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婚后:相爱不相亲- 第28节

　　“你好，文慧你好！”刘国祥赶忙问候。

　　文慧只是嘴里轻轻哼了一声，看都懒得看他。

　　“文慧！”母亲低声说，“不能这么没礼貌！”

　　“有什么呀？不就是个穷大学生吗，看把你们乐的，好像捡了个宝贝疙瘩！”文慧毫不客气地说。

　　“穷大学生怎么了？比你在社会上认识那些二流子好！天天吊儿郎当的，没一个正经人！”父亲也忍不住地喝道。

　　在座的几位阿姨连忙打圆场，纷纷开始夸父亲的手艺，说这鸡汤怎么炖得这么好啊，还有这猪蹄子颜色特好看，是用卤汁浇的还是用芡粉勾的……父亲立即露出得意的神色，解释：“都不是，这是我烧了一点糖汁浇在上面，颜色就特别亮，味道也很鲜哦，来，都多尝尝。”

　　文慧纵是胆子再大，也不好意思当着一桌子客人造次，白了刘国祥一眼，开始闷头吃饭。刘国祥倒是听文欣说过有个漂亮刁蛮的姐姐，今日一见，果然大开眼界。又不好说什么，有点紧张地拉着文欣的手，虽是吃着饭，两个人却在桌子底下牵着手。

　　不料又被文慧看见了，冷笑一声：“哎唷，你俩腻歪不腻歪啊，吃个饭也搞得那么难分难舍，还手拉手的。”

　　“不腻歪啊，拉个手怎么了？不像有的人，见了面恨不得要爬到别人身上去，那样看着才真叫腻歪！”文欣忍不住夹枪带棍地堵了她一句。

　　“没点样子！”父亲把筷子摔到桌上，“不嫌丢人么？吃个饭给我安生点！在几位阿姨面前给我闹笑话。”

　　“不就是来了个土包子吃饭吗？至于这样！”文慧也把饭碗一推，蹭蹭就往外跑，“不吃了！我在这不受欢迎，我出去吃！吃了中饭吃晚饭，吃了晚饭吃宵夜，省得在这受你们闲气！”

　　文慧一出门，一桌人的气氛又和谐起来。母亲不好意思地说：“唉，真没办法，小时候惯坏了。”

　　“看着长大的，这有什么呀？”胡阿姨笑道，“不过啊，我觉着文慧是恨你们不公平呢！你想想从前……”

　　其实大家都明白文慧是怎么回事，从前她和男朋友的事几乎闹得满城皆知，后来总算被父母拆散了，一直自暴自弃地跟这个混，跟那个玩，眼见着都二十*了，婚事却从来没提起过。眼见着父母对文欣的男朋友喜欢，心里就一百二十个不高兴，看什么都觉着别扭。

　　吃完饭继续活动，看着母亲跟刘国祥大呼小叫地打着麻将，父亲都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轻声跟文欣说，“你妈呀，只要上了麻将桌，就高兴得跟个小孩似的。”

　　文欣也笑：“妈差不多可以办内退了吧？早点退了好好休息。”

　　父亲说：“这世道变得真快。从前我跟你妈都是事业单位出来的，刚进企业的时候觉得企业多好啊！那个时候，单位过年一发就是七八箱水果，半边猪肉，几十斤鱼，还有奖金什么的，吃不完花不完。这才几年功夫，企业就垮下来了，事业单位倒是红火起来了。当年别人让我们去国土局、房产局，还不乐意去呢，现在自己买个房子都要去低头求着人家，真是想不通啊。”

　　“现在国家深化改革，从企业开刀，影响肯定有的。现在的企业早就习惯了在政府关照之下生存，没有危机意识，也没有多少市场意识，一开放起来，不垮才怪了。我妈要是够年龄内退就让她退吧，她工龄长，内退了应该差不多有90％工资。一来她可以放心在家玩，二来今后退休制度可能要被养老保险代替，你们年纪大了，买养老保险肯定赔本，早退早好。”

