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基道：“是啊。月容若是能抛开家族的关系，只一心系与朕身，或许便不会有那样的结果。朕也不会因他父亲的事，而牵连于她。可是，她为何就是不能抛开她的父亲的事不管，非要与朕为难呢？”
“陛下恕奴才多嘴。后宫中的妃嫔与一般的女子都不同，她们的身后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家族。哪怕是最初卑微的出生，在受到陛下的恩赐后，家族也会因之而鸡犬升天。因而，后宫的娘娘们，便会觉得与各自的家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便很难抛开家族的利益。而恰恰陛下所要考虑的，不但只是儿女私情，还有国事，一但涉及到敏感事情，就只能以大局为重了。”
“所以，说到底是朕的身份所致。若朕只是生于普通人家，那么朕的女人与朕之间，也只是普通的夫妻之情，而不会涉及到如此多的利益。如此说来，嫁于皇家妇，也只是表面的风光而已，却极容易卷入到政治与皇宫的争斗中。难怪，她会不愿意。也是，她是聪明人，又岂会做这种傻事呢？到底是朕发了痴念。”
前面的话，高谦还能听懂，后面的话，高谦却是糊涂了：“陛下，谁不愿意？”
李基的目光从远处收回，侧目看向高谦，不答反问：“高谦，你若有心爱的人想得却得不到。你会如何做？是任别人摘走，还是不顾她的心意强摘下来？”
听了这话，高谦忽然回味过来，陛下有心爱的人却得不到？那人是谁？难道是萧子衿？是了！先前，陛下便有意将她纳入后宫，如今陛下突然如此反常，极有可能也是因那丫头。哎，能得陛下上心，这是多么大的恩宠啊，怎么偏那丫头却屡屡违抗呢？莫说是堂堂帝王了，便是一般的王孙公子，两次被女人拒绝，也会动怒的。
现在他该如何回答陛下呢？
深谙察言观色的高谦很明白，莫看李基只是随意一问，却关系着萧子衿的命运。天堂或地狱，仅仅只是在君王的一念之间罢了！
想到这里，高谦觉得，不管怎么样还是有必要拉萧子衿一把。毕竟那丫头人不错，与自己平日里关系不错，当差的时候也很是得力。
思忖清楚后，高谦道：“陛下，奴才是个阉人，虽不知情为何物，但却也知喜欢一个人，便想看到她高兴，能常常露出笑脸来。如此，哪怕不能得到她，奴才知道她过得好，心里也会觉得美美的。”
“哪怕不能得到她，奴才知道她过得好，心里也会觉得美美的……”李基反复咀嚼、回味这句话，目光投向那遥远的天际，再度陷处了沉思中。
空阔的大殿内，也因李基的沉默而陷入了无边寂静中。只有不远处的烛灯偶尔爆出“噼啪”一丝轻响。烛光摇曳中，李基的身影显得那样的寂寥而孤独。
高谦默默地垂下了头，暗道：丫头，咱家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至于你的造化如何，还看你自己了。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出尘公主
浑浑噩噩地又过了几天后，萧子衿几乎都快要以为李基再也不会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却怎么也未料到，一道圣旨降临到她头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五品女官萧子衿，聪慧敏捷，端庄有礼，至为女官以来，尽心差事，劳苦功高，屡屡为朕化解烦忧。昔日舍身勇救太子，朕一直感念其功。不日前，更于西山眺望台之上，舍命救驾，以至被歹人所挟，险些身死。今，平安归来，朕心甚慰、甚喜……”
听到这里，跪接圣旨的萧子衿知道李基是想要给予一定的嘉奖，而如此郑重其事地降下圣旨，那么嘉奖必不会小。会如何嘉奖她呢？会不会一意孤行，强行纳她为妃？想到这里，萧子衿不禁冷汗汗直流。圣旨一降，便再无回族余地。到时，该怎么办？接受？抗旨？
就在萧子衿百般猜测的时候，高谦才终于念完了对她的嘉许之词，后面的才是真正要宣布的内容：
“……今，特将萧子衿收为朕之义妹，册封为正一品公主，赐号：出尘，软此！”
义妹？公主？
直到圣旨递到萧子衿的手上，她也没能回过神来，千思万想，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高谦笑意吟吟地道：“奴才恭喜出尘公主、贺喜出尘公主。从今往后，您可就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了。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公主殿下掺起来？”
以前同样为奴，所以高谦在萧子衿面前是以“咱家”自称，而现在萧子衿的身份完全变了，成了主子了，他自然就要自称“奴才”了。
萧子衿还未缓过神来，便有四个倚年玉貌的宫女从高谦身后走出，先是福了一礼，而后便出来两个一左一右小心地将她给掺了起来。
高谦道：“这是陛下亲自挑选的宫女。另外还有四位太监，供殿下使唤。相应的衣饰、物品尚还在准备当中，不日便将陆续送来。另外，陛下也说了。这听雨阁太小了，不适合公主再住。公主殿下喜欢哪座殿，可以自挑选，到时只需和老奴说一声即可。”
就这样，萧子衿一日之间，便从奴婢成了“出尘公主”、李基的义妹。
焚香、沐浴。
萧子衿静静泡在浴桶里，离家着热水带来的舒爽之意。
“殿下，奴婢再给您加些热水。”
萧子衿点了点头，宫女便将热水慢慢地浇入浴桶中。又洒下了花瓣，淡淡的幽香盈鼻而入。泡一会儿，便可令皮肤也沾染上这种愉人的幽香。
几个宫女，或是为萧子衿洗发，或是搓背，或是按摩手臂。服侍得极为周倒。却是萧子衿有些不太习惯，挥退了她们，静静地在水中泡了一会儿。然后便自行起来，擦干了身体，穿上宫女们早已用上好的熏香熏得极好闻的衣裳。
她上身穿的是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锦衣，下配织锦飞鸟染花长裙，脚上是一双绣梅花月色缎鞋。
穿戴好。宫女便又进来，替她擦发梳髻。那一头丝缎发的长发，当真是又黑、又密、又亮。在宫女的巧手下，很快便梳成了凌云望月髻。髻中配以纯金钳玉的花冠，髻侧插着两枝碧色透玉挂珠扁钗，随着她的动作。那钗挂上的珠玉摇曳生姿，仿佛是清晨的珠露，甚是好看。
发髻梳好，便又开始上妆容。胭脂一点，两颊落霞；绛唇丰盈。娇艳欲滴；眉上黛色，如远山含烟。最后，再在额间贴桃花形的花钿，妆容这才更是完好。
“公主殿下真美！”宫女连声赞叹。
萧子衿看着镜中衣饰华贵、妆容精致的自己，当真是美不可言。虽然知道自己相貌生得不俗，可是头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这般惊艳。
这世间没有女子是不爱美的，萧子衿当然也不例外，痴痴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唇角微扬，露出欢喜的笑容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殿下，已是申时了，再过一个时辰，太阳便会落山了。”
她是中午接完圣旨，然后便开始沐浴更衣，直到现在才准备妥当，可见这公主的衣饰、装扮有多么的繁琐、费时。
“嗯，我们走吧。这个时辰，陛……皇兄他应该还在墨华殿理政。”
接了圣旨，她自然要去李基那边谢恩。第一次以义妹、公主的身份去见李基，自然是要隆重地装扮，以显得尊重和感恩。
李基似乎早已等在那里。所以高谦根本就没有传报，而直接便将萧子衿引了进去。
墨华殿，萧子衿曾在这里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差。可是那时都是以女官的身份随驾在李基身后殷勤服侍。而现在，她却是以尊贵的公主的身份重新踏足这里。往日里，与她地位相当，常伴作一道的宫女、太监，此时见了她，都纷纷跪下见礼。
“子衿见过皇兄，愿皇兄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论自己如今站得多高，这份殊荣都是来自于一个人。对于这如今已成了她义兄的男人，她是由衷的感谢。
“平身，抬起头来。”李基的声音一出往常般温和，可是萧子衿分明从中听出有一丝颤栗——哪怕已经定了兄妹名份，那段情终还是难以割舍的吧？
萧子衿依言平身，抬起了头，冲着李基展颜而笑。那笑容看在李基的眼里，当真灿烂华美，叫人一眼便舍不得移目。
“子衿装扮起来，当真是美得很。”李基笑了笑，“对于朕的这个决定，子衿可还满意？”
萧子衿道：“说实话，子衿很意外。子衿做梦也未想到，有朝一日能变成金枝玉叶。”
李基哈哈地笑了起来，他道：“你几番在朕面前献言，屡屡为朕解忧。当日，若非是你，朕的命恐怕都难保了。女官做到五品已是极限，朕又不能破例封你做朝上官。哎，你是不知道，朕可是为此愁了许多天，才总算想到这个法子。今后你再不是奴婢，而是朕的义妹，南楚高高在上的出尘公主。如此安排，想来也是难令你满意的吧？”
“满意，满意！子衿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如此这样还不满意，那萧子衿可真是要被天打雷劈了。
“听雨阁太小了，朕许你在后宫中任选一殿为寝殿，你可选好了？”
“皇兄，子衿正想和你说这事呢。听雨虽比不上正式的宫殿来得气派，但是子衿很喜欢听雨阁。听高公公说，到了夏季的时候，听雨阁外满是莲花，甚是好看。子衿还没瞧过呢，可舍不得搬走。”
“可是那里也太小了些。以公主的规格，太监、宫女各需配八名，就是因为那里太小了，所以只等你搬好了，再给你补配人手。”
“皇兄，子衿根本也用不上那么多人。配多了浪费不说，老在子衿面前晃着，总叫人觉得不自在。人手就不必配了，听雨阁还让子衿继续住着。望皇兄能应了子衿。”
“你这岂非是降格以求？”
“却也比浪费得好？如今南楚复兴在即，哪里不需要人手、财物的？子衿即得皇兄如此宽待，早已知足，可不想再让皇兄为子衿而被冠上铺张浪费之名。”
“还是你晓事，处处都懂得替朕考虑。”
李基淡淡一笑，从龙案后步出，径直走到萧子衿身侧，低声道：“其实朕更想让你做朕的女人……”
听到这话，萧子衿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仰头看向李基，但见他虽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但神色却很是认真。
正在她紧张之际，又问李基道：“但是朕知道，你不愿意。朕喜爱你，不愿强迫你，更不愿见你不开心，所以朕才做了这样的安排。今后你若有喜爱的男子了，朕也会为你赐婚，让你风光大嫁。但是短时内可不行，否则朕会嫉妒，没准就要反悔现在的决定了。”
说着，他一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朗笑声中，他已踱回到龙案后，翻开奏章漫不经心地道：“子衿既已谢过了恩，便回去吧。朕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
“是，子衿告退！”行了个告退礼，萧子衿便离开了墨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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