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虽然大大咧咧,但是这次的事儿非同一般,一下子也高兴不起来。堂姐妹几个待在一块儿,便不如以往气氛热烈了。郑媞是蜜罐子里泡大来的,什么都是美满的,父母娇宠,兄长让着,日后也有依靠凭仗,自然是无法理解十一娘几个的想法的,此时开解不了也是正常的。
同时,郑家也郑重地备下了厚礼,大张旗鼓地送去了太尉府以答谢邵三郎,声势弄的极大。
有看热闹的人便问了:“青山先生不是邵家三郎的师傅吗?这年头啊,怎么变成先生给弟子送礼了?”没人往赏赐上头想,因为这几大车的东西,也太丰厚了一些。而青山则是郑泽许多年前起的号,外人为表示尊敬,常唤之为青山先生。
边上有人答:“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是给邵三郎的谢礼。邵三郎虽出身不显,然而这运道着实不错啊,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头一个人就奇道:“发生了什么事体吗?弟子为先生做些事情不是应当分的吗?如何当得起先生送礼?这也太奇怪了些吧?林兄快快说与我听吧,这可急死人了。”
那林兄可算是显摆了一回了,待那人给他斟了杯酒,方才悠哉哉地道:“你且听我细细道来,这事儿啊,跟前两日那大慈恩寺被围还有点儿关系,不不不,应该说关系大了去了!水银乃是剧毒之物,于妇人更是可怖,那一日大慈恩寺里用了斋菜的官家女眷们多多少少受了牵累,然而唯有一人例外,那便是郑家的十娘子,青山先生的爱女了……”
这位“林兄”的口才相当不错,再加上肢体动作,时不时地加上的“我姑母的夫家侄女婿与那崇仁坊郑宅一位管事相熟,所以才有的□□消息”就更加让人信服了,跟说戏本子上的戏文似的娓娓动听,引人入胜,将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着重说明郑家娘子还是十分健康的。
众人听了之后不由得感慨:“这小娘子倒是有些福气,没有被那阴损之物给害了去。”又说,“也是青山先生结下的善果,听闻他在外游历期间收徒便就是不看重门第的。”
听着大家的议论,“林兄”哈哈笑道:“正是如此。”看着酒楼里诸人都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心中暗暗点头,回去姑母就该给他剩下的十两金了。
太尉府,在宫中轮值了两宿的邵启才一回府,便听闻了此事,然后尚且来不及更衣,便被邵太尉传唤去了书房。
“父亲,何事唤儿?”当了差有了自己事业的邵三郎虽说身子骨还不算十分高大健壮,面上看去却成熟了几分,邵翼心中颇有几分自豪,抚须道:“且坐下说吧。”
“你阿兄的婚期只有三个月不到了……他若是心中有什么想法,你需多开导他一番。”
邵翼跟儿女们都不太熟络,唯一多花了心思的便是邵启这个原配嫡子,所以这会儿庶长子要结婚了,不过结婚前似乎有些过不去的心理问题了,他直接光棍地推给了邵启。
邵启似乎是习惯了,也可能是跟邵二郎关系还不错,便没什么迟疑地就应了下来。此次大慈恩寺的水银事件,与邵二郎定下了婚约的周家女郎也遭了殃,以后生不生的出孩子来还很难说。而邵二郎因为自己是庶出的,虽说上了族谱,但是走出去还是要低人一头,应该是十分介意这个的。只是大丈夫立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何能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事?纵使邵翼只是一介武夫,也不会干那事儿的。
邵翼又说:“郑家倒是有几分手段,这么快将她家小娘子摘出来了,你那小师妹还真是个福气人。”
这事儿邵启已经从管家邵大余那儿知晓了,闻言笑道:“若是没有手段,又凭甚立足数百年而不倒?”
邵翼的脸上似有揶揄:“你倒是推崇她家。”又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道,“廷尉还在审查当中,士族都派出了暗手……这一回,圣人恐怕要头疼了,你少说多听。至多一年,我会安排你出仕,届时你先生亦是会帮衬一二的……”
邵启垂首侍立,嘴唇紧紧地抿着,不说话,却似乎有执拗之意。
第48章
邵翼虽说五大三粗的,但是对邵启这个原配所处的嫡子却是十分看重的,因着当年发生的那件让人心惊肉跳的事儿,他后来甚至亲自将这孩子带在身边,同进同出,说一句又当爹又当妈的也并不为过,如何看不出邵启此时心中的不愿。
只是他一贯来不喜欢有人忤逆自己,就算是对邵启,也不行,遂有些不快地道:“你怎么想的?”
“……”邵启看了父亲一眼,吸了口气,“儿欲往军中去。”
“怎么说?”邵翼面上并无诧异之色,看不出悲喜来。他吃过的盐比邵启吃过的米还要多,如何会放弃自家在军中的根基,而去就朝堂呢。只是将士们在外浴血拼杀,朝堂上文士们动动嘴皮子害死人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邵启虽说拜了郑泽为师,但是郑泽的弟子何其多也,怕是会顾不上。得趁着现在有这份儿情面,且与郑家的蜜月期,将邵启安排出仕,届时也能多几分香火情。
邵启现在在銮仪卫虽然只是装点门面之用,但是也有异曲同工之处,往后都是情分。
三郎年纪还小,恐怕心中只存着抱负,想不到这么细去,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得为他铺好了路。有的情分放多少年都还在,有的情分却是最好赶紧的兑现。像这次的,郑家总是盼着人赶紧的忘掉这事儿,而不可能会希望人家总将他家女郎挂在嘴边嘀咕。是以若是时隔多年后再提起,就不是情分,而是不识相了。想来,郑家也是明白的。
邵启虽说自小就伶俐,但是毕竟年龄所限,阅历也有限,因而一下子想不通其中关窍也是有的。邵翼盯了他半响,心里有些乐,面上却是不显,只冷冷的道:“你去吧。”
……………………
再说崇仁坊郑宅这儿,薛氏的心也终于是放下了一半儿,对郑泽叹道:“这回也可亏了有三郎,不然我的阿媞可要怎么是好。夫君……您日后也不许再对三郎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郑泽则是大呼冤枉:“我几时跟你说的那样儿了?且我现在怎还有时间对他挑拣!”顿了顿,方才正经道:“大不了日后举荐其出仕便是了,邵太尉那老狐狸可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要你替三郎操心?真是的!”只是话虽如此,心里头也待邵启比以往要亲近那么两分了。只是在心里头奇怪,媞娘她何时与三郎这般熟了,竟然还相约寻觅美食?三郎这小子不会是不怀好意吧?