　　“真要是像你说的，那我就让她退。按理她们公司国家干部的内退年龄最低要50岁，你妈还差一两岁。可现在人人都不愿意退，她要是主动申请内退人家还当她发扬共产党员风格呢，每个单位都有下岗名额，内退几个，下岗的指标就少几个。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到退休呢，还好现在把文慧弄到了事业单位，你这自己也争气，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时下刘欢的《从头再来》唱响全中国，企业制度的改革已经冲击到企业核心部分——臃肿的人事，下岗分流再就业已经不是什么新鲜词了。文欣不担心自己，因为她们是年轻的一代，有知识有技术有野心有冲劲，即便是下岗，也无非就是去打开另一片天。但她担心父母他们这一代人，辛辛苦苦为了国家大半辈子，到老了却没了着落，再就业，对于一群五六十岁的人，谈何容易？工厂里为了内退下岗的名单都吵翻了天，成天有人到厂长办公室又撕又咬，虽然改革是为了企业长远发展的利益，可眼下就要损害相当大一批人的个人利益，而这批人大多曾经是这个国家的顶梁和主心骨，改革这一刀切下去怎能不揪心？

　　晚上文欣和刘国祥坐在阳台上聊天。刘国祥说：“以后我也要给你这么个房子，有个阳台，可以看着江面。对了，咱们看长江！”刘国祥所在的城市正在长江之滨。

　　文欣不领情地回答：“谁说跟你过去了？”

　　“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刘国祥现在心里有了些底气，说起话来信心十足。

　　“那得看看咱们的单位到底怎么样，如果你那好，我去你那边，如果我这边好，那你就跟着我倒插门。”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诗词写得多情，现实中却只有万般的无奈，我们的未来真的不是梦吗？

第四十五章　穷得只剩一条裤子
“哈哈，哈哈……”老远地就听到过道里有人大笑。

　　笑声越来越近，推门走进办公室的是周书记。科研中心算是一个小实体，以技术研发为主，对外宣传时往往不被当作900厂的附属单位。中心共有两位领导，一位严所长，另一位则是现在进来的这尊神。

　　严所长人如其名，做事雷厉风行，不苟言笑，寻常在办公室里溜一圈，能把几十个人唬得大气都不敢出。周书记却正好相反，虽说是当兵出身，为人极是和善。他姓周，生平又视周总理为偶像，待人接物更是刻意加上些平易近人，接触多了，反而显得有些婆婆妈妈。严所长只负责大事拍板，在办公室里深居简出，周书记则忙着善后，既要哄着上头，又要安抚下头，四处都能见他忙碌的身影。

　　周书记五十多岁，花白头发，个头不高，人长得精瘦，说话带着浓重的广东腔。“好消息啊！好消息啊，同志们！”他一边打着哈哈，慈爱地眼光在办公室扫了一圈，见众人都抬头来听他说话，甚是满意。“最近你们是不是闲得慌啊？跟你们说，我都闲得慌！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这个部门性质比较特殊，是为了国家利益而生存的。国家没有命令和任务，我们就只能闲着。”

　　“现在不用闲了，你们都可以大展身手了！前阵俞厂长陪同中央下来的几位高参视察工厂环境，上头对我们的工作表示了肯定。去年上报的定向轴设计已经批下来了，马上可以进入模拟试验阶段。另外，我们还争取到了一个绝密项目的部分设计，至于是什么我就不说了，反正是国家顶尖技术。我是真佩服俞厂长和齐书记的口才，多少人眼巴巴地盯着这项目啊，硬是给他们给挣回来一块，还是不小的一块呢！项目还没影呢，厂长书记刚提了一句企业改革有困难啊，下岗思想工作难度大呀，人家就给拨了20万。整个项目做下来，别说我们小小一个科研中心，就是全厂也能顶几年！”

