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婷到了十字路口,郑东明已经等得不耐烦。“怎么才来?”
“好不容易脱身的,下午事情太多。”许婷喘了几口气,朝四周张望,生怕遇到同事。
“走吧,没人注意你。”郑东明转身,甩开大步过马路。
许婷急忙跟上。“东明,你慢点儿。”
郑东明边走边说:“马上要做晚饭了,餐厅正是忙的时候,我得赶快回去。”
“知道知道,我也忙。”许婷的鞋很不舒服,差点把脚扭了。
在马路对面拦了辆出租车,朝明德大厦的东边驶去。一上车,许婷的手机就没断过,既要跟媒体确认版面和播出时间,还要跟广告客户、业务人员商量工作计划。
郑东明有些烦躁,不停地吸烟,车厢里雾气腾腾,许婷呛得脸发红,一边咳嗽一边说:“东明,能不能别抽烟?”
郑东明看着窗外,假装没听见。许婷忽然一阵反胃,干呕几下,勉强控制着。
终于到了目的地,房屋经纪人已在楼下等候多时,催促道:“快快,我下午约了三家看房的,马上要走。”
郑东明说了声“不好意思”,跟着经纪人上楼。许婷赌气不想上,郑东明回头瞥了她一眼,许婷只好跟在后边。
经纪人说:“房主在外地出差,全权交给我处理,你们放心,只要满意,马上就能定。”
房子在五楼,许婷不满意。郑东明却看来看去,显得饶有兴趣。经纪人鼓动如簧巧舌:“楼层高一点没关系,阳光充足嘛。”
“其实不算高,金三银四,只比‘银四’高一层。”郑东明说。
“对啊对啊,郑先生是内行,把金山银海踩在脚下,发达了,哈哈。”经纪人拍着肚皮。
许婷瞪了郑东明一眼,哪有帮着经纪人说话的?明摆着是斗气!
许婷冷冰冰地说:“爬楼太累了,我不行。”
“许小姐,你是空姐吧?”经纪人故意问。
“不是。”许婷说。
“看你的气质绝对是高级白领,平时坐办公室,没时间锻炼身体,爬楼正好呀。每天上楼下楼,两个来回,坚持半年,年轻十岁。”
许婷气乐了,扑哧一声笑出来。
经纪人更得意。“我是专业眼光,不会坑你们的,大家是朋友嘛。”
许婷走到主卧的窗前,朝对面指了指。“那边怎么有建筑工地?”
“不是工地,是一幢烂尾楼,七八年没人管了,这样才清静。”
“万一哪天动工,那不吵死人了!”许婷皱着眉头。
“我以人格向你保证,那幢楼至少——五年之内不会有人管。”经纪人使劲张开手指,在许婷眼前晃了晃。“许小姐,我很实在,从不骗人。假如你们是买房子,我绝对不会让你们看这个,你们只是租住,过渡期嘛。”
郑东明说:“对,过渡期,最多一年就搬了。”
经纪人专注地盯着许婷。
许婷转脸说:“东明,咱们再去别家看看……”
“就在这里吧。”郑东明说。
“怎么……”许婷惊愕地望着东明。第一次看房就定了?
“先交订金。我带钱了。”郑东明平静地说。
“你……”许婷忽然一阵头晕,腹部传来隐隐的坠痛,踉跄着朝外走去。
“噢,卫生间卫生间,在厨房斜对面——”经纪人慌忙指了指。
许婷模模糊糊撞开两个门,终于找到卫生间,一头闯进去,趴在水管前干呕起来。
客厅里,经纪人小声问:“郑先生,你老婆不要紧吧?要不要送医院?”
郑东明正在数钱,随口应了句:“一会儿再看情况。”
“医院离这里不远的,出了小区,往南步行十分钟就到,开车只要两三分钟。”经纪人得意地拍了拍郑东明的肩膀,“我是很有诚意的,把最好的房子介绍给你。”
郑东明“嗯”了声。
“教育设施更方便,幼儿园和学校也不远,等你们有了孩子……”
“我们最多住一年。”
“哦对对。”经纪人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
许婷洗了脸,清醒一些,回到客厅。郑东明说:“订金已经交了,你不用担心。”
许婷不看郑东明。
“去医院吧。”郑东明靠近两步。
“不去。”许婷低头朝外走。
“婷婷,你干什么?”郑东明跟在后面。
“去上班呀,还能做什么?”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郑东明匆匆和经纪人聊了几句,追出去,在四楼拐角抓住许婷的胳膊。“婷婷,别耍小孩脾气。”
“到底谁耍小孩脾气?”许婷眼圈发红,脸色更显苍白。
“我这不是为了省心吗?”郑东明低声说,“你也不想来回折腾看房子。”
“谢谢你,真是为我好。”许婷讥诮地说。
郑东明脸色一沉。“房子都有缺陷,不可能找到完美的。这套房虽然楼层高一点,可是价钱、路段、生活设施都不错。”
“你怎么知道不错?”许婷瞪着郑东明,“要不是我进了卫生间,怎么知道水龙头还在漏水,浴缸也破了,简直是垃圾!”
“那……都是小问题,我可以修的。”郑东明说。
“还有其它问题,你根本就没仔细看。”
“我都看了,心里有数。”
“东明,我是要一个家,一间舒适的房子,不是给你找实习车间!”
