我是良民百姓,上头还不整治他们?”
  “就因为这个,你们怕就更活不成。他把你们打死了,说你是游击队你就是游击队,那会儿谁替你说话?这几年随便打死百姓充共产党的事我亲眼都见了好几回了。”
  大虬转回头看着这个小伙子,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也说得很在理,可又怕他是故意试探或者故意设的圈套让他俩往里头钻。爷儿俩一旦逃跑,军队开枪就师出有名:不是共产党你跑啥?想跑就是共产党!
  大虬犹豫着没有说话。
  那小伙又悄声说道:“大叔,你不要疑心。你大概记不得我了。我叫孟谷雨,五年前,我跟我爸弹棉花到碧竹寨去过。还在你家里住过几天呢。”
  大虬忽然想起来,那年是有弹棉花的爷儿俩,姓孟。老的有五十岁上下,小的就是十五六岁,叫谷雨。爷儿俩没寻下几家活路,那老的竟然病倒了,又是拉又是吐,烧得昏迷不醒。没个歇处,也没有钱,那孩子急得只是个哭。大虬跟莲仙看着可怜,就叫住到了莲仙家紧挨大门的那间厦房里,大虬又掏钱让小伙到镇上请先生来给那老的看了病。吃了几副药,将息了三四天,那老的病就好了。临走时莲仙还给爷儿俩带了四块银元。那小的老的感激得咕咚一声就跪下给他们磕了几个头。怪不得今天一到伙夫班他就觉得这小伙儿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他也觉得有些面熟,就是怎么也没想到就是那个孩子。——他比原先高了许多,那脸胚子也比原先大了许多,难怪没认出来。
  大虬正想再问话,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就止住了。提上裤子出了茅房,他又悄声问谷雨:“你爸还结实吧?屋里大小可都还好?”
  谷雨说:“去年腊月,我爸又病倒了。到我走时还在床上躺着呢。”
  “那你咋能出来?”
  “没办法。征壮丁时,保长说我家有我爸,我还有个小兄弟,非要出个壮丁不可,就把我征来了。”
  大虬问:“你刚才说的话当真?”
  谷雨说:“我亲耳听见的。若不是我的恩人,我还不说这话呢。”
  “那你说我们如今该咋办?”
  谷雨把嘴凑到大虬耳朵边,说:“今晚后半夜是我的岗哨。我在村东头。到时候你们从那儿跑就是。”
  “你不怕连累了你?”
  小伙子很义气地说:“不怕。知恩不报,不如猪狗。你放心,我还有办法。”然后两人约定了暗号,准备半夜时行动。
  大虬和暄璋跟伙夫班的炊事兵睡在一个屋子,铺的是麦草,睡的都是大通铺。不知那些炊事兵是疏忽大意,还是怕门口风大有意让这爷儿俩挡风,总之把大虬和暄璋安排睡在了地铺的最边儿上,爷儿俩伙盖一条从房东家借来的破被子。大虬睡不着,暄璋也睡不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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