　　年龄稍大的一听这消息就好像是心头燃起了一小撮火苗，脸上瞬间露出骄傲和无限向往的神情。年龄稍小的看这架势，知道从此不用混日子，也不由得跃跃欲试。

　　“为了扩大中心的技术能力，我们从别的分厂、车间抽调了一部分大学生上来，像你们办公室的小文，还有二组那边的小李和小夏。今后还会陆续地引进一部分人才，希望老同志能够好好调教这些新同志。他们可都是有很好的底子，都是重点大学的本科生，学的专业也对路，稍加指引就能尽快上手。大家都休息了好一段日子了，现在工作来了，担子来了，一定拿出点样子来，做出点成绩来！”

　　周书记生硬的广东腔并不怎么铿锵有力，可对于一群整日沉思着无所事事的人来说，这消息无异于一剂强心针，振奋着每一个人的心。

　　文书杨阿姨跟着也进来了，乐呵呵地说：“周书记又来给大家打气了吧？今天他可是从厂门口就说起，一路地说着回来的，见人就讲好事来了。”说着，她唱了一句《刘胡兰》里的唱段“胜利的消息要传开”，脸上却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周书记那兴奋难掩的神情，一众人看着不由得哈哈大笑。

　　“你这个小杨啊，尽会拿我寻开心。”周书记故意瞪着眼看她，却怎么也装不出生气的腔调。

　　杨阿姨早就吃定他这一套，压根不搭理他，手脚麻利地给每张桌子上分发稿纸和图纸，继续模仿着周书记的声调说：“党和人民需要你们的时候到了，你们的一颗红心呢？用最好的工作报效国家，精忠报国，精忠报国啊！”忽然又转回自己的声音，问道：“书记，咱有活干了，意思是不是说今年咱们有大把的奖金拿了啊？”

　　“对啊，对啊，书记还差我们一次黄山旅游没有兑现呢。”其他人也附和。

　　“你们这些同志啊，还没付出呢就想着索取。只要你们工作好，交得出成绩来，奖金，还能少得了你们的吗？至于黄山旅游嘛，答应你们的就肯定会有啦，二组那边不是在设计一套双减系统忙得要命走不开嘛。”

　　“切～”大家并不领情。

　　周书记什么都好，就是经济权把得极紧。平常办公室有个出差的回来报账，他能为了五毛钱公共汽车票跟人掰扯几个小时。年终总结大会，人家单位大鱼大肉，他居然叮嘱厨房煮一大锅南瓜，说是要忆苦思甜。要从他手里套出半个子来，比登天还难，科研中心员工背后都喊他周剥皮。

　　可他对别人抠门，对自己更是抠门，连买个小菜都要在菜市场快收摊了去捡便宜，转大半个小时，还要为了一两毛钱跟菜贩子争个没完，经常把菜贩子都说得哭笑不得。冷天一身中山装，热天一件洗得变成灰色的白衬衣，一双皮鞋能穿好几年，鞋底穿了多少回补了多少回，钉的鞋掌比鞋跟还厚。最好笑的是据说他只有两条裤子替换，有回去车间挂花了一条裤子，口子太大没法补，第二天竟然穿了条湿裤子来上班。原因是家里剩下唯一这条裤子洗了还没干。

　　就这么个人，只有在赈灾的时候特别大方。有次南方大水灾，别人都是二十、五十地捐款意思一下，他毫不含糊地掏了一千。单位捐的衣服鞋袜，他一样一样地挑，打补丁的不要，太破太旧的不要，甚至连没洗干净的他都不要，说得多了他还跟人急：“咱们亏着自己不要紧，这是去救灾的，亏了灾区人民就是亏了自己的良心！”为了示范，他还把老家弹的两床新棉被捐了出去，自己都没舍得盖过一天，说是要留给儿子娶媳妇用的。

　　所以，尽管他又抠门又婆妈，单位的人对他还是十分敬重。平日里胆子不小开他玩笑的人多，真是干起活来，没谁敢在他眼皮底下偷懒。

第四十六章　机遇
经过周书记