两人边吵边走,已经到了小区外面。今天很热,站在树荫下,许婷不停地抹着额头的汗。自从“那个雨夜”之后,许婷对裙子有种恐惧,再也不穿了,现在腿上这条牛仔裤更显得燥热。
郑东明掏出手绢,递给许婷。许婷没接。郑东明给她擦汗,湿漉漉的刘海垂在额前,郑东明一阵怜惜。“好了,老婆,这次就听我的,行不行?”
“你根本就没打算跟我商量,就算看的是破烂房,你也会定下来。”许婷跌跌撞撞朝路边走去。
郑东明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直到许婷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他才赶过去。
……
(10)惊扰
晚上,许婷稍稍平复了怨气,脑袋靠着郑东明的肩膀说:“东明,我们不租那套房子,好不好?”
郑东明木然地抬起胳膊,轻轻揽住许婷的肩膀。
“好不好吗?”许婷摇着身子。
郑东明仍然没说话。许婷仰起脸,注视着老公。
良久,郑东明轻声说:“老婆,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你要体谅我。”
许婷呜咽道:“你跟我说过,把不愉快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我是说过。”郑东明低声说,“我什么都不想了。”
可那种煎熬撕裂的感觉,怎么能忘掉?
许婷,你能忘掉吗?
那根刺扎在心里,只要碰一下,就流出黑色的血,极度的难过。
最痛苦的时候就想杀人,把那个“刀疤”撕得粉碎,揉成灰末儿,撒在空气中。
“东明,我们说过要重新开始。”许婷抽泣着。
“是啊,”郑东明看了看老婆,“我们马上搬过去,就是真正的开始。”
许婷睁大眼睛,呆呆看着郑东明。忽然感觉,老公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
一个星期后,他们搬进那套房子。许婷始终处于悬空状态,一切都显得不真实,直到某天晚上,躺在“新家”的床上,才突然意识到:我已经搬家了!
郑东明侧身睡在旁边,发出轻微的鼾声。
许婷望着天花板,拼命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想别的事:想高兴的事,想恋爱的事,想结婚的事。一边想一边流泪,终于带着泪水昏睡过去。
又过了三天,晚上,许婷突然从梦中惊醒,听到窗外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东明!东明!”许婷喊。
郑东明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问:“怎么了?”
“对面有人在偷看咱们。”许婷胆战心惊地说。
郑东明皱着眉头,慢慢坐起身。
卧室对面是那幢烂尾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群民工夜里住在楼顶,享受着凉风。刚才的哗哗声,是几个男人往楼下撒尿。他们撒过尿,忽然发现这边的窗户半开,透过昏暗的光线,隐约看到年轻夫妻睡在床上……
郑东明跳下床,冲到窗前,一把拉起窗帘。
一阵粗鄙的笑声从对面飘来,伴随着下流的议论。
郑东明指责道:“婷婷,你怎么不拉窗帘呢?”
“怎么是我?”许婷浑身缩成一团,“我先睡的,你后来才睡的。”
“那你也该提醒我嘛。”郑东明烦躁地站在窗前。
“我睡着了,怎么提醒你?!”许婷提高嗓音。
“好了,别喊,我也是为了安全。”郑东明爬到床上。
“以后怎么办?”许婷还在瑟瑟发抖。
那帮民工找到了乐趣,肯定每天晚上都会在楼顶骚扰,朝这个方向撒尿。
“明天我去借把猎枪,谁敢露头,我就打谁。”郑东明的声音很平静,也很阴沉。
“啊?!”许婷吓住了,“你……你你说真的?”
“开玩笑的。”郑东明翻过身去。
……
从那天晚上之后,对面楼顶的家伙果然尝到了甜头,入夜就爬到平台上,朝这边窥探。
郑东明当然不可能借来“猎枪”,许婷则把窗帘换成了厚厚的天鹅绒,24小时遮得严严实实,两人的生活真像“偷情”。这对贼夫妻像鬼似的,大白天也在屋里飘来飘去。
许婷本来就有心病,现在更害怕,觉得到处都有眼睛盯着她,每天把门窗检查好几遍,保证不露一丝缝隙。
正巧那段时间,公司的同事整天议论电视剧《潜伏》,许婷跟着看了几集,觉得那部戏就是为她和郑东明演的。
晚上则是噩梦连床。其实原本没那么糟糕,但是如今的许婷,却是内忧外患,已经快崩溃了。
一天夜里,许婷再次被惊醒,同时郑东明也醒过来。
窗户上传来“嘣”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打在玻璃上。接着从对面隐约传来粗野的笑声,然后,又是“嘣”地一声。
许婷蜷成一团,挤在床头,木然地看着郑东明。郑东明侧耳辨别,咕哝道:“是弹弓。”
许婷气若游丝:“怎么办?”
郑东明下床走到窗前,拉开天鹅绒帘布,猛地推开窗户,朝对面吼道:“给我滚开——找死啊!”
这一声把对方吓住了,良久没有回应。郑东明关起窗户,刚坐到床边,外面玻璃上又传来“嘣”地一声,接着是连续的响声,伴随着更加放肆的笑声。
“东明,咱们报警吧。”许婷呜咽着。
“怎么对警察说?”郑东明看了看许婷,一脸焦躁。
“就说流氓骚扰。”许婷抹着眼泪。
“警察连个屁都不会抓到!”郑东明觉得许婷很蠢。
“那你说怎么办?对付那群流氓,你想办法!”许婷猛然尖叫道。
“让他们去死!让那些臭流氓去死!”郑东明跳起身。
许婷震骇地看着郑东明。
压抑的这段时间,对两个人都是可怕的折磨。
许婷像是醒悟过来,打个哆嗦,突然抓起枕头,狠狠朝郑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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