郑泽与薛氏少年夫妻,恩爱十数年,数来时亲密无间的,就是朝堂大事他都不太避讳薛氏,更遑论这关乎到她们小女儿的私事儿了,却是被薛氏横了一眼:“阿媞这才多大?全然一团孩子气的,你也能想到那儿去。走走走,快些别碍了我的眼了。”就将郁闷不已的郑泽给赶回了前院去。
睡到日上三竿的郑媞去到薛氏那儿的时候,薛氏正歪着身子挑花样子,见郑媞来了忙招手叫她去:“外头铺子上新送来的,你也来挑一挑。”又问,“去过你大母那儿了不曾?”自从大慈恩寺投毒事件后,虽说郑媞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打击,但是谁让何老夫人、薛氏等几个长辈都纵着呢,这小不识相的就日日睡到隅中了才肯起。
“未曾。给阿娘请过了安就去。”郑媞笑嘻嘻地上前给薛氏道安。
薛氏嗤笑道:“看看这都是什么时辰了,还早安呢。这些日子你大母总记挂你,快些过去吧。还来我这儿晃悠什么。”
“这不是还要选花样子吗?”郑媞歪到了薛氏的手边,将小脑袋搁在薛氏的肩膀上看,一边嫌弃道,“怎么总是这些花样子?重复来重复去的,没意思。”
薛氏斜了她一眼,随手就将簿子扔到了一边:”既如此,阿娘就将此事托付给阿媞了吧。阿媞的眼光如此之好,定然是能行的。”
郑媞瞠目。
薛氏继续道:“下个月的初十便是你大母的生辰了,虽说不是整寿,但想来前来贺寿的亲朋也是不会少的。咱们四房的衣衫首饰就由你来吧。再有,你下月的十五日又是你何家舅祖母的七十整寿……”
“阿娘的意思是都要女儿来吗?”郑媞是小女儿,又常年跟随父母兄姐游学在外,学识是有的,礼仪规矩也是刻在了脑子里的东西,唯有一样,心眼儿不足,城府还太浅。这回大慈恩寺的事儿虽说只是个偶然事件,郑媞也侥幸没有被绕进去,但是还是让薛氏提起了心,也是恍然发现,女儿该多学些内宅的事体了,以免将来吃了苦头。女郎家家的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父母的羽翼之下的,有些事情若是待出门子前再调教,那是万万不行的。思及此,薛氏忍不住想念起了嫁回了自己娘家的长女,也不知现下到底如何了。只是阿媞没有她胞姐的好运气,亦不可能再嫁去舅家了,不然倒是能少操一些心。
“阿娘,你叹什么气呢?”
薛氏摸着她的双螺:“先去你大母那儿吧。剩下的事儿回来了我再叮嘱你。我也不给你拨人啊什么的,你自己个儿先办起来,人手不够,或者实在不行了,再来我这儿讨人帮你。”话虽然是这样子说,薛氏却是清楚郑媞的性子的,等闲不会认输。
果不其然,只听郑媞脆生生地应了好,然后便欢快地告退去了松鹤堂何老夫人处。
自从大慈恩寺的事情过后,大伯母卫夫人落了胎,五堂嫂小卫氏也吃了大亏,两房人各自都闹腾着呢,不仅在自己房里头闹,在何老夫人的跟前儿也要护别苗头,何老夫人是烦不胜烦,索性发了话儿叫她俩都在自己个儿屋里头待着,不必去松鹤堂了。只是如此一来,心情难免抑郁,这一日,郑媞去请安,老夫人便搂着她叹气:“你说说这是造的什么孽呀,成了这幅样子。”
郑媞晓得这段时间家里头的人都浮躁,但是她小孩子一个,知道的无非是大伯母肚子里的小堂弟没有了,其他的谁都不会跟她多说什么,因而便一本正经地安慰老夫人:“大母不必忧心,大伯母有四子六女,将来亦是老有所依,大堂兄与大堂嫂日后也绝对不敢不孝顺的。想来大伯母现如今也是伤心所致,病了而已,兴许过段时日便好了呢?”
老夫人闻言却只是笑笑,说:“阿媞,你要知道,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是隔着一层的。你大伯母……心大呀。”只是如此一来,也未必不是好事儿。老夫人如今只能这样子安慰自己了。“我如今是年纪大了,也不耐烦去管他们,只我的小阿媞最是贴心了。”
郑媞笑道:“那是自然,阿耶也总说我最得他欢心。”
何老夫人笑眯了眼睛:“是是是,阿媞是个小机灵鬼。来,大母看看这皮子怎么就这么厚呢,鸣翠呀,那跟卷尺来,我得给阿媞量一量了。”
侍立在旁的使女们都笑出了声来。
过日子总是充满了酸甜苦辣的,在家做小娘子的时候稍许好一些,嫁作人妇后哪里还能够任着自己的性